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尽头,有一家古朴客栈,原木的横匾上书写【天然居】,门楣左右各是一副对联。上联是:“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宝珠乍见此联,心升异感,这其中包含那两个人的名字,可是,究竟怎样的乾坤已定,她,勘不破。而在郡公府里的遭遇,君澜之竟以那种决然方式来解救她,毋庸置疑,令她更加感前途险恶,密布荆棘。
此时,天色渐明,街市中出现零星行人,宝珠知晓自己的情形,伤的不轻,不宜回到皇城,需将身上的伤尽快调养好,于是走过去,“一间上房,清净一点。”
小二很是殷勤,“姑娘,请跟我这边走。”
宝珠跟随他穿过游廊,行至拐角,来到三楼的一间安静客房,迈步走入,见四周素雅洁净,随手推开西窗,清新之气迎面而来,原来,此间房屋毗邻一片竹林,她举目望去,枝干青翠挺拔,叶上露珠清晰可见,四周不闻任何声响,当下满意。
她在榻上盘膝而坐,默诵华阳禅宗心法,悉心研修,“一心,不二;天地并生,万物为一。”
也许,缘法,宝珠很快就做到专心致志,渐入佳境,意识与肉身分离、合一,真气于血脉周而复始地相续流转,循序渐进,从而忘却身上所有的痛楚与不适。当完成最后一次吐纳,她暗自思量,或许,可以在这里居住一段时日,以便尽快理清头绪,
不知不觉,已有两个时辰,宝珠自榻上起身,打算让堂倌准备茶水,却忽然听到有人在楼下高声叫嚷,“小爷要住店,有人没有,会喘气的出来一个!”
声音入耳,几分熟悉,宝珠探身观看,一眼便见瞧见琅星琊那张唯恐天下不乱的小脸,还有那个挨了一脚、却满脸堆笑的小内侍阿禄,她不由奇怪,怎么可能,两个小孩,出现在这里?
要说琅乾,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他的儿子,身份自然也是尊贵的了不得,万没有道理会出现于市井之地,不知这是何缘故。
琅星琊一身的绫罗绸缎,额际佩戴美玉,且不说那玉是世间少有的稀罕之物,单是腰间精雕的麒麟祥瑞嵌金腰带、细镂的善财童子寿山田黄流苏坠子、以及玛瑙、琉璃、琥珀、碧玺,点缀的小弓、小剑的小配饰,也是价值不菲,异常昂贵。
小二乍见到他这般人物,也觉得稀奇,当然也有点古怪,小心翼翼地露出笑脸,“小客官,你们二人要住店么?”
琅星琊满脸的不屑,“你的眼不花,耳未聋,难道看不明、听不真,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废话?”
小二被他无故抢白,颇觉无奈,但还是向外望去,“小公子,真的,没有大人跟着?”
他的话惹来琅星琊的恼意,“没眼色的东西,我就是大人,你,狗眼里看不出来么?”
如此飞扬跋扈,小二不好再问下去,陪笑道:“我这就给公子,准备一间上房。”
阿禄也认为自已的小主子很气派,不免瓮声瓮气道:“所谓上房,就是里面的摆设,都要极好的,也就是好东西堆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比如:孔雀东南飞的黄花梨横案,石榴、梅、桃、竹的紫檀木屏风,葫芦、灵芝、芍药、玉兰的沉水香镜台,仙鹤、喜鹊、鹿、狮的铁梨木方凳,凤戏牡丹、百鸟朝凤、龙凤呈祥的金丝楠木圆台,不仅要用料上乘,其间的象牙、彩石、螺钿雕刻、金银铜的工艺,也是有一不能说二的。你,可听清楚明白了?”
他的话听得小二瞠目结舌,“可是,客官,小店,没有这几样东西啊!”
阿禄瞪大眼睛,“没有怕什么,给你银子,置办去!”
说话间,他向身上异常鼓囊的包裹内摸进去,取出一叠的银票,并且,糊里糊涂地掉出了五六个金元宝,还有七八个龙眼大的珠子,看得小二眼睛发直。
宝珠暗自好笑,这两个小孩,莫不是昏了头,要不然,就是不明白财不露白的道理,等到吃了亏,也就长了见识。她正在盘算,听见有人说:“小二,住店。”
迈步而入是两名大汉,一个黑面短须,一个虎背熊腰,看到他们围绕琅星琊、阿禄身前身后、飘来荡去的眼神,宝珠知道,想什么,来什么,看来两个小孩被人盯上了。
小二为两名汉子安排了房间,知道琅星琊不好敷衍,殷勤笑道:“为公子选好上房,虽说不及那位小哥所要求的,但也是小店里极好的房间,公子先将就一下,因为置办那些东西,也需要时间,您二位也不能在这厅堂里坐着,需要一个歇脚的地方,舒缓筋骨,歇一歇乏,是也不是。”
阿禄瞄向琅星琊,见他不做声,便道:“行了,行了,你快去准备,记得将好吃、好喝的,全拿到房里!”
