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春楼是朱月城最大的一座青楼,地段比一些大酒楼还要好些。虽说逛青楼总是为人不齿的,但朱月城多有外来者想趁着机会在外偷香,生意因此总是好得很。
楼开得大了,里面的姑娘自然也是最好的。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其中不乏姿色倾城之人。
而绾香,正是锦春楼的花魁。多少人一掷千金,为的就是一亲芳泽,谁知被王来贵捡了个便宜。
这里面若说没点猫腻,恐怕谁都不信。
一行人就这么大喇喇地顶着城守府的名头,进了青楼。正是晴天朗日的大中午,里面的人倒也不算多。大概等夜晚到来,这里又是另一种景象了。
府卫召来老鸨,直接开门见山地提起了绾香的名号。
老鸨是个中年女子,然所谓徐娘半老,纵使上了年纪,一身风韵仍是遮掩不住,摇着团扇走过来,那一步一顿之间仍有抓挠人心之感。
老鸨走过来将几人打量了一番,目光首先职业性地落到了姜拂月身上。
嘴角噙着一丝笑,将人从头发丝儿打量到了脚,只觉这姑娘脸蛋精致娇美,身段也玲珑有致。
还有一股让人的忍不住流连的灵动朝气。
老鸨下意识地赞了一句:“是个好苗子。”
“放肆!”府卫顿时呵斥一声,在他们眼里,这位沈爷贴身的两个护卫和这个钦点的姑娘,地位都是不一般的,因此当然不能放着她受辱不管。
老鸨这才注意到后面几个穿着府卫官服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她慢悠悠地福福身:“几位官爷,不知找绾香做什么?是私事,还是公事呢?”
沈洵对这种地方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做皮肉营生的机构既然广泛地存在了,想必也有它的意义,只不过如何管制约束,还需要讨论。
那出面的府卫直接道:“当然是公事,你快安排下去吧,别浪费我家大人时间。”
老鸨嗔了他一眼,怨道:“这位官爷真是猴急,要见我们绾香啊,这么些耐心可不行。”
堂里其他人听见这句话都暗暗地笑了出来,还有个醉得头昏脑涨的一听见绾香两个字便站着嚷嚷起来:“兄弟!这美人,是要慢慢疼爱的!你急…嗝~急什么啊……”
顿时一堂哄笑,也不知道在笑谁。那府卫还是个没成家的,局促得脸都红了。
沈洵拍了拍他的肩头,自己面对着老鸨黏答答的目光,难得冷声道:“绾香在哪里?”
老鸨这才看清面前这个高大男子,顿时怔愣了一下。
莫说她看过多少男人了,这个绝对是极品。
青楼这般喧嚣黏腻之地,他站在这里,更是显得格格不入,但那一身出尘气质摆着,竟然越发让人挪不开眼了。
看那俊脸,那宽肩,那劲瘦的腰,无一不勾人摄魂,老鸨年过半百,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小姑娘似的感觉了。
她拿团扇遮着嘴,眼角挑出一点风情万种:“绾香?绾香好似不在呢。”
“你的人,不在楼里在哪里?”
“我方才去房里看的时候,真的不在。”老鸨整了整发钗,眼神在沈洵交叠得一丝不苟的前襟上打着转,“这位官爷,是城守府新来的府官吗?眼生得很。”
沈洵忽然一笑,眼底却是一片森寒。
徐愠知道自家爷遇到什么事都能笑得淡定自若,除了遇上流氓。不管这流氓是男是女,抱着何种目的,总之要是做的过分了些,下场都是不太好的。
未免影响社会安定,徐愠熟练地拔剑走了过去,看见那老鸨的眼神已经从胸口处开始往下滑……
真是,好好活着不好吗?
徐愠利落地将同一把剑又架在了老鸨的脖子上,恶狠狠道:“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老鸨抖了一下,黏着沈洵的目光这才剥落下来,掐了掐手指娇声道:“官爷这是做什么?要吓坏人家了。”
那语气,可没听出多少害怕。姜拂月在一旁看了全程,有些讶异,王来贵面对着徐愠的时候都服软了,这个看起来骨头都是软的老鸨竟然还挺镇定的。
“还不叫你们这儿的绾香出来。”
“嗨,真不在!绾香排面大,我也管不着。”
不过倒也不是她说的管不着,只是绾香好歹是锦春楼的摇钱树,金招牌,对待起来自然也不像对其他姑娘一样严苛。
徐愠看了看沈洵,又追问:“你楼里的花魁你看不住,那还赚什么钱?”
老鸨估计也不想让人以为楼里惹了什么麻烦,毕竟几个官兵杵在门口总是不好看的。
她作思考状:“既然她眼下不在,那想必晚上就该来开张了。几位官爷晚上再来吧。”
“晚上?不会晚上你又拿这套说辞敷衍人吧?”
老鸨叉着腰颇哼了一声道:“就算晚上不在,她还敢不回来?管她是不是花魁,这卖身契可还捏在我手里头呢,她这辈子也别想跑出去!”
