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似璧,清辉如霜,庭院深处的采莲小榭好似镶了银的琼楼玉宇,美丽的如同梦幻……一阵微风轻起,碧泓似的池水漾起阵阵涟漪,不经意惊起莲花藕叶下嬉戏的五彩金鲤……这样的情景,宝珠却无暇欣赏。
她挺起酸痛的腰肢,心中翻涌起阵阵恼意,该死的妖皇子在那里品尝着美酒佳肴,赏花,赏月,赏晚风,而她却在这里饥肠辘辘地干着苦差。
不远的地方,巨大的菱花盆,莫说是种一株兰花,就是几株桃树也能种下。而身前的黑土,好似一堆小山高过宝珠的头顶,而她却要将这些黑土筛净捣细,再舀进玉石盆内,一层土一层肥的铺起,这让她如何不怒?于是口中默默不停地念着两个字,伏羲,伏羲,为了它,她还需要忍。
直到夜深人静,“星河映月”终于移栽成功,宝珠望着诺大的玉石盆内显得异常渺小、孤零零的兰花,心中不免有些质疑,如此这般,它还能活多久?
不过最应该考虑的还是自己的死活,不停地劳作,她身上的伤好似又裂了,此刻必须回房敷药。身后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却感觉到不易察觉的气息流动,装作毫不知情,她一动未动。
婆娑明暗的树影下,朱雀悄然站在她的身后,“宝珠姑娘,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做好了,上官小姐的话果然不是虚言。”
宝珠一付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的模样,手抚着胸口,脸上带着怯怯的神情,“朱雀大人,婢子是不是可以会芳蕊园了?”
“且慢。” 朱雀再次开口,“殿下想起姑娘还没有晚膳,所以请姑娘进去。”
宝珠被一个“请”字弄得心头惊跳,强作笑颜,“大人莫要说笑……婢子回去随便吃些东西就好。”
朱雀轻轻一笑,却加重了语气,“殿下说,请姑娘进去。”
琅坤独自坐在檀香几案前,手持白玉壶自斟自饮,看见宝珠走进来,不由笑弯了眼眸,“正觉得没意思,你就来了。”
如果世间有几样东西是宝珠最不想见到的,那么其中一样就是此刻琅坤脸上的笑容。她暗暗警告自己,不要被胸臆中的怒气坏了事,否则可真就是吉凶难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儿,“婢子见过殿下。”
几分随意,琅坤指向自己身前一个海棠形状紫檀方凳,“你坐到这里来。”
“殿下面前怎有婢子的坐位,这……婢子万万不敢。”
“不敢?”琅坤盯着她的眼眸,缓缓俯身,仿若要望到她黑瞳里的最深处,“你当真不敢?”
宝珠全身紧绷起来,感觉他另有所指,可是事到如今更要沉着应对,肩头颤了又颤,连连摇头。
琅坤眸光一沉,“要知道,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去做,无论你敢还是不敢。”
“那……婢子谢过殿下。”怯怯的语调轻之又轻,他的话宝珠再明白不过。
见宝珠好似满怀忐忑地坐在自己的面前,琅坤轻笑道:“果然聪慧过人,难怪上官小姐对你赞不绝口。”
望入那炯炯的漾着异彩的黑眸,宝珠蹙眉,上官庭芳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琅坤瞧了她片刻,在无声之中取来一个瓷碗,递到她面前,“你在上官府内做差也不过数月,那么之前你做什么?”
宝珠暗自冷笑,摆了鸿门宴难道就是刨根问底?脸上丝毫不露,“未到上官府之前,婢子在乡下家中侍奉爹娘,照顾幼弟。”
琅坤轻轻笑问:“你还有一个弟弟,他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宝珠心中冷笑,明知故问!嘴里却小心地回道:“虎仔今年一十三岁。”
琅坤浅酌了一口酒,微微笑道:“承欢膝下,陪伴手足,是多么自由自在,舒心惬意,为何来到上官府为奴为婢?”
宝珠露出自认最为楚楚凄然的神情,怯怯说道:“爹娘年迈,历尽严寒酷暑,一年下来换来的也只是双餐,不是温饱。婢子想,如若能够多赚些银两,他们就不会起早贪黑这般辛苦,也许等到虎仔长大,婢子还能助他讨房媳妇儿……这样也算是帮父母双亲完成一个心愿。”
有那么一阵儿,琅坤也为她的婉约所动,然而那一点点感动刹那而过,很快他的唇间噙了一抹揶揄,悠悠哉哉地问:“你的弟弟也不过十三岁,你却想到他的亲事,那你呢,就没为自己打算,打算?”