小二见他们应允,欢快地应下一声,在前方带路。
宝珠看琅星琊、阿禄住到自己的隔壁,眸光轻转,弯唇一笑。
而这位尊贵的小世子走进屋里,再也绷不住脸,用拳头捶了一下门框,竟然伏案嚎啕痛哭,“皇爷爷不在意我,父王不在意我,叔王也是,我,根本就是多余的人!”
阿禄见他涕泪交加,立时手足无措,“小殿下,怎说起这样的话,你可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凤子龙孙,世间哪里还有比你更举足轻重的人儿!”
琅星琊却拿起茶壶盖向他飞过去,“你骗我!”
阿禄慌忙闪身,幸亏躲得快,脑袋才没开花,“这,我怎敢啊?”
“如果他们在意我,怎容得那个贱女人,欺凌于我?什么太子妃,她就是一个贱女人!”
阿禄听闻这话,神色惊惶,上前三步,又后退两步,不敢再说话。
琅星琊却忽地止住哭声,阴恻恻地抬起头,“我的亲娘,就是她害死的,他们当我不知道!”
阿禄吓得面无人色,“小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
琅星琊紧抿嘴唇,沉默片刻,脸上有所缓和,“既然出来,我们就在外面多待上一段时间,就当散去烦心。”
阿禄却愈发变得可怜兮兮,“可是,这若让太子殿下知道,奴才,恐怕,担当不起,到时候,会小命不保!”
琅星琊斜眼睛看他,“要不,你自己先回去?”
阿禄不由苦笑,“这如何使得。”
“既然使不得,你就跟着我。”
“小殿下,莫不是,我们就在这客栈里一直待着。”
“那有什么意思?”琅星琊转起眼珠,“如今,父亲身在洛阳,心思恐怕还在叔王那儿;而此刻,皇爷爷的心中不无其他,左思右虑,也正是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明争暗斗,谁会在意,我在想什么,会做什么?至于那个女人,我留在皇城的一天,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而我又不能怎样,毕竟有皇娘娘为她撑腰,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她。再说,现在,我也没有这个本事,一切还需从长计议,所以不如在外面,转悠转悠,先乐一乐。”
“可是,再过一段时间,陛下的寿诞,小殿下怎可不回去?”
“那也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不知,小殿下可有打算?”
“先去寻摸好吃、好玩的,再去做以前从未经历的有趣的事儿,反正我们有很多的银子,没了再偷摸地回去取,你说,怎样?”
阿禄拭去额头上冒出的汗珠,讪笑道:“小殿下,你这主意,真不错!”
“然后,再学点看家本领,说不定,我这一趟溜达,真的会遇见几个奇人异士,经他们指点一二,我也就受益匪浅了。”
阿禄有苦难言,只能陪在那里,干笑。
宝珠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原来两个小孩,这是离家出走了。
随后,又听琅星琊言道:“只可惜,皇爷爷弄来那么多的奇珍异兽,没时间带出一只半个的,逗我玩乐,真是可惜。”
宝珠抿唇一笑,暗道:莫急,莫急。
阿禄向前凑近,“有一句话,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琅星琊斜瞥过去,“有话你就说,啰嗦什么?”
“如今的情形,小殿下是否要注意,莫要与晋王走得太过于亲近。”
琅星琊的小脸阴沉下来,“这话也是你说的?”
阿禄忙道:“奴才也是为小殿下着想,才说出这般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儿,小主子,你可别怪罪。”
琅星琊一扫乍现的世故,嘻嘻一笑,“我与叔王投缘,走得近,又能如何?”
阿禄见他阴晴不定,心里的话不敢说出口,只得随声附和,“不能,怎样,不能怎样。”
琅星琊又道:“皇室之中,与叔王亲近的还有小姑姑,且不论,我是皇爷爷的嫡孙,小姑姑自是他老人家的掌上明珠……”他话语一顿,便静默不语,思绪不知飘到哪里。
阿禄深知他的性情,也未敢做声,只能暗自轻叹。
半晌,琅星琊忽道:“提及小姑姑,让我想起君澜之,听说他回到皇城已有一段时间,却未见他出来走动,莫非真的如同玄武所说的抱病在家……而且,也未见叔王前去探望,这件事情,细想起来,有一点蹊跷。”
宝珠听闻他的话,恍然顿悟,以琅坤为人,澜之的处境,他怎会不清楚,转眸,她暗中思量,琅星琊,这个小孩不可小觑,当真人小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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