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礼吸了吸鼻子。
拿一种“我就知道你在骗我”的眼神盯着桑温.
桑温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声。
继续跟周文礼解释:“文学作品中的娱乐性,可以给人带来阅读的快感。文学作品中的社会责任感,可以让人去反思过去、去理解现在、去畅想未来。文学作品中思想传播性,正像图维维那样,可以在战争时期去培育更多的希望种子。
这些都不比文学的学术性低端。”
周文礼安静下来。
他试图去把桑温之前的话仔仔细细的理解一遍。
但是毕竟在这种文学氛围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即使周文礼的才气充沛,他的神色中还是有着迷茫、厌恶和混乱。
再者,他就是一个嫉妒心很重的人。
他坦白说自己就是嫉妒心重。
他不愿意去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即使心里会有那么一丢丢认同,行为做事举动也不会体现出来。
况且他现在并没有想明白桑温说的什么这这那那的,也更没有一星半点的认同。
他只是坚持的认为,这么多年星际都在坚持的“文学有用论”,不应该也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输给文明一个写网文的新人。
信奉文学有用的自己,更不会输给文明!
桑温见着周文礼的神色,也就知道了他根本是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他在来到客厅之前,去云途看了周文礼的笔名“机甲狂人”名下的作品。
可以看到周文礼已经在云途写了很多年了,名下的作品有很多。几乎他学到了什么知识理论,他就会在作品中写出来。
桑温粗粗一扫,也能看出这么多年下来,周文礼从一个孩子似的机械仿写,到逐渐进步并形成自己独特文风的过程。
包括在联邦短篇小说大赛的初赛作品中,周文礼文中的冷硬锋芒毕露,更是直接取得了大赛评委、和图维维可以并列称道的班杰尔的极大赞誉。
事实就摆在这里。
不仅周文礼这样十八岁的学生维护着文学作品中,应该只有知识性只有科技感的文学有用论。
星际社会中,无数的学生、学者,各行各业的人们都坚持着这点。
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桑温看着周文礼,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你要不要和文明来一场比赛?”
周文礼警惕的抬起头:“什么意思?”
“既然你觉得他写的不好,那么你也可以去写啊。”桑温开始下套,“我认识文明,我可以帮你跟他说。你不是说他的作品中没有知识数据就是写得不好?说他的作品中没有科技感?”
“那你可以向他挑战,去写具有科技感的作品啊?
你挑战他写科技感的作品,他那种没有数据理论的创作,还怎么可能会有科技感呢?
那你肯定就可以赢了啊,然后就可以证明他写得不好了,对不对?”
桑温看着周文礼,缓缓这么说。
周文礼在他面前掉马了,但是周文礼自己并不知道。
他还傻巴巴的坐在桑温面前,听桑温的心理辅导。
他的朋友将他云途里的笔名和现实生活中的名字都告诉了桑温,摆明了就是要桑温去搞掉周文礼。
他自己自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坐享其成看热闹。
桑温并没有像那背后捅了周文礼一刀的人想的那样,准备把周文礼星网上这么多年红眼病做的事情全掀翻到现实生活中,让周文礼被退学也好、被周围学生排斥也好,总之活不下去。
桑温没有这么做。
但是,桑温也没打算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这个哭唧唧的小红眼病继续放出去害人。
现在敌人在明我在暗,和小红眼病过去的那种,守在暗里暗戳戳害人的情况完全倒了过来。
这次是桑温在暗。
周文礼之前一直都是一副沉思的样子,听了桑温的这些话,猛地回过神来。
目光灼灼的,一下子就恢复斗志了。
也一下子就进桑温挖的坑里了。
对呀!
这样的话文明还凭什么赢?
这样自己就可以直接打败文明,把文明现在有的都抢过来!
他用力的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眶,瞪着眼睛瞅着桑温。
“你帮我联系文明!我直接去联系编辑!”
他这么说:“我不要悄无声息的比赛!我要跟编辑说,把这次比赛办成大型的、整个云途都可以参与的比赛!我要赢得浩浩荡荡的,使劲出个风头!”
桑温看着他眼底似乎可以冒出灼亮的火焰,刹那间心情微妙又复杂。
跳进坑里后,还张牙舞爪想把别人都叫来的,周文礼也是第一人了。
本来只想坑你,现在岂不是要坑整个云途……
就……坑坑更健康。
桑温看着周文礼一副坚信不用数据知识填充去写作的文明,就绝对不会赢了去写科技感写未来的比赛的样子。
有些失笑,有些无力。
周文礼有多么坚信,恰恰说明了在星际时代人们的潜意识中,将文学作品写成论文报告的坚持是多么根深蒂固。
好在星际时代,也还年轻。
新人类踏入宇宙的这几千年时光,宇宙不曾在乎过。
人类来得及修补过错。
一切都来得及,丢失的一切都会回来。
星辰不再遥远。
突然,桑温的光脑通讯响了起来。
他跟周文礼示意了一下,把一腔热血正无处燃烧的周文礼丢下,回到房间去接通光脑。
这次是视频通讯,虽然不是全息的,但是桑温也觉得不适合在客厅里当着周文礼的面接起来。
无他,只因为打过来通讯的不是别人,
正是已经几个月没有联系过的——桑温的父亲。
桑弘科。
光脑那边的桑弘科面容年轻,只看神态,似乎他更像桑温的哥哥,而非父亲。
他面容冷淡,见着几个月未联系的儿子了,也没有什么激动担忧的神情。
似乎也并不关心,没有星币去生活消费的桑温,这几个月在做什么,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桑弘科和桑温对上眼神,道。
“帮你联系了门胡星的机甲学院,那边的资料审核已经通过了。你这几天把你注册在联邦学府的学籍,去处理取消一下。直接去门胡星机甲学院就读就可以了。”
桑温无动于衷。
对这个父亲的记忆实在过于淡薄而沉重,他不打算多说些什么,甚至不愿意充满怒气的质问。
“我就在这里读。”桑温一字一顿说得清晰。
“读什么?”桑弘科眼底带上些丝毫不肯掩饰的轻蔑,“你什么时候能不任性?我出差回来就被告知说你报考了什么、什么古汉语言、与、与什么文学系?家里人为了你好,不让你去,你还离家出走?”
