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澄明如镜,一簇簇莲花摇滟生香,宝珠跟在朱雀的身后,只觉得春光融融,波光水色无一不美。当然除了景致以外,其他的,她更是暗中留意。
水榭里面没有看见禁卫守护,宝珠不由思忖:难道所有的人都被安置在外,眼珠儿一转,可是外面,她也没有见到青龙啊。
朱雀挑起水榭一角的七彩珠帘,向旁迈了一步,将宝珠让了进来,然后轻轻松手。珠帘似水落下,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宝珠见了,暗暗吃惊,这个人的武功不可小觑。正想着,朱雀停下脚步,宝珠不由向前张望。
前方极为开阔,三面临水,一面珠帘,环顾四周,天光波影,水映楼台。向一旁看去,水榭的一隅,置了个白玉石的榻,晋王琅坤一身雪绸衣衫,舒适惬意而卧……好似发了光玉雕人,睡在明媚的春光里。
朱雀走上前,在离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轻唤了一声,“殿下。”
榻上的人身姿未动,依然阖目,更没有应声。
朱雀向外指了指,示意宝珠退到珠帘后,“殿下午憩,姑娘的东西由在下转交如何?”
宝珠面露难色,“小姐交待,信笺必须由婢子亲自交与晋王殿下。”
朱雀看了她片刻,“那么姑娘就等在这里,也许过不久,殿下就会醒来。”
见朱雀转身,宝珠讶异问:“大人这是去哪里?”
“殿下交待在下,守在采莲小榭的入口,以护安危。”
宝珠见他将自己留下,自行离去,心中狐疑,这又是弄的什么玄虚?
朱雀留意到她的神情,微微笑道:“姑娘是上官府里的人,又是五小姐差遣过来的,候在这里,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姑娘应该不会加害殿下?”
“大人说笑了。”宝珠暗暗瞥了一眼琅坤,心道: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如果自己有心加害,不知是否能加害得了?
见朱雀离去,宝珠的目光落在琅坤脸上,注视他良久,眉挑了挑,向前走近了几步。
琅坤鼻息均衡,身姿未变,丝毫没有异处。
宝珠奇怪起来,昨日他要那道“柔荑”,十之八九是有心试探,此时他的贴身禁卫竟有如此举动,难道是心中已无猜忌?想到这里,又摇了摇头。还是,他原本就未将自己放在眼中……冷眼向琅坤看过去,如果自己的“九蛇金刚刺”在手,难保不刺他一个透心凉。
宝珠在那里左思又想,突地,琅坤一个翻身,她冷不防一惊,向后急退了一步。眼睛紧紧盯着琅坤,见他仍是阖着双眸,她松了一口气儿,随即又蹙了蹙眉,自己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慌张什么,妖皇子又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宝珠目光四处逡寻,那东西究竟放在何处,是藏在寝室,还是随身携带,是否真的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宝贝。
隔着七彩珠帘,忽然间,宝珠眸光锁定。
玉石枕畔,放着一个彩绘的古老图案的沉香宝盒,仿佛有一个遥远、奇异的声音牵引她一点一点地向那里靠近。
然而只迈出了三步,她又停下,凝眉想了想,事情未免过于顺利,若是其中有诈,自己一招失手,便没有办法以侍女的身份继续留在上官府,那岂不是打草惊蛇,弄巧成拙?
况且事态不明,上官庭骅不知在哪里,又有了上官庭璋和胭脂这两桩事情,焉能操之过急?再有,就算东西没错,妖皇子又如何得知这宝贝落在那对难兄难弟手中,既然一路追杀只为它,自是十分在意,又何故将它暴露眼前,放在青天白日之下?想到这里,宝珠向后退了三步,静静地立在一角。
一个时辰,又过了一个时辰,直到日头偏西,满塘的白莲都映成了红色,饶是宝珠再有耐性也气闷起来,她做事何曾如此的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她正有些心烦气躁,珠帘后,玉榻上的人,有了动静。
“脸腻香薰似有情,世间何物比轻盈。湘妃雨后来池看,碧玉盘中弄水晶。”吟咏间,晋王琅坤舒展手臂,睁开双眸,坐了起来。
宝珠定了定神,轻敛裙裾,挑珠帘,走到近前,“婢子见过晋王殿下。”
琅坤似乎觉得有些意外,含笑问:“你怎会在这里?”
