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寒雨不知何时而来,淅淅沥沥,淋淋漓漓,绵绵不绝。
宝珠一袭淡衣薄衫,仿若一抹隔世的幽魂,独立在被雨润得血红的海棠花前。
很冷,冷得打颤,她依旧紧阖双眸,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你所有的本事,欺骗,狡诈,狠毒全部来自于我……我不会死,永远也不会死,我会在最阴暗的角落里看着你,看你的双手如何染满鲜血!”
梦魇里的声音阴厉、刺耳,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使她纤细的身子不停地颤,怎样也停不下来。
脚下一阵虚浮,她无力的蜷缩在阴凉湿滑的泥土地上,“一定是死了,我亲眼见她死了,又怎会活?”默默自语间,她的双手紧握成拳,不断地攥紧,掌心竟被指甲剜出了血,竟无知无绝。
直到身后传来上官庭珏惊诧不已的声音,“宝珠,你怎坐在这里?”
没有转身,没有言语,没有任何反应,宝珠周身冰冷,好似没有了生息。
上官庭珏慌忙来到她的面前,将她扶起,“你到底是怎么了?”
沾着雨珠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宝珠倏地睁开了眼睛,声音如雨一般的清冷,“四公子给朱三小姐压惊,跑到这里做什么?”
上官庭珏因为她的咄咄逼人的冷意而不安,慌忙高擎手中的青伞,为她遮挡风雨,“你是被午后的事情吓到了,还是……因为她来了?”
宝珠扬眉,冷笑中含着几分嘲弄,几分疏离,“四公子想是误会了,我只是在这里想清楚一些事情。”
上官庭珏神情尴尬起来,“宝珠,你,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语气和我讲话……”
良久,宝珠回过了神,脸上渐渐敛去了所有不应有的神色,取而代之的则是楚楚动人,娇娇柔柔的神情,“我是被吓到了,天下怎会有那般残忍的人,活生生的将人害死……那些女子好可怜,那些未成形的胎儿更是可怜。”
看到她羸弱不胜的模样,上官庭珏说不出的怜惜,“那样的情景不要说你,我看了也是心慌……但你不要怕,至少在这府里还是安全无虞的。”
宝珠环望四周,绿树花墙,飞檐黛瓦,净雨中依旧有着最为阴暗的角落,“在这里就会很安全么?”
上官庭珏一怔,先是点头,后又摇头,“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府内也好似隐藏着许多看不见的危险……先是三哥不知去了哪里,怎么也找不到;后是二哥被人射了毒针,到现在还是卧床不起;直到昨夜朱府被劫,以及今日几个帯孕女子被破腹盗走胞衣的惨案,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以即使在这府里,也不能保证什么事情都万无一失。”
宝珠凝神听他讲话,心弦隐隐一动,“算一算大公子出去已有一段时日,他可打探到三公子的下落?”
上官庭珏叹了一声,摇头道:“大哥已经回来了,人在君子堂,但听他说,经过几日的查询,仍是没有三哥的消息,父亲正为此忧心。”
宝珠心中盘丝错结,寻欢作乐的上官庭骅到底去了哪里,怎会没有了踪迹?
上官庭珏见她不语,又道:“这里的风凉雨寒,我们到暖和点的地方说话。”
宝珠没有答言,心里盘算着上官庭骅有可能的去处,却不料脚下一滑,撞到了他的怀里。
上官庭珏愣了片刻,当目光掠过宝珠因被雨浸透薄衫而尽显的玲珑体态,脸上蓦然火热起来,突然之间将她用力拥入怀中,“我一直想这样,日里、夜里、梦里,不知想了多少次,想这样的温存,想得发狂!”
宝珠面色一冷,正要将他推开,却听见有人尖叫,“你们在做什么?”
蹙眉回首,她见一脸怒容的朱楚岚与上官庭芳各持花伞并排站在玉石雕栏前。
“只吃了几杯酒,便不见了四公子,却没想到你在这里。”朱楚岚的话语虽是针对上官庭珏,但她的一双眼眸却围着宝珠打转,“看情形,四公子似乎和这个婢女有些不同寻常,她是谁?”
上官庭芳左右看了看,掩唇一笑,“朱三小姐,她只不过是我身边的丫头。”
朱楚岚骤然冷笑,“这我可没看出来,我还以为她是四公子的什么人呢?”
