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到家时候六叔正好端着席驰的中药从厨房出来,只是瞧着似乎有什么烦心事,表情严肃。就是看见清若也没带起笑意,“少夫人回来了?”
清若嗯了一声,在门口换鞋,手撑着仔细看了眼六叔的表情,“席驰的药?”
六叔端着药朝她走过来,诶了一声,话语有些担忧,“少爷在书房呢,不知道是不是碰上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四点多就回来了,晚饭也没吃。”
清若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提住,席驰不是任性的脾性。
接了六叔手上的中药碗,“您先去睡,我去看一下让他喝药。”
六叔虽然欲言又止,但是席驰的性子,往常还和老爷还有先生他们亲热一些,这段时间下来,又冷又孤,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席驰说话,也有这段时间和少夫人瞧着关系还融洽一些。
六叔担忧,但也点了点头,“少夫人去看看吧。”
清若换了拖鞋,刻意压了压脚步声,到了书房门口轻轻敲门,“席驰~”
无人回应。
清若等了一会,放缓了口气,“该吃药了,吃了药腿才能快点好起来。”
席驰的腿现在对外包括对家里宣称的都是再站起来的可能近乎为零,但是席驰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涉及到腿的问题,他不会任性也不会大意。
清若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回应,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是大问题了。
“席驰,我进来了啊。”
说完这句话她单手端着中药碗动作轻轻推开了书房门。
没开灯。
一片昏暗,但是书房的窗帘没拉,院子里的灯光透过窗户印了一些进来,模模糊糊能让书房里的物件有个轮廓。
席驰就这么坐在书房里,背对着门口,正对着窗外,背靠在轮椅上,挺直坚韧,像是自我隔绝了整个世界。
清若打开了灯,她刚从外面进来,突然开灯眼睛也没有不适应。
进了屋把书房门关上,先把药碗放到了桌子上,朝席驰走过去。
“出去。”
席驰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被侵犯的野兽,里面压抑着暴戾。
清若脚步没停,直接绕到了他前面去。
席驰这会微微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超前一步,和席驰的距离不过十厘米,清若蹲下了身子。
席驰抬头看过来。
因为距离太近,他眼眸里韵着的红血丝,以及眼角已经很淡的湿润,清若看得明明白白。
大概是哭过了。
清若没管他要生吃人一样的可怖眼神,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即便是屋里开着空调,席治的手也冷得有点吓人。
清若看着他的眼睛,直直问道,“你的腿还要不要?”
席驰没给回答。
清若想把他握得死死的手打开,偏偏席驰力气大得吓人,硬是掰不开紧握的手指,清若没办法,只能把自己一个手指直接钻进去在他紧握的手心里,指尖动了动。另一只手搭在他手掌外给他揉了揉希望他这冷冰冰的手暖起来。
“吃药了,好不好,一会药该冷了。”
她语气说不上多温柔,但是因为音色本就软糯,这会放缓了声音说话尽是哄着的意味。
席驰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可是嗓子又酸又涨带着疼。
不期然眼角一滴泪就滑下来了。
清若看得清晰。
他平常冷硬惯了,这会更是一脸肃穆带着凶狠的杀意。
这时眼泪从通红的眼眶里滑落,清若嘶的倒吸一口冷气,感觉自己的心口也被他这眼泪扯了一下。
他这样脾性的人,在人前都不自觉落了泪,这会该是有多难受。
清若原本有些严肃的表情瞬间散了个干净,全是哄小孩子的柔和,附在他手背上的手一下一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手背和手臂,“没事没事,不难受了。”
钻进席驰掌心的那只手指早已经被他掌心的冷汗沾湿,清若扣着他的手掌,眸色柔和,“晚饭也没吃,是不是饿了?给你煮点吃的?”
席驰低下了头,在调整自己的呼吸,清若也没催他,只拍着他的手一句一句温声的哄。
过了好一会席驰才松开了紧握的手,就着她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力道不算小,拉她起身,“起来吧。”说话的声音还是又哑又沙。
清若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有点像是哄小孩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男人冷硬,头发也不柔软,感觉硬茬茬的。
“喝药了啊?”
席驰点了点头。
清若就把他推回到书桌后面,把药端起来摸了摸温度才递给他,席驰接过去喝药,她就在一边给他接了水,席驰也顺从的接过水杯喝了水。
清若看他似乎情绪缓回来不少,舒了口气,“要不要吃点东西?”
席驰摇摇头,“没胃口。”
她也就不再劝,看着他可能因为伤了腿坐轮椅身子虚弱,但实际上席驰的身体强硬得很,实在心情不好缺一顿也没事,勉强他吃反而没意思。
她拿着药碗和水杯要送去厨房,站在桌边问他,“要不要睡觉了?”
席驰摇摇头,清若就出了书房,六叔还坐在客厅等着,看清若出来下意识就看向她手里的药碗,见药碗空了舒了口气,站起来朝她走,“少爷好些了没?”