“是朱雀大人让婢子候在外面的。” 宝珠取出上官庭芳的信笺,双手递到琅坤的手中,“这是五小姐写给殿下的信。”
“庭芳小姐有趣得紧,有什么话,过来告诉我不就好了。” 琅坤打开信笺,见里面写了一行五言诗。“落霞千株蕊,锦园赏庭芳。逢君羞怯意,一语拟云香。惆怅情未寄,相思梦里长。此夜三更起,巧会画屏廊。”
琅坤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道:“落霞千株蕊……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说的是落霞雅苑,也就是那日赏牡丹的园子,那么府里必有一处回廊,名曰画屏。”
宝珠低眸回道:“离芳蕊居不远的地方,有一片紫竹林,对面就是画屏廊。”
“好一个多情小姐,她是让我今夜三更时分,与她私会于画屏廊之内。”
琅坤黑眸闪亮,盯着宝珠道:“正所谓同出一辄,想来庭芳小姐身边的侍女自不会差到哪里。”
宝珠一时没听明白,缓缓抬眸。
琅坤唇间含笑,“上官四公子的那日举动,说明了你们平日里的情深义厚。”
猜到他话里的玄机,宝珠沉默片刻,“四公子对每一个人都是极好的。”
琅坤目光炯炯,一字一字说道:“依我看,他只对你一个好。”
见宝珠不答言,他一笑,“上官四公子对你好,我并不意外,我意外的是,你怎么敢到我这里来,即便有庭芳小姐的差遣,你的胆量也未免大了一些,这一点是你家小姐调教的,还是你家大人调教的?”
宝珠反复思量,眼眸一转,跪在地上,“婢子的胆子小得很,而且还很愚钝,婢子只知道,小姐让做什么,婢子便做什么。”
半晌没有动静,宝珠不知琅坤听了她的话会怎样想,但又知此刻最好是不多言语。僵持一阵,她觉得周遭静得奇怪,正想抬眸,听到琅坤轻轻道:“我还没有穿鞋。”
宝珠向地上歪在一角的丝帛鞋子瞥去,心里有些糊涂,刚刚的话怎么突然间改
换成了这个,他到底是何居心?
见她秀眉微锁,琅坤黑眸中漾起一泓秋水,轻笑道:“你过来给我穿鞋啊。”
简单的一句话,惹得宝珠急怒攻心,低下头左右思量,想着得失轻重,终强忍着怒气弯腰取来鞋子,一只一只地为琅坤穿在脚上。
白衣白袜,琅坤的鞋也是纤尘不染,俯视宝珠,倏地扣住她的手臂,缓缓上提,“你的胆子小不小,我还不尽然知晓,我只知晓,你的这一双手,欺霜赛雪,当真是美丽极了。”
宝珠见他将自己的手指置于唇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立时脊背生寒,原已离去的念头骤然直冲脑际。
琅坤黑黑的眼眸直视着宝珠,发现她脸上的神情,一时之间不甚明了,若是别的少女,此时此景必是羞怯,而她却是恐怯……想到落霞雅苑之内,索要“柔荑”,琅坤自己也怔了怔,难道她真的以为自己要食用她的双手,想笑,又忍住,突地问了一句,“那夜发生的事情,可说给你家大人知晓?”
想了片刻,宝珠颤声道:“在‘祥源金饰’死了两名上官府的轿夫,大人自然要问,婢子怎敢隐瞒?如果婢子无心做错了事,还请殿下饶恕。”
琅坤凝视着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正想你将这件事情说给上官大人知道,明日本王也好和他谈一谈关于上官府失窃的事情。”轻轻俯身,眼眸里忽然笑意盎然,“回去告诉你家小姐,今晚本王在画屏廊等候芳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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