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准先是一顿,随后快速到了那声音的近前,尚不及开口,便将她一把搂入了怀中。
年轻男人清爽又含着独特淡香的味道猛地扑入鼻端,惹得唐无一怔,随后她回神,有些尴尬地想要将他推开一些,谁想他拥得更紧,声音似贴在耳边,低声问道:“受伤了吗?”
不知是不是雨夜水声干扰,所以导致听觉失灵,她竟然觉得他问话的语气不仅十分关心,还夹杂着明显的温柔?
唐无暗想,定是搞错了。这位王爷不久之前还要送她去死,逼她和她家小姐生离死别了一番,就这么一会儿不见,难道被人开光度化,瞬间慈眉善目,舍不得她去死了不成?
那自然不能。唐无暗想,想必又是试探她的吧?看她是不是还在存着勾引他的念头?
她真的很想大声且正式地对王爷说,您真的多虑了,她并无王爷暗中担心的那种攀龙附凤的野心,也不会借着小姐的名义从此赖上王爷。
但显然此时此刻,并不是和他表白忠心,说这些话的最佳时机。
“王爷,奴婢没有受伤,不过王爷您怎么来了……对了,还有,刚刚我和押送我的两位大哥遇到了一群黑衣人,另外,他们还有弓.弩在手,王府的那两位大哥混战中找不见了,我安静躲在这处废旧木竹篓后面,就碰到王爷了……”
话未说完,就被李淮准修长好看的手指捂住了嘴,“本王知道了,不要说话。”
他的掌心温暖,贴着她的唇,徐徐熨帖着她因为寒冷而早已麻木的双唇。
“有人过来了,不要发出声音。”
果然有脚步声逼近,声音杂乱,显然不是一个人。那声音越逼越近,唐无不由得开始紧张。
但她很快想到什么,用力挣开他的手掌,努力贴近他耳边道:“王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一会儿冲出去引开来人,您赶紧逃吧。”
李淮准此刻千万不能出事,因为救他就是在救她家小姐。只有英王活着,才能保护她家小姐平安顺遂。更何况她家小姐腿伤未愈,王爷自然万万不能出事。
此时此刻,唐秋已已经没有了别的倚仗。因为英王她最终得以离开采芊楼,以后所能倚靠的,自然也只有英王了。
她虽然是个女人,但上一世见过了冷酷的权势争斗,她明白,黑衣人是奔着英王来的,她大概就是被误打误撞误会成了可以要挟英王殿下的筹码罢了。
她只是个丫鬟,无足轻重,他们应该不会费心将她置于死地,因为她不值,所以由她引走伏兵,是最好的办法,而且英王得救,该也会回来救她的吧?
她犹豫了一下,嗯,但愿吧。
想到这,她故意弄出一些声音,便冲了出去。李淮准正留意周围动静,一把没拉住,只气得脸上色变。
引开?这个丫头难道以为她跑出去就可以了吗?有弓箭手藏于暗处,出去不是当活靶子?
他心中说不出的气恼,但还是闻听破空之声袭来时,咬牙跟了出去。
他拽住她的手,将她就地扑倒,匍匐到了伤马的马腹之后,又将她用力搂进怀中,怒目瞪她。她似乎对他的怒火无知无觉,讶异道:“王爷,您怎么也跟来了?”
“本王不来,你不是变成刺猬!”
她微微摇头道:“他们的目标是王爷,只要王爷您平安无恙,他们的计划就不能得逞,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丫鬟,不要紧的。”
他一愣,随后怒道:“不许胡说八道!”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随着又射过来的几只羽箭吓她一跳,于是终于安静闭了嘴。李淮准觉得这伤马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暗暗蹙眉思虑对策。
正在此时,却听又有马蹄声近,并伴着“保护王爷”的嘶吼之声,李淮准的心才终于定了下来。
他原地未动,只吩咐道:“注意先清理了弓.弩手。”
“是,王爷。”
厮杀声似乎远去,唯有雨滴声声,缠绵不断。李淮准看了看压在他身上的姑娘,又瞅了瞅自己这身因为刚刚匍匐而行而弄得无比狼狈的锦袍,微微叹口气,准备搂着她起身,却在覆住她后背的时候,触到了一手黏腻。
他动作微顿,“你受伤了?”