说着可能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老鸨又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劝几人先离开。
沈洵可能确实不太喜欢这里,听了这番话就带着人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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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用过饭,眼见太阳也落山了。朱月城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不过因为之前张贴告示,说明了城内有歹徒作案的隐患,这个时候街道上的人流量已经没那么夸张了。
女子更是一个都没有,但仍有胆大且抱着侥幸心理的男人在外闲逛游街。
这样的人还不少。
毕竟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是一百三十位女性,想必那些人对男人不太有兴趣。
这次沈洵没有带那么多人,除了贴身的江璟徐愠,就是姜拂月和另外一个用来打头阵的府卫。
入夜的锦春楼前门打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扭着细腰在门口揽客,门檐上挑着红艳艳的纸灯笼,映衬得这夜晚更是华丽妖冶。
府卫是个机灵的,带着众人从后门进去。白日里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大堂,如今灯蜡都燃上了,彩绸纸带从屋顶上垂下来,人们搂搂抱抱地从其中穿过,整个场面萎靡不堪。
姜拂月看得眼睛都忘了眨,这种只在话本里读过的场景,如今亲眼看到了,那冲击力自然不容小觑。
那府卫四处张望了一番,恭敬道:“沈爷,我去将那老鸨叫来吧?”
大堂里昏暗跳动的光打在沈洵的脸上,硬生生地将那一身脱尘气质压了下去,俊美的面庞有些晦暗不清,竟透出几丝罕见的邪魅。
“不必。”
沈洵打量着大堂中央搭起的台子,挑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停住了。
姜拂月也跟着过去,已经有好些人自发地围住了台子,侧耳去听,能听见不少人都在叫着绾香的名字。
青楼里最吃香的花魁出场,想必就是和其他姑娘不一样。
倏地,大堂边上的灯烛都被吹熄,只留了台子四周几只红彤彤的大灯笼。一时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来。
这时,黑暗中一只垂挂桃红彩绸的秋千荡了出来,上面坐着一位锦缎华服,美艳绝伦的女子。
女子扶着秋千慢慢地站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发髻间的步摇晃动,发出清脆的玉石碰撞声。
底下一众男子顿时沸腾开来,嘴里喊着些调情造作的话,平日里在人前或许还勉强维持着几分形象,而如今借着昏暗光线的遮掩,却是无所顾忌。
姜拂月倒底是个女儿家,浑身都膈应得慌,抱着手臂往沈洵身后缩了缩,小声道:“这般吵闹,等会儿我们如何单独见到绾香?”
沈洵不太喜欢旁人靠自己太近,不过眼下情况有些特殊,又见她虽往自己身后靠,但其实都克制地保持了一段距离,便没避开。
他同时兼顾着台上和台下的情况,期间老鸨好像还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几个。
“先看看。”
绾香站在摇晃的秋千上,整个身子轻若白羽一般附着在上面,跳着一支颇妖娆的舞,毫不吝啬地将自身的万种风情展现给底下如狼似虎的男人们。
“五百!”
“六百!”
“六百五!”
“……”
激昂的叫声不绝于耳,姜拂月大概能猜到这便是在竞价了。
她侧目问那个朱月城土生土长的府卫:“这也是价高者得?”
府卫答道:“有时是,有时不是,还是要看花魁姑娘愿不愿意的。”
“噢,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清楚的。”姜拂月揶揄道。
那府卫拼命摆手:“我…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他听说晚上还要来锦春楼查人,还特地问了有经验的哥们哩,这才知道的。
姜拂月笑了一下就没再说了,眼睛盯着台上绾香始终带着几分妩媚的笑容,总觉得像是一层浮在脸上的面具。
不过想想也是,落在这个地方,又怎么可能时时刻刻笑得出来呢。
她往前凑了一点,想看清楚绾香的模样,这样一来就站在了沈大爷的右前方,不过好在两人有身高差,并不用担心挡住他的视线。
一支舞跳完,台下的叫价声也渐渐零落下来,就剩下那么几个叫昏头的财主还争得不可开交。
台上的绾香跳完舞,又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底下为她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个人。
那些男人见美人儿看向自己,顿时挺直背,情绪更加高涨。
这种时候,就是要用财力来显示自己对美人儿的一片热忱才是!
绾香勾着唇扫过那几个面红脖子粗的油腻男人,眼里平静无波。
姜拂月几人站在侧边最不显眼的位置,一般凑在这里的大多都是些看热闹的人。而那些真正有心竞价的,全都在最中央的位置挤作一团。
因此,当绾香挑着绯红的眼角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她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了。
绾香手里轻轻甩着那张缀着小花球的丝帕。桃粉色的花球表面不知涂抹了什么东西,在晦暗的光下也依旧一闪一闪的,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那几个男人瞥见花球,顿时眼巴巴地看着,好似那是什么绝世无双的宝贝一样。
府卫凑过来小声道:“那是绾香的花球。不许拦,不许抢,抛给谁谁就是今晚的入幕之宾。”
姜拂月点了点头,眼角没忍住抽搐了一下。
为什么她觉得,绾香在看她呢?
随即她又想到,自己身边不是还站着个真正的绝世大美人儿吗?姜拂月于是仰头看了眼沈洵冷硬的下颚,不厚道地笑了。
绾香的一双眼,上扬的时候只觉美艳动人,而此时她望着几人的方向,眼尾沉了下来,反倒有种参不透的疏离冷漠感。
姜拂月看见她弯了全场的唇角,在花球带着丝帕飞出的那一瞬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最终形成一条淡漠的弧线。
姜拂月发着愣,感觉自己右肩头被一只大手扶住,捞了一下,她随即踉跄两步,就感觉到什么东西正巧落到了她另一边肩上。
她手比脑子快,在那东西滑下去之前一把攥在手里。
低头一看,一枚桃红泛光的花球正静静地躺在手心。
姜拂月:“……”
沈洵收回作恶多端的右手,含笑的声音在她头顶低低响起。
“嗯,接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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