清若轻轻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他没什么事。六叔你快睡吧。”
六叔点点头,“让少爷也早点休息。”
清若折身又进了书房。
席驰听见声响抬头看过来。
他情绪好多了,但是眼睛依旧韵着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没睡一样,带着种孤注一掷的猩红狠绝。
看见她去而复返,席驰也不意外,稍抬下巴示意,“坐。”
清若看他这要谈话的架势挑了挑眉,没说话,反手关上书房的门走过去隔着书桌和他对立而坐。
席驰的目光定在她脸上好一会,像是审视,又像是细看。
席驰开口,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沙沙的哑,刚毅而冷沉,“你想离婚吗?”
清若脸上的惊讶恰到好处,没有犹豫摇了摇头,“不想。”
席驰稍微拧眉,话也说得公平公正,“我们的婚礼对你来说并不公平。”
老爷子为了报恩,给了她好的物质,好的成长空间,也自觉得嫁在席家日后也不会受委屈。
可是老爷子没问过她自己怎么想的,就目前来看,席驰问心有愧。
他答应老爷子的照顾,也仅只是给钱或者说不限制她,他自觉没有用心,也觉得他们之前没什么感情,于她而言,这桩婚姻不公平。
清若笑起来,她本就生得精致漂亮,在灯光下笑起来眉目弯弯,她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染上两分甜软。
“我也觉得对你不公平。”
席驰因为她这句话沉默了一会。
“我以后尽力。”
清若双手搭在椅子两边,听见他这种类似承诺的话语弯了弯嘴角,似乎是有样学样,“嗯,我先前也有问题,我也改改。”
席驰看着她这俏皮模样忍不住放缓了神情,是真的还小啊。
朝她招招手,“过来。”
清若瞪他,这招小狗的手势,不过还是走了过去,只是表情称不上好。
席驰一只手扣着她的手腕,“扶好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清若来不及疑惑,他右脚已经着地,而后单脚撑着身子,加着扣在清若手臂上的支撑力,站了起来。
清若瞪大了眼睛张嘴却失声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才开始高兴,疯了一样高兴。
“席驰!席驰!你能站起来了!”
清若又蹦又跳的拉着他到处看,不过兴奋一会就发现他只有右脚着地,左脚还是悬着的,高兴的表情一僵,小心翼翼看他的神情,似乎在思考该不该问。
席驰轻声开口,“现在还不能用力,会好的。”
清若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把天花板顶通,“太好了!太好了!快快快……”
清若扣住他的手臂,“快,去告诉爷爷、爸妈还有小臻。”
席驰原本毫无波澜的,可是情绪会感染,她这般高兴,他自然也就放松了严肃的神情,眼眸里带上两分柔和。
他只有一只脚能用力,清若也不敢让他走,把他按在轮椅上推着他往外走,书房隔壁是后来收拾出来的小祠堂,里面供奉着灵牌,因为时常清扫整理,非常干净,只有空气中飘着香的味道。
灵牌边点着灯,都是至亲之人,也不觉得可怕。
清若把席驰的轮椅推到正中,自己絮絮叨叨讲着席驰的腿上前去拿香,点燃之后又絮絮叨叨走回来,递给席驰,实在是开心,所以在这地方她极力收敛可是眉目间都带着笑意。
席驰没觉得不尊重,接过了她手里的香,坐在轮椅上恭恭敬敬弯腰。
清若不让他起身,自己又接过去插在香檀里,“爷爷、爸妈、小臻你们勿怪,席驰这会腿还没好全,我怕他站起来又伤了腿,我先代他,等他自己好全了再让他来给你们赔礼。”
清若帮席驰插了香,又点了自己的,说话间原本脸上的惊喜表情也渐渐压下,成了庄重的尊敬。
完了之后问席驰,“还要说会话吗?”
席驰摇了摇头,清若这才推着他出了房间。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时间也晚了,清若便推着席驰去房间。
他还没洗漱,不过这会一只脚能着地出力,清若便只是在一边扶着他让他借力站稳洗漱。
等席驰在床上躺下清若才放心离开,出门关灯之前轻声开口,“睡个好觉。”
‘啪。’
屋内陷入黑暗,归于平静。
席驰的心也渐渐归于平静。
哪怕早有预感,但是真的摸到证据证明和席子铭脱不了关系时候席驰还是觉得无比的愤怒和伤心。
老爷子洁身自好,家里的孩子都是爷爷和奶奶两人的血脉,同父同母,虽然性格有些不同,但是从未有人质疑过他们之间的血脉亲情。
原来,至亲手足在钱势面前如此不值一提。
席驰的性格很大部分随父亲,因为是长子,从小就知道要担起家庭的重任,所以从小便努力学习,沉稳却也情感内敛。
席驰的父亲无一例外是爱这个家的,也爱这个家的每一个人,但是他更多的表达方式是给大家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让家里的其他人能心无顾虑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因为如论如何,都有底气和退路。
往前两年,即便是爷爷刚离世那会,席驰都不可能相信为了公司席子铭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席驰在黑暗中闭上眼,父母弟弟之仇不可能不报,既然已经认定了目标,就再也没有任何顾忌,他要席子铭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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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对不起。
老是和你顶嘴。
——【黑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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