上官庭珏初时惊愕,到了此刻心中不耐,放开宝珠,瞅着着朱楚岚,不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楚岚的声调赫然挑高,“你我已有婚约,你却在这里和一个贱婢做这等龌龊苟且之事,你将我的脸面放在哪里?”
上官庭珏瞬间涨红了脸,脸上现了怒容,“你胡说些什么!”
“还用说出来,这是我亲眼所见。”朱楚岚不依不饶,伸手向宝珠扯了过去,“好不知羞耻的贱婢,你还不跪下!”
宝珠挑起眉,没有了耐心,但转念一想,故作失措,躲到上官庭珏的身后。
朱楚岚胸中怒火更盛,“你这贱婢还敢躲,果真是狐媚的性子,不知高低贵贱,尊卑有序。”
瞧见她扬起的手掌,宝珠暗暗冷笑,知道即便自己不躲不闪,上官庭珏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但出乎意料的是有人比他的动作还要快,微微一怔间,她被人带出是非之地十步之远。
青衫似水,君澜之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手牵着她的手,目光里流露出关切,“你还好吧?”
见到君澜之,宝珠已是惊讶不已,而他的手温暖修长,包裹着自己寒冰似的手指,那自指尖传递到掌心的丝丝暖意让她的心一颤,怔了半晌,颔首。
“四公子,上官大人有要事和你商量,希望你速去。”
君澜之的眸光片刻不离宝珠的脸庞,只低低说了一句话,没有顾忌任何人的目光,带她离去。
这样的情景使上官庭珏、上官庭芳、朱楚岚三个人惊愕起来,面面相觑。
上官庭珏脸色陡然一变,正要跟上去,亭廊上传来上官庭帧的呼唤,“四弟,父亲在君子堂等你多时,还不快来!”
上官庭珏心中不甘,望了望前面两个人的身影,追出几步,还是停了下来。
待到上官庭珏离去,朱楚岚看向上官庭芳,“武德郡公的公子怎会识得那个丫头?他们有什么关系?”
上官庭芳心里亦是困惑万分,“这丫头从澜之公子那里为我求来的‘星河映月’,那时他们并不相识啊!”转念之间,想起那日采莲小榭里宝珠的言语,她细眉挑起,越想越不是滋味,“这鬼丫头在搞什么把戏?”
一路上细雨迷濛,似花针,似绢丝,在空中飘飘扬扬,罗织成的如烟似雾的网。宝珠默默地跟随在君澜之的身后,心思千丝万缕,理不出头绪。
他怎会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怎会这样牵住自己的手?自己怎会这样跟着他走?终是忍不住开口,“澜之公子,你要带我去哪里?”
君澜之停下脚步,凝视着她,清亮的眸好似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却只说了一句,“我有要紧的话想和你说。”
宝珠心中疑惑,侧眸打量,俊逸的面容,清睿的眉宇,他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你先一换件干爽的衣衫,免得受凉……你的住处在哪里,带我过去。”
他的声音轻柔,似乎在情在理,理所应当,但宝珠愣了半晌还是挪开视线,“这一点雨不算什么,公子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君澜之见花港池塘前有一个雕刻着花鸟鱼虫的六角石亭,牵着她的手,向那里走去。
不知何缘故,宝珠依旧跟着他走了过去,当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时,她的人已经置身于石亭之中,不禁心底对自己意想不到的顺从起了恼意。冷着脸,她将手从君澜之的掌中抽离。
君澜之微怔之下,垂眸说道: “我说过,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大可来找我。”
对于这一句已经听到两次的话语宝珠万分不解,然而只片刻,露出卑谨的笑容,“婢子在府里有上官小姐的庇护,怎会有难处?澜之公子,你多虑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留在上官府,”君澜之默默斟酌着,“也不知道晋王殿下为什么要特殊留意你,我只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只知道想尽心尽力保护你,不想你受到丝毫的伤害。”
对于他的话,宝珠非常意外,细细思量一番,“公子为什么会这么想?”
君澜之的眸光似水,好半晌,极轻,极轻地说道:“七年前的冬日,北方至寒之地……天山脚下,弦月湖畔……宝珠,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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