“行了,别给我添麻烦,一天到晚不让我省心。过几天直接乘飞船去机甲学院报到。给你弄机甲学院的资料审核,你知道我费了多少事儿吗?”
桑温啧了一声。
看着光脑那边一身机甲研究师装扮的桑弘科,看着他事业有成的一副干练样子。
也看清了他提到古汉语言与文学系的时候,眼底明晃晃的轻蔑与不屑。
桑温刚刚和周文礼说了一堆道理,即便周文礼自己是头红眼儿的倔牛,还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但桑温的情绪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
他始终冷静而理智。
现在他自然也可以和桑弘科花着时间去解释,拿平静无波澜的心去应付桑弘科。
但是他一时之间对着这位自己的父亲,没了那样温和从容的耐心。
桑温的性子终究是独立而自我的。
他要最基本的尊重。
而不是以各种理由、甚至是无理由的操办人生。
像摩特那样,用五百年的寿命去尝试各种各样的工作与人生的人,是大多数星际人们的态度。
但是总少不了像桑温家里这样的,绝不允许半点儿出格行为,还极其自我优越的家族。
“我们家从帝国时代就是机甲师,你太爷爷是给皇帝陛下检修过机甲的。这么多年下来,我们家里每一个人,都是优秀的机甲设计师、机甲操作者。”
“桑温。”桑弘科念着桑温的名字,像念着陌生人的名字那样全名全姓,“你告诉我你要干嘛?离家出走读一个今年刚刚成立的古汉语言与文学系?你疯了吗?”
桑温彻底冷下脸来。
他绝对不接受这种,将自己的人生视作是家族延续的态度。
他正想开口对着桑弘科说“帝国已经亡了二十年了”。
就看见光脑后方的书柜边上,晶亮的光芒汇集起来,都不必眨眼的功夫,小少年由光化人。
小少年脸上的喜悦那么明显而鲜活。
他甚至连站都没有站稳,就冲着桑温的方向,像一只乳燕一样雀跃的扑哧着翅膀,踉踉跄跄的过来了。
他很是焦急,有一种不管不顾的急切。
刚一头扎进桑温的怀里,就抱着桑温紧实的腰,不住的拿头去蹭桑温的臂膀。
是要桑温去注意他、目光都只有他的撒娇。
待到桑温带着点儿无奈纵容的目光移到了他身上后,小少年顶着桑温的眼神,和光脑那头的桑弘科有些呆愣的神情,轻轻的张开嘴。
他露出一点点洁白的小牙齿,口鼻并用的呼吸了几下,发出了几声嗯嗯的动静。
是试图说话的样子。
叫声又急又稚嫩,像被抢走了一大条肥鱼的小奶猫。
他恢复了足够精神力啦!
他可以讲话啦耶!
小少年努力的把这个消息告诉桑温。
他刚刚可以说话,就连忙跑到桑温身边来,想把第一声话说给桑温听。
桑温刚刚把惊喜的神情展现出来一点点儿,就见小少年更开心的对着他笑起来。
他面容天真而纯粹,笑起来更是乖乖巧巧、可可爱爱、黏黏糊糊。
想让人把所有形容美好的词汇全一股脑儿的,抛给他。
桑温在这样漂亮的笑容里,望着小少年黑亮而圆润的眼睛。和他对上眼神,从他目光中轻而易举的读到了满满的信任和依赖、满满的粘人和喜欢。
在这样的氛围中,他清晰的听见了小少年的声音。
小少年是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软趴趴糯叽叽的水汽,听起来氤氲在耳畔,只让人觉得痒痒的。
“爸叭——”他这么唤道。
桑温:……
他转头看向桑弘科。
桑弘科一脸的不可置信,甚至颤抖着手指,指向小少年的方向。
而这时,比小少年慢了一步的桑小明也来了。
桑小明说话就熟练也顺溜多了,拱着胖胖肥肥短短的身子就冲着桑温:“爸爸耶!爸爸爸爸喔!人家想吃东西嘛!”
桑温这个时候,再次看向桑弘科。
桑弘科都不是不可置信了。
桑弘科彻底呆住了,眼珠子都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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