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悬挂于暗蓝的天际,水榭内,帘箔之处,篆香燃尽。
溶溶的月色之下,池塘里的簇簇白莲幽香细细,银光似雪,似乎是触手可及。
琅坤将梅香雪交予一名禁卫,示意青龙、朱雀将她与柳盈盈、雀儿安置在一个妥善的地方,转眸看向君澜之和他怀里的人。
宝珠仿若在他怀里熟睡,安逸、舒适,而她那身淡淡的紫与君澜之身上似水的青在流霜似的月华里糅合成一种奇异的色彩。瞬息,那些色彩化为数不清的微芒射入琅坤的眼中。
朱雀、青龙,悄然而返,以相同深邃的目光,满怀戒备的盯着那淡紫的少女。朱雀首先开口,“澜之公子,你还是将怀里的人放下吧。”
君澜之看向琅坤,“你现在要为她解毒?”
琅坤淡淡一笑,眸光如深涧静水,“能解毒之人,非我,是她。”
君澜之微愕之际,怀里的宝珠已经睁开明灿的双眸,而她的指间紫芒一闪。
“澜之!”尽管听到琅坤的预警,君澜之还是由那根紫芒刺入自己的胸膛,双眸只是看着宝珠,眼波里流淌的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
朱雀、青龙正欲上前,被琅坤暗喟一声,挥手阻止。
宝珠似一缕紫烟从君澜之的怀里掠起,飘然落地……扬眉打量他,从刚才他化解上官庭珏的那一招,流水行云,快若清风,他明明是可以躲开的,但却没有,一时之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夜风吹拂起琅坤墨色锦袍,衬得他的面色极冷,声音里仿若沁了冰,“你又何必多此一举,难道非要十成把握?”
宝珠的视线从君澜之的脸上移开,飞身在碧水池畔俏然而立,“柳盈盈、梅香雪、君澜之加上一干侍女,不知是否让我有十成的把握。”
“柳盈盈、梅香雪也不过由你不久前救出,你若是今夜想她们死,又何必当初?” 琅坤目光异常犀利,手骤然指向君澜之,“难道你也想他死?”
宝珠微蹙眉心,旋即冷笑,“应该说,晋王殿下想不想他们死?”
“你以为打了如意算盘?”琅坤缓缓踱近,黑眸深处暗潮汹涌,“告诉你,我也不喜被人要挟,他们若是死,那么你也非死不可。”
“这可是奇怪了,晋王殿下若是想让我死,那么为何一直拖拖拉拉?”宝珠绽开笑容,唇边带着淡淡的讥讽,“你若想杀我,易如反掌。”
“你……”望入那水亮眸中似乎隐隐而现的有恃无恐,琅坤的颊上竟有一丝火烫迅速蔓延,恼怒之间,骤然出手钳住她的颈项,“解药在哪里?”
“我自然不会将解药放在身上……”颈上的紧窒感并没有使宝珠畏怯,“所以我们不如赌一次?”
有些感触是极微妙的,在短短的时间里会变化无穷,看到宝珠依旧从容、冷静、笃定的神态,琅坤的心弦一动放开了手,“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是澜之进来的时候?”
宝珠轻揉着已然出现指痕的颈项漠然无语,但隔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琅坤的目光从君澜之的身上掠过,“所以,你并没有听到我们说了些什么?”
宝珠直视着他,极为清脆的给出了答案,“我对你们的交谈,并不感兴趣。”
琅坤明明是极怒的,却忽地一笑,“澜之,你都听到了,你还让我对你的话应诺吗?”
君澜之低敛着眸,好半晌,极轻地道:“对于有的人,我会去为她做很多事情而不去想原因,只因为我是……心甘情愿,所以你一定要应诺。”
琅坤怔了片刻,笑了笑,“她最可恶的地方,就是笃定我不会看着你有事。”
他的话提点了君澜之,刹那黯淡的眼眸里宛若点点星光映入清泉,湛亮起来。
静默半晌,琅坤蓦然回首,紧盯着宝珠,“说一说,你想怎样?”
“你将我的人全都放了,这对晋王殿下来说没有什么损失,而且轻而易举。”
琅坤冷冷一笑,“那么,你会和她们一起走,害怕得要逃开?”
“我想走的时候,自然会走……我为什么要害怕?”
琅坤脸上阴沉,冥黑的眼眸里似乎燃起了冷焰,还有一丝言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恨?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毒害那么多的人,我怕会一时控制不住扼死你!”
宝珠神色丝毫未有所动,徐徐缓缓地道:“我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秘密,我猜,晋王殿下或许也很想知道。”
琅坤眼中的幽芒闪耀不定,半晌,手猛然向水榭的另一头斜指去,“朱雀,带她去。”
莲池西面的石径皆由精美的雨花石铺就,弯弯曲曲,曲曲折折,直通庭院的尽头。这里树木葱郁,花影婆娑,极为隐蔽。
一路上朱雀片语未言,直到这时来到由四名禁卫把守的木屋前,轻轻说出两个字,“撤去!”
四名禁卫望了一眼随他而来的宝珠,神色讶异,但也未置一词,闪身而去。
宝珠推门而入,木屋内,八名洗去浓彩露出残毁面容的女子们又惊又喜。宝珠一眼扫过去便知道她们的情形,“朱雀大人,请你为她们解开穴道。”
“宝珠姑娘无所不能,这点小事又何必劳烦我?”