此刻脱离危险,他才注意到她的面色竟是如此苍白,平日嫣红的小嘴儿,此刻已经毫无血色。
她蹙着眉,身子随着他的动作微颤,显然疼得厉害,但仍努力忍痛道:“旧伤口开裂了而已……”
他没再说话,只是搂着她起身,扯了护卫骑来的一匹马,托着她的腰臀让她上马。唐无此刻疼意渐浓,心神恍惚,也无暇去想她和王爷之间这些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的亲密动作,只随着英王的力道上了马,听他吩咐余下护卫道:“本王先行回府,尔等善后,能留活口最好。”
不过这种刺杀,对方定是早做了安排,能留下活口的机会少之又少,李淮准历事已久,本也不抱什么希望。
见护卫们领命,他刚要翻身也骑上马背,带唐无回府治伤,却听斜前方微动,紧随其后便是破空之声。
李淮准一愣,刚要动作,却见恹恹坐在马背上的唐无,却快速俯身下来,想要挡住他的胸口。漏网之鱼距离他们较近,不过瞬息片刻,李淮准还来不及再有动作,那射来的羽箭已经擦破了唐无的右上臂。
原本这羽箭是要钉进唐无的手臂内的,李淮准情急之下抬手一掌,掌风狂劲,带偏了一些力道,于是羽箭便紧紧擦着唐无的手臂而过,钉入了李淮准身后不远处的泥地中。
李淮准揽住唐无失力俯下来的身子,右臂搂住她,左手顺着撕开的衣料缝隙看向那伤口,竟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这样的伤对于行伍出身的男人倒也不算大伤,但唐无是个娇弱又细嫩的姑娘,再加上后背本就有伤,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李淮准面容冷沉,说话的声音都像带着冰渣,“这个不用留活口了。”
他再也没看这个伤到唐无之人的下场,在护卫们围剿上去时,已经翻身上马,将唐无揽在怀中,急速驰马,往回英王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路上,唐无几乎不动了。李淮准低头瞅着她,似乎是昏厥过去了。
驰马颠簸,他怕蹭到她背后的伤,于是搂住她,让她侧坐,用没受伤的那面胳膊,靠在他的怀中。
这番拉扯,她似乎又疼醒了,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似乎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是谁一般。
“王爷,您没受伤吧?”
李淮准抿唇,“你都伤成这样了,却还惦记本王是否受伤?”
她此刻开始起烧了,脑中昏沉,说话也断断续续,但大意是,只要王爷没事,她也就放心了。
她浑身无力,乖顺地靠在李淮准怀中,慢慢不动了。接连这些时日的忧心随着唐秋已跟随李淮准离开采芊楼而最终尘埃落定,她觉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久久压抑的心火却渐渐浮了上来,再被今夜的冷雨一浇,后背伤口也开裂了,还受了箭伤,此刻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李淮准觉得她的呼吸愈加炙热,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烧起来了。
他的拢风披氅在刚刚的混乱中飞了花,而怀中的唐无衣衫单薄,又发着烧,他只能尽量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一边用体温暖着她,一边加速疾驰回府。
李淮准到了英王府门前,叫了门房开门后,也没下马,直接驰马入了英王府。
印象中王爷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而无章法的行事过,一时间英王府众人也被逼出了紧张之感。
浣花与青碧闻讯赶来,见李淮准一身狼狈,忙近前伺候,“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却见李淮准下马后,一把抱起马背上的姑娘,吩咐道:“浣花速备热水,青碧去叫杜清淼。”
青碧道:“王爷,杜先生在西园的客房呢,张将军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安置在那处呢,杜先生还在给她治疗腿伤……”
李淮准却不待她说完,便怒道:“啰嗦什么,去叫杜清淼。”
青碧跟随李淮准日久,平日里自觉在王爷面前还算得脸,此刻被王爷这般数落,一时间觉得面上难看,微微跺脚,憋气地去了。
浣花见青碧受挫,下意识打量了几眼王爷抱在怀里的姑娘,没敢再说话,吩咐人速去备热水了。
“王爷,这位姑娘……”浣花看了看李淮准的脸色,“不知安置在何处?”
虽然浣花很不想在王爷不悦的时候,自己冲上前去触霉头,但一会儿水来了,总要问明白送去哪里吧?
李淮准抱着唐无往院里走,“她今夜留在本王房里。”
浣花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直瞅着李淮准进了他自己的院子,还在发懵。若说西园那位是王爷今夜从采芊楼带回来的女人,那现在王爷怀里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她觉得今夜十分混乱,但她有预感,明日一早这府中会更热闹的,毕竟她坚信东苑那两位知道王爷今夜带回了不止一个女人,恐怕是一定要来折腾一番的。
浣花这里备水不提,单说杜清淼,闻听王爷深夜来唤,想来是有急事,便一路从西园赶了过来,进门时,李淮准已经简单洗漱,换了崭新的锦袍,坐在床边,盯着床上人的脸,正在出神。
“王爷?”
李淮准见他来了,忙道:“给她看看伤,还有她发烧了,也一并处理一下。”
他话虽然说完了,但是人坐在床边没动,杜清淼暗想,王爷对他竟还如此不放心?
他无奈放下药箱,开箱取了止血纱布,微微撩开锦被,发现触目一片雪白的美背,于是微微僵住。
听王爷道:“伤在后背,右臂也有。”他瞅了杜清淼一眼,“就这两处,旁处不用看。”
杜清淼琢磨了一下王爷的话意,随后一本正经道:“王爷,杜某是个大夫。”大夫眼中无男女,只分有病没病。
李淮准挑眉,不说话,却听杜清淼继续道:“王爷不去看看断腿的那位姑娘吗?”
李淮准微顿,“她如何了?”
“骨头已经重新矫正,但伤得过重,中间又曾经耽搁,所以此刻肿症严重,淤血未消,还要随时观察,视恢复情况,后续再行施针问药。”
“会留下疤痕吗?”
杜清淼道:“只要淤肿消了,后期不再感染,应该不会,主要是怕恢复不好,腿会有些瘸……”
李淮准闻言略微停顿片刻,似乎有些不自在,轻咳一下,才看向唐无,“本王是问她。”
杜清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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