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迂回,层岩叠嶂,上有翠木苍藤,下有雷霆湍流,路径极险,而窄窄的山路之外,是万仞的峭壁深渊,黑漆漆望不见底。
车辇无法通过,只得弃之,柳盈盈、梅香雪、雀儿眼蒙丝巾,伏于骏马之上,由柳云龙、朱雀、雷厉,持缰护佑,直到安全的地方,各自方松了一口气儿。
宝珠心中不停地思量,“雪月弯刀”来自西域,那夜行刺君澜之,大半想劫持掌控,而这一次介入到太子乾与琅坤的杀戮之中,又是何缘故?想得入神,没有留意脚下一块悬起湿滑的山石,她脚下一绊,身子向前倾去。
琅坤猛地攫住她的手臂,皱眉道:“从这里掉下去,尸首都找不到!”
宝珠正想挣开他的手,这位晋王殿下却再无言语,飘然而过,不禁怔了怔神。
小怜将这一幕看入眼中,片刻沉吟,悄然来到她身边,“再向下行去,有两条出路,一是落霞谷,那里平坦空旷,山路四通八达,却是最易受袭击之地,另一个是迷魂林,足以让敌人望而怯步,晋王难道是想从那里通过,他不知林间瘴疠之气弥漫,奇蛇毒物不计其数?”
宝珠冷眼打量琅坤,“他当然晓得,若非如此,怎会胁迫我们同行。”
小怜恍然所悟,“他已经晓得,我们有应对之法。”
“我能制百毒,解百毒,瘴气毒虫又岂会难得倒我?而他又知晓,我们隐身忘忧谷,以我之智,揣测我心,料定我对这隐秘路径必有万全之策。”
“晋王想安然无虞,必要倚仗我们,他又怎料定我们会助他?”
“想必他自认有克制我们的办法,但我也有我的对策,看他能神气多久!”
小怜自知她话中的玄机,“希望到达迷魂林之前,太子的人不要追过来。”
“太子乾折损兵力千余,但他可是带来了三千的锦衣卫,剩下的两千人又怎会没有举动?”
小怜露出忧色,“两千人同时攻杀,我们也必要难脱险境。”
“妖殿下诡计多端,你难道忘了竹羽封喉阵,他必会设下了伏兵,而追击到这里的人,恐要凶多吉少!”
小怜想起刚才的情景,不寒而栗,唇边勉强的扯出一丝弧线,暗想:晋王有本事抵制追兵,但到了迷魂林,十有八九会成为对头人,不免心生惊惧。
“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太早。” 宝珠却城府在胸,她不信琅坤真的是妖孽,无所不知。
二人窃窃私语之际,已过险路,当转至山弯,一队人马萧然肃穆,早早守在那里,为首之人正是玄武,见到琅坤,立刻下马迎了上来。
琅坤向他颔首,转眸注视柳云龙,“堡主不妨带着二位小姐先行一步。”
柳云龙有些意外,“殿下何不留臣在此处,尽微薄之力?”
“一会儿将腥红漫天,二位小姐在这里恐要受惊。”
柳云龙向前瞭望,只见崎岖险路,错综复杂,半晌看不出头绪,迟疑道:“只是不知要如何行走?”
琅坤轻笑道:“前方有一峡谷,西行百步,可见一个岔口,四处皆是茂盛繁密的树木,而堡主要时刻谨记,行上山之狭小路径,这可是至关重要。”
柳云龙不难理解“至关重要”四字的话外之意,应了一声,与秋野带着柳盈盈、梅香雪、以及玄冰堡众人转身而去。
宝珠暗中将琅坤的话听了去,仰望崇山峻岭,只见叠峰积浪,分崖断烟,地势极其险要,他在这里会布下怎样的埋伏?忽然惊见,突起的层岩上垒了数不清的巨大山石,由粗大的山藤缠缚,不禁吸了一口冷气,若是锦衣卫追至此处,险境临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难逃粉身碎骨!
肃杀的静寂中,蜿蜒的山径上亮起了火光,骁勇虎狼之士渐到近前,玄武见追兵密集,耐心等待,当时机正好,一枚红光响箭冲天而起。
百名禁卫梯队行列,搭弓上弦,锋锐弩箭如流蝗疾雨,射到对面。
中矢之人,倒地而亡;仓惶急退者,因所处地方狭小,相互挤撞,造成足下不稳,纷纷坠入深谷。侥幸未死之人,期盼尽快退至安全之地,却不想头顶传来断裂之音,巨石从天而降。
而凡被砸中者,脑浆迸裂,骨断筋折,血肉模糊……其惨烈,难以尽述。
琅乾在后方观看,脸色难看至极,“在竹林损杀千名锦衣卫,在这里又死伤过半,太傅大人,你的万全之策在哪里?”
鲁锦江仰头道:“晋王狡诡,但毕竟强弱悬殊,殿下的锦衣卫是他手中禁卫的数倍……依臣所观,重岩之上也不过百人,而西面有路径可达顶上。”
琅乾一声令下,“南八、施桁,命你二人率三百人攻上,将岩上的人斩尽杀绝!”