宝珠本想凭借伪装博得琅坤的同情,却没想到换来这么一句,立时脸颊好似燃起了火,而且那火瞬息燃烧至整个胸膛……正觉得忍无可忍,她看到了一样东西。不远的壁角,悬挂着一柄古剑,黝黑奇异的鞘,她是那样的熟悉……他竟然将伏羲挂在那里?
宝珠的眼眸太过灼亮,而不经意露出的咄咄逼人又是那么不容忽视,这一点对琅坤来说可算是意外的惊喜,眸中精光一闪即逝,“昨夜我和上官小姐相会画屏廊,你没有跟来,去了哪里?”
宝珠的心不规则地跳了起来,稳了稳心神,从容道:“昨夜婢子本是要留在五小姐身边,但是后来婢子身体不适,所以早些时候就睡下了。”
与朱雀对视一眼,琅坤大笑起来,“昨夜身体不适,今日却求来‘星河映月’,丫头你当真让人刮目相看啊。”话语突地一停,扬眉道:“不过话说回来,除了刚刚,你的气色当真的有些不好。”
宝珠已经留意到了,一直默默不语的朱雀已经不露痕迹地靠近了许多,而琅坤就在眼前,当真是前无去路,后无退路,陷入囹圄。
正在宝珠整个人绷成一根弦的时候,琅坤持箸拣了几样精致的珍馐佳肴,挟到她面前的白玉碗内,“这几样最可口,还热着呢!”
宝珠不言不语,眼角瞄着琅坤,越发地看不透……心里有些没底,像这样如坐针毡,还不如真刀真枪的对决,可是自己身上有伤,“九蛇金刚刺”也不在身边,而他的武功却是高深莫测,身后又有朱雀,若是动起手来,敌众她寡啊!
“怎么没有吃不下?”琅坤见宝珠不动箸,将手中的玉盏斟满,推至她的面前,“喝下这杯酒,也许就有了好胃口。”
宝珠低头观看,见酒色澄清似碧,醇香扑鼻,不禁眉心蹙起,她有些摸不清琅坤的意图,难道这酒里加了料,可是明明看他刚刚饮过……转念又一想,即便是杯鳩酒,她又有何惧?低头怯怯开口,“婢子不敢。”
琅坤神色淡淡,“忘记我刚刚说过什么?”
宝珠抬眸看他,脸上似乎有了惧色,咬了咬唇,“婢子谢殿下的赏赐。”
直到一口酒下了肚,她才知道这酒有多烈,丹田一热,五脏六腑好似火烧了一般,立时隐忍不住咳出了眼泪。
“不错,这回脸色好多了。”琅坤半睐起眼眸,“可知我为什么打赏你?”
宝珠心里恨恨的,神情却是楚楚可怜,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求来‘星河映月’,自然要赏!” 琅坤盯着宝珠那双黑亮的眼睛,自酌了一口酒,“今日我得了株兰花,昨夜你可知我得了什么?”
宝珠脸上一凛,更觉不好,情不自禁想向后退,琅坤却无声无息地靠近,“我得了一根毒草。”
宝珠知道琅坤这话不是随便出口,向两边看了看,做了最坏的打算。
仿若毫无察觉周遭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琅坤忽地一笑,“难怪你吃不下东西,这里好像有股怪味道,你说是不是?”
宝珠被他突来的诡异声音弄得指尖一颤。
这微乎其微的小动作没有逃过琅坤的眼睛,他好整以暇道:“给兰花用的肥千好万好就一样不好,气味太差,扰人食欲,坏人胃口,你的衣衫也染上它的气味了。”含笑注视宝珠片刻,声音骤然转冷,“朱雀,隔壁已备好了新衣,带她从里到外全部更换,记住至始至终,你都要不离左右。”
顷刻之间,宝珠的脸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霜,眼眸里也渐渐湛露出两点寒芒,只等着侍机出手,直取要害。
朱雀历来是令出即行,可是这一次却怔了怔,“殿下的意思是……”
琅坤挑眉道:“不错,我就是让她脱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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