“天下间,谁人不知朱雀大人的独门点穴手法,小女子又岂会班门弄斧?”
“殿下只不过让我带你来这里,至于是否为她们解开穴道,他可没有说。”
宝珠知道他有意刁难,倏地挑眉,指若兰花骤然出手,短短一瞬“栖鸟飞绝”“皎月星残”十二式以五成功力变幻使出。
这本是“九蛇金刚刺”的招式,她化在掌法之内,威力也不可小觑,况且“栖鸟飞绝”“皎月星残”本是遇到强敌宁可两败俱伤的拼命招式,更是让逼到角
落里的朱雀在转眼之间脸色大变,“你这丫头,又疯了不成?”
宝珠冷若冰霜,但还算是点到为止,“朱雀大人需明白一件事,对宝珠而言,是生是死,百无禁忌,但只要一息尚存,便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虽然我的封穴功夫并不到家,但暗计、施毒却是得心应手,而这些姑娘莫说我不去救,即便让她们立刻为我而死,她们也是绝无二话,所以朱雀大人若非真的不顾及君澜之、柳盈盈等人的生死,那么就不要在这里有意滋事。”
看见八名残毁面容女子脸上信誓旦旦的神情,朱雀知道宝珠的话绝无虚言,想了想,“百无禁忌”四字当真是万物克星,只能暗叹一声无奈,为众女解开穴道,“宝珠姑娘,这回可是满意了?”
宝珠没有答言,只是纤纤素手微转,轻扬,连续做了几个手势。
其中一名女子做出回应,也是用着奇异的手势,朱雀看在眼中,皱起了浓眉。
宝珠颔首,又回了几个手势,众女便依她指令齐齐掠出屋外,飞身而去。
朱雀见宝珠转身返回,不禁跟上,心里犹疑片刻,还是问出了口,“那些手势是询问,还是指令?”
宝珠顿住脚步,回眸道:“自然是询问,问一问她们在这里可受了委屈?”
“她们皆是有口难言,会受什么委屈?”忽地,朱雀眼眸一转,“若是这样,姑娘可是小瞧了我家殿下!他可让姑娘受了什么委屈?”
此话出口,宝珠眸光似冷箭向他直射过来,恨恨道:“哼,总有一天,我会……”后面的话未出口,足下一顿,纵身而起。
朱雀瞥了一眼那处石径上的裂为两半的青石,“嗬”的一声笑了出来,“好一个百无禁忌,确实张狂,只是受没受委屈,怎就说不出口了?”
琅坤独立于榭台之上,见二人一前一后返回,宝珠脸上犹带怒容,眸光微闪,“你已经达成心愿,为何还是这一付模样?”
宝珠怒视着他,水亮的眸里似燃起了火,双拳紧握,努力的克制着。
朱雀面平似水,漫步上前,“殿下封穴药浴救下了宝珠姑娘,她反而施毒暗算,想必是心中有愧。”
宝珠眸光一寒,袖口出紫芒又闪,三根针一线流光射向朱雀。
却不料,朱雀话出口的时候已经做了防备,飞身一跃,立于水榭栏杆之上。
宝珠再想出手,手腕已经被琅坤擒住,“事实如此,你难道还怕人说?你的人已经安然离去,我的人还没有救治,你的解药在哪里?”
宝珠冷脸看他,“芳蕊园前有一颗梨树,解药在右侧第七个枝桠。”
她话音一落,朱雀身子腾空,放声一笑,飘然而去。
宝珠忽觉得不对,四下水碧莲香,除了琅坤一人,却不见了君澜之。
琅坤看在眼中,冷然一笑,松开了手,“不错,澜之他已经离开了。”
宝珠神色微变,这一会儿去了哪里,难道他自己可以解毒?但转念一想,绝无可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这种毒唯有自己能解。
琅坤紧盯着她,眸色幽沉了几分,“我知道他为什么执意离开,因为他临走的时候留了一句话给你。”
宝珠冲口想问君澜之说了什么,但触到琅坤讳莫如深地眼神,将话咽了回去。
琅坤却好似看到了她的心里,冷笑道:“在我告诉你是什么之前,我想知道你是怎样解开受封四穴的。”
宝珠没有迟疑,立刻给出了答案,“‘残红欲断’有一个相辅相成的心法,可以利用逆流的血液冲破封制的穴道,只是行此式必须全神贯注,不能有丝毫的扰神分心,这样就可以在半个时辰做到经络通畅,再无阻滞。”
愠怒,从琅坤黑眸深处层层涌起,“残红欲断,又是逆转经脉,别的人将你……偏你自己却不是,还真的不怕死啊?”
思及紫芒上的毒性,宝珠神色又变,“那毒厉害得紧,若是耽搁……”
琅坤将她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冷冷的打断她的话,“原来还不算是冷血,还知道惦记旁人,只是你应该也是同样服了毒,怎不先给自己解毒?”
不知为什么,此刻面对琅坤,宝珠觉得自己在气势上有些弱,“这毒对别的人是歹毒致命,但对于我来说却兴不起风浪。”
想到其中的缘由,琅坤笑了出来,虽然他的笑容看似极为愉快,却将手上一汪碧水似的玉扳子硬生生的拗断,“果然是了不起呢!”
宝珠见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再无下文,眉心蹙起,“他到底说了什么?”
琅坤面无表情地转身,不去看她,但没有多久,还是给出了回答,“如果你是七年前的宝珠,那么到重逢之地寻他,如果不是,他身上的毒就不用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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