鲁锦江冷笑又道:“臣的滴水不漏之计,是绝杀二将。如果推算无误,他二人会率千名甲士在半个时辰内与我等会和,殿下还怕取不了晋王的首级吗?”
“此事绝不能失。”琅乾阴沉地盯着崖上,“孤不容他活下去,哪怕几个时辰也不行!”
箭矢用之殆尽,重岩上坠落的不是山石,而是浑身浴血的禁卫,朱雀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焦急而肃重。
“原来是他们。”琅坤注视前方,见山径上的黑衣人如水涌动,而后面督战的两个人各戴黑鹰面具,“这步棋用的倒是不错……只不过,我自是心知肚明,既然撕破了脸,又何必遮遮掩掩?”
玄武知道情势已到万分紧急,“属下等誓死守在这里,请殿下先行一步!”
谁料琅坤的语气不容任何抗拒,“传我口谕,所有禁卫齐退。”
众禁卫且战且退,虽是勇猛过人,但毕竟血肉之躯,双方争战不过一个时辰,皆是损伤半数。
而玄武、朱雀、青龙、雷厉、风行、还有凶猛的黑豹,将琅坤护卫当中,不曾分毫懈怠;宝珠与小怜并肩作战,毒针之下无一生还;而曲昭、刘伯等人更是不离君澜之的左右。
但三方人还是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散,各有各的危机凶险。
宝珠知道小怜断臂多有不便,总在最危险时刻护在她身前,然而四周的敌人越来越多,小怜仍是被利剑划伤了肩头,血瞬间殷红一片。
宝珠心中焦急,挥刺连下杀手,“带着姐妹们先赶到迷魂林,这里有我!”
身后有人一声冷喝,声音极为尖锐,她转眸看去,见是其中一名黑鹰面具男子,连忙叮嘱小怜,“快走!”
黑鹰面具男子冷笑道:“太子殿下要取尔等项上人头,还想往哪里走!”
“鹰犬之辈,岂容你嚣张!”宝珠不留任何空闲,抬腕,数枚毒针破空而出。
男子不是寻常之辈,纵身避开突然而来的致命暗器,回旋,又向宝珠袭来。
君澜之盯盯地看了男子片刻,心中凛然,回眸望向曲昭,见他双目暗光隐动,当下要抽身,直奔宝珠而去,不想被曲昭扣住手臂,“公子岂能再为那妖女以身犯险,你不能一错再错!”
君澜之闭唇未言,掌刀划风而出,却不料意想不到之人在身后偷袭,脉门竟受他所制,当下是难言的惊讶。
“公子,听老夫一言,这场杀戮你本不该介入其中!”
“刘伯!”君澜之又惊有怒,清澈的眸光变冷,“今日,若是晋王与宝珠有何变故,我便不会回去见……”
话语悄然而止,刘伯与曲昭皆变了脸色,因他们甚至君澜之的性情,言出必行。
这一幕落入朱雀眼中,露出惊诧之色,回眸看向琅坤,发觉他已然知晓所发生的一切,“那人深藏不露,为何……他应该不会伤及公子?”
琅坤若有所思,“澜之跟着我们,始终是凶险未知,这样也未尝不好。”
耳边传来宝珠的惊呼,他目光急转,见寒光闪动,黑鹰面具者的长刀已然劈到她的肩头,当即疾风似的飞身而去,出手如狂风骤雨,短短几个照面,将那致命兵刃夺在掌中,“可知,我若有心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黑鹰面具者见他眼眸黑漆闪亮,嗓音清凉似冰,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但随后,他冷漠挥手,瞬间数十甲士将琅坤和宝珠围在当中。
君澜之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回眸看向刘伯,“我命你,放开手!”
双目对视,刘伯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凛然神色,手掌中撤尽所有的力道。
君澜之、琅坤、宝珠等人并肩而立,所有的人被他们的气势所震慑,纷纷向后退却。而琅坤与君澜之默默对视一眼,冷不防将手中的钢刀掷到黑鹰面具者的足前,“这一回,暂不与你们计较。”
宝珠只觉他的态度、言语,很诡异,很蹊跷,但不容细想,已被君澜之带出三丈之外。
暂且杀退追兵,众人通过窄小狭长的峡口,站在了高处,可以望见迷魂林,琅坤头也不回地令道:“将这条路以火焚之。”
青龙回眸问道:“有两条路通往迷魂林,另一条要不要也是如此?”
琅坤淡然一笑,“那边的路,留给他们吧。”
其他的人不解,若两边的路同时火起,便是双双遏制住咽喉要地,为何只设下一处屏障?而宝珠因对此处的地势详知,另一边是与迷魂林相比邻的沼泽之地,不论人畜,凡陷入者,必定会被无情吞噬,尸骨无存!
然而她并没有点明说破,转过身,面对顷刻间燃起的熊熊大火,暗中凝望站立在一处的琅坤与君澜之,心底的疑惑丝丝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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