“你想好了？” 陆梓瑶沉吟着问。
赵敏点点头，苦笑道，“我父王以前总是说，我们蒙族儿女就像草原上的鹰，翅膀硬了就要自己飞了，再没有赖着长辈的道理”。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真的会如此…..” 她顿了一下，终是没有说出背井离乡四个字。
“你父王和哥哥护着皇族退离了中原，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你不必太过担心”，梓瑶安慰道，“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你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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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军反元之势燎原，朝廷军队已是强弩之末，表面张牙舞爪，内里却残破不堪。
议事大殿里，众人本欲推选张无忌为帝，谁料他当众一刀劈了龙椅。
“诸位可曾记得我明教的教义？” 青年的胸膛起伏，一双眼执拗地望着众人。
“惩恶扬善，惟光明故，不逐名利，但求无愧于心”。
“我若是登了这个位置，与那蒙古皇帝又有什么分别？“
他的视线一个个扫过去，带着希冀和质问看向教中元老，却没有在视线交汇中获得他想要的回答。
陆梓瑶瞟了一眼身边的杨逍，他面上毫无惊讶之色，果然早已料到了教主的性子。
赤子之心，温吞善良，这是张无忌的可爱之处，也是天真之处。
陆梓瑶暗暗叹了口气，这傻孩子不做皇帝倒也是好事。
争权夺利是人的天性，只有在外患压过内忧的时候才能暂时被人忽视。无忌的性子几年来虽然也磨砺地狠了些，骨子里却还是当初那个宁接灭绝三掌，也不愿伤人半分的曾阿牛。
他若是真登了九五至尊，恐怕不是被人当枪使，便是被当作皇权霸业的绊脚石铲了去。
陆梓瑶早年长于乌烟瘴气的元庭，生得一副好欺负的漂亮容貌，却没有父亲母族的庇护，全靠自己勾心斗角才能在倾轧中存活下来。她向来没有奢求过人心的善良。
梓瑶站在殿下看着那个梗着脖子的孩子，仿佛看到了他今后孤寂的一生。
殷野王开口说道，“无忌，我们不是要违背教义。但是这江山打都打了，若是就此拱手让人，我们那么多兄弟难道就白死了？”
“教主如果担心有人欺压百姓，不更是应该自己掌握大权，才好更好的约束大家吗？” 范遥也跟着劝说。
张无忌看向义母，只有她和杨伯伯没有低头避开他的目光，他相信他们会赞同自己的。
然而女子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她身旁的杨逍安抚地笑了一下，薄唇无声吐出四个字，”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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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殿里出来，陆梓瑶便看到了收拾东西要走的赵敏，这才有了方才的对话。
“无忌现在进退两难，你这时要走，不是分他的心吗？” 她温柔劝道。
“我明白的，所以我才要走”，赵敏苦笑。
“我一时不离开，他便一时不能摆脱我身份的困扰”。
“我不在乎！” 张无忌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满脸无奈的杨逍。
“我不在乎的敏敏，我们问心无愧，又有什么好怕的？”
“你的脑子是泥糊的吗！” 赵敏终于爆发了，“这是你我不怕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吗？”
张无忌被她吼得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陆梓瑶知道赵敏是对的。
今日之事并非一时性起，而是众人早有一番铺垫试探，只是张无忌一直装作不知，从不肯松口，这才有了明教众人请愿登基的事情。
方才在殿上，他的决绝态度虽然一时震慑住了教中元老，但义军上上下下几十万人，岂是一句教义就能号令的？
为了颠覆大元统治，武林起义初期大肆扩招人手，攻城略地的主力军不再是蒙明教荫蔽的核心教徒，而是各地饱受欺压的农民子弟。他们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没有什么江湖道义的概念，只知道撑过尸山血海就能衣锦还乡。
如今大业将成，只差割据称帝，便可师出有名地攻占元都，一血异族多年欺凌之辱。
而那个他们未曾见过几面的教主突然不肯了。
凭什么呢？
一时间人心浮动，谣言四起。更有甚者，猜测教主是为了那朝廷郡主才不肯称王称帝的。
若是今日张无忌顺势登上龙椅，之前的流言蜚语也就罢了。偏偏他不仅不肯，还把龙椅给劈了，那些指望着军功翻身的人如何能甘心？
赵敏虽然早就决定要跟张无忌站在一起，但是自己父兄被驱赶出中原，自己又要隐姓埋名受人怀疑，心中本就已经委屈至极。
如今见张无忌仍是那个胸无城府的样子，不说如何弹压有心之人，只一句问心无愧，便想取信于鱼龙混杂的各地义军，无疑是天方夜谭。
她又急又气，不由得便发了火，吼过之后才意识到还有杨逍夫妇在场。
“我…我不是要凶你”，她嗫嚅道，求救地看向陆梓瑶。
“我知道”，张无忌突然出声，“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我不要这教主之位了，我们归隐吧”。
“你说真的？” 赵敏睁大眼睛，“你真的愿意和我远走高飞，不管你的明教了？”
张无忌笑着点点头。
杨逍叹了口气，“好，我且问你，你不做教主谁来做？你不当皇帝谁来当？”
“杨伯伯胸有乾坤，掌管明教一定比我合适”，张无忌行了一礼，诚恳地说。
杨逍笑了一下，轻声道，“教主想要带着心仪之人归隐山林，难道杨逍就不想吗？”
“这——” 张无忌又是一愣。
陆梓瑶看不下去了，开口说道，“我和你杨伯伯都不反对你的决定，但是你要想清楚，你作为明教教主，若是拒绝称帝，便是断了明教掌管天下的可能。”
“你和敏敏归隐了倒是不要紧，这个皇帝总要有人来当的，到时等着明教众人的就是新帝的忌惮怀疑，和随之而来的分权削利。那些跟着你打天下的明教元老又该如何自处？”
年轻的教主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之前一直觉得大家都变了，只有自己还一如当初。他不想接受这个物是人非的现实，想着离开了，大家就不争了。
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逃兵。
“教主你是否觉得，自己不为名利所动，不当皇帝，不当教主，就是真正的侠义之士了？” 杨逍看着他的眼睛。
“真正的英雄不是逃避那些尔虞我诈，而是身在漩涡之中仍能不忘初心，愿意以污浊之身还天下海清河晏。”
赵敏闻言喃喃道，“当下的时局，最艰难的不是离开的人，而是留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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