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内红墙绿瓦,几十杆翠竹随风摇曳,四五株梧桐茂盛葱郁,不知为什么人迹寥落,比丰华巷清静得太多,即便是树上的鸟儿也只是偶尔地鸣叫几声,骆青山领着宝珠来到一户古朴的木门前,轻叩门环。
不多久,木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须发半白的老者,虽年过花甲,却是双目有神,精光深藏。
骆青山说明来意,老者的目光在宝珠身上停驻,缓缓道:“公子不见生客。”
宝珠嫣然一笑,“我是洛阳太守上官大人家的婢女,五小姐急求一株‘星河映月’,如澜之公子拥有此兰,又能赐予,婢子将不胜感激。”
老者似乎有些诧异,顿了片刻,道:“我去问问公子,姑娘在这里等一等。”
凝望老者离去的背影,宝珠挑了挑眉,看来这位澜之公子真的有这株兰花,只是那老头儿为何忽然间就改变了主意。
没过多久,门扉轻响,老者去而复返,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宝珠,“两位请。”
跟随老者、骆青山迤逦前行,宝珠见里面的庭园花树清丽,石径蜿蜒,处处布置得清新雅致,韵味深藏,于是猜想澜之公子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向前又走了少顷,一片梨树映入她的眼帘。
也许正是时节,梨花开得极好,层层叠叠,簇簇丛丛,朵朵皆如冰绡玉雕一般晶莹剔透,靓丽多姿。举目观赏之际,春风忽起,立时馨香四溢,花飞如雪。
惊叹于这难得一见的美丽,宝珠情不自禁的扬起一只手掌,想接住漫天飞舞中最美丽的一朵。
那梨花几个轻转,几个回旋,摇滟生姿,终于落在她的掌心。
望着掌中的梨花,冰清玉洁,皎白无暇,宝珠心中忽地升起几许惋惜……良久,她将梨花轻轻放在身前触手可及的一段树干枝桠,稍顿了片刻,正要前行,忽见老者和骆青山已停下脚步,站在几步远的地方。
那里设了一个青玉案,一位蓝衣男子正在案上俯身作画。
男子身姿飘逸,挥洒似仙,宝珠心中称异,于是向那画打量过去,原来是一幅绢本水墨芝兰。只见他行云流水似的在画中提了五个字,“芝兰露浥香。”便执笔在手停了下来,露出和煦微笑,“青山兄自上次一别,应该有二十余日没见了。”
骆青山见他笑意暖人,言语客气,感觉倍受礼遇,“澜之公子,你这里梨花一开,满园子都是香气,真是好美。”
“娇梨也知有客来。” 男子转眸看向宝珠,脸上的笑容明朗动人,愈绽愈开,“在下君澜之,姑娘如何称呼?”
宝珠凝望着他,这男子怎会笑得这般清澈,好似融融春水,好似深涧清泉。
见她不语,骆青山憨然笑道:“澜之公子,这位是宝珠姑娘。”
“如宝如珠,姑娘得了一个好名字。”一双眼眸好似晨星,既清又亮,看了宝珠半晌,君澜之随手一指,“姑娘可知哪一株是‘星河映月’?”
不远的地方,玉石花盆内各种了四株兰花,宝珠凝神看了片刻,说道:“纤径莲瓣,清新雪洁,母花叶叶瓣瓣雍容,子花星星点点璀璨,犹如万点星辰映衬一轮明月。婢子没有说错的话,右面第一株就是‘星河映月’。”
君澜之赞许点头,“说得不错。”随即眼波一转,“只是我培育的兰花,历来是供自己观赏,再有就是赠送友人,从不谈及买卖。”
宝珠仔细斟酌他字里行间的意思,笑道:“所以婢子不敢说购,只敢说求。”
君澜之的目光回到她的脸上,“姑娘是为上官小姐求这株兰花?”
宝珠心中一动,问:“公子知道我家小姐?”
君澜之摇头否认,“我也是适才从老仆那里得知。”
宝珠瞟了一眼那老者,心思转来转去,既然这澜之公子不识上官庭芳,那么就应该不会因为她而改变初衷,难道是因为听我提及了“星河映月”?蓦然抬眸,发觉君澜之正专注地看着她,于是浅浅一笑。
君澜之垂下眼眸,“我自小爱兰,姑娘可知是何缘故?”
宝珠暗忖:难怪芝兰,澜之,这般谐音,只是他喜欢芝兰,为何问我缘故?思忖了片刻,轻轻一笑,娓娓说道:“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猗猗扬其香。公子喜爱芝兰,正是因为人似芝兰,芝兰似人。正如古人常说,丹之所藏者赤,不知婢子说的对是不对。”
君澜之没有料到宝珠竟然以芝兰喻他,而且直接平白,丝毫也不掩饰,不禁轻咳了一声,挪开了视线。
宝珠揣测他的心意,缓缓说道:“关于这一点,我家小姐和公子十分相似,她也是惜兰如宝。”暗观他的神色,又道:“要说我家小姐,论起品貌,在洛阳城内也是数一数二,公子何不以兰交友?”
君澜之注视着青玉案上的水墨芝兰,好似没有留意听她讲话,轻声道:“香墨中加了些特制的颜料,等到完全干透,这块素绢上的芝兰就永远都不会褪色。” 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宝珠一会儿,“这幅芝兰有一笔没有画好,我却更加喜爱,姑娘若是能够看出是哪一笔,我就将那株‘星河映月’送给上官小姐,这幅绢本芝兰送给姑娘。”
宝珠怔了怔,有些意外,“那当然好……”后面的话没有出口,她此行的目的是‘星河映月’,多样东西自然没什么不好,于是上前走近了几步。
只见绢上芝兰依竹而生,高低错落,浓淡枯荣。淡处,行云流水,清柔透明,宛如美女横波顾盼;浓处酣畅淋漓,秀逸清奇,好似壮士凛然傲骨。然而有一处似乎有些不同,好像分了神,凭空多出来似的,虽然那一笔极微极小,宝珠还是看出来了,手指轻轻点了点,偏着头,抬眸,“这里?”
望入那双灵动明亮的眼眸,君澜之失了失神,露出浅笑,将干透的绢本芝兰叠成四方,递给宝珠。
宝珠将绢接在手中,心里却想着那株“星河映月”,得到了这株兰花,又可以利用上官庭芳做些什么?转眸之间,心里忽生一种怪怪的感觉,怎会这般容易的就得手了,若是告诉上官庭芳,自己没用分文就得到这样稀有名贵的兰花,她也要起疑,更何况是自己?
见宝珠向自己直望过来,君澜之静了片刻,道:“那株兰花,我原本是留给一位朋友的,却没想到今日却送给了姑娘。”将目光别开,轻声道:“我还有另外的‘星河映月’可以送给朋友,可是这幅‘芝兰露浥香’却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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