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跟噜噜兽一样!”图巴巴直接怼周文礼,“你昨天大半夜的砰砰砰的,直接给我吵醒了?!我还睡得好?我睡个屁的好!你大半夜干嘛呢你!住寝室你能不能考虑一下你隔壁的感受啊?!”
“……”周文礼没回答,对着图巴巴都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在那里继续喝营养剂。
一大早上就闹得不愉快,等到上课的时候图巴巴也没打算和周文礼坐在一起,直接拽着桑温坐好,便刷着光脑等着上课。
教室很大,穹顶圆圆四周方方,目光所及的地方尽数都是虚拟屏。
每个位子上只一台水疗椅,把学生安排得明明白白舒舒服服,小桌板也没给一块。
光脑时代,一切都是数据化,倒是让拿着纸本笔来的桑温连个放东西的地方都没有。
一旁的图巴巴斜斜歪歪的坐着,一只手伸进兜里。
他兜里鼓鼓囊囊的,桑温连瞥好几眼,终于图巴巴一脸不好意思的小小声道:“我把咱们家毛不辣带来啦……”
……谁跟你咱们家?!
图巴巴从口袋里顺出一缕毛毛,毛毛顺着空气迎风招展,炸炸蓬蓬的。
他一脸的傻白甜:“我们来上课了,辣辣一只球留在寝室里多闷呀……”
桑温:“……行吧。”
桑温对古汉语言与文学系的课程还是蛮感兴趣的,毕竟他本人教学了很久了。
看课表,这节课是“汉字课”,桑温琢磨了一下,估计这和之前他教书的时候的“文字学”应该是差不多的。
讲师是一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面容和气的人。
他走到教室最前方,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挥,整个教室四周和天花板的虚拟屏都随之动作而变化。
桑温注意到讲师用的是自己的光脑直接连接虚拟屏,而用直接用自己的人脑将记忆导入进光脑。
换句话说,他们这些学生在学的其实都是讲师头脑中的记忆。
人脑与光脑的连接,使记忆更加牢固而掺杂进机器的精密。
比起学习,这种讲课方式更像是一种记忆传承。
桑温眼眸灼灼的等着听课。
讲师在虚拟屏幕上放了一个“一”字。
“这是一,是数量词,指单的、独有的。”
桑温听着,正等着讲师讲其来历、发展、应用,就见讲师直接又挥了挥手。
然后虚拟屏上放出来一个“儿”。
“这是二,也是数量词,是两个的意思。你们看,它有两个笔画。”
桑温:……???你认真的?
桑温一走神的功夫,讲师已经讲到“丰”了。
一身学者的专注气息的讲师一本正经的说:“这是四,也是数量词……你们看,它有四个笔画对不对?所以是四,这很好记……”
好记……好记个头啊?!
桑温深吸一口凉气。
他如坐针毡的听罢了整节课,眼看着周遭不少学生认认真真的听着仔仔细细的记录在光脑上,尤其是坐在第一排的周文礼还一个劲儿的和讲师互动以表示自己基础好还学得扎实,桑温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临近下课的时候,讲师把虚拟屏幕一挥而暗,终于在神色中带上了些不确定的色彩。
他站在最前方,对着整个教室的学生解释道。
“很遗憾……我刚才所讲的,都不一定是正确的。”
“帝国长久的知识控权和焚烧书籍的政策,让我们失去了太多的研究资料。联邦只成立了二十年,联邦学府的古汉语言与文学系这是第一届,也星际唯一的研究汉字的专业。我们一切的考古研究才刚刚开始。有资料才叫研究,没有资料……只能叫合理猜测。”
桑温:……这不是合理猜测这是胡乱猜测吧?弟弟你在瞎教啊这是!
讲师继续道:“我们学得这些都是简体字,是古地球时代废除汉字之前,汉字最后的形态。华国汉字研究会坚信在简体字之前,我们一定还有更多的历史……但是很遗憾,我们没有资料。”
讲师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们丢失了太多东西了,我很抱歉,很对不起大家。”
学生们看着讲师情绪低落,整个教室都陷入寂静。
有的。
是有的。
真的有的。
桑温看着讲师眼底的悲凉,在心中坚定的说道。
我们曾经,会将这个汉字从最开始的象形形态,写给学生看。
而后顺着它的甲骨文、铭文、小篆、隶书等等写下来,一一告诉学生,我们的祖先在哪个阶段选择演变了字形、又在哪个阶段省略了什么部分……
再找出历代书法家写就的楷书行书草书,欣赏那些自成一体的风格,爱慕它们的锋芒毕露或婉约典雅。
它们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它们会回来的,不要再遗憾。
桑温的思绪没有办法沉浸在这种寂静的悲哀里。
他浏览着光脑,查找着关于释读汉字的论文写作渠道。
破译未释读的汉字,并经联邦古文字专家委员会和华国汉字研究会鉴定通过的研究成果,奖励一百万星币;对存争议汉字作出新的释读,并经联邦古文字专家委员会和华国汉字研究会鉴定通过的研究成果,单字奖励五十万星币。
这是华国对于汉字研究的一种奖励督促政^策。
但是也仅此而已。
讲师的悲哀不仅仅是因为绝大多数的资料早就堙没在宇宙迁徙和帝国毁灭中,更悲哀于这种学术研究没有半点实战价值、没有研究的未来方向,便也没有社会和领导人的支持。
今日坐在这里的所有人,除了一腔热血,此外什么也没有。
像桑温这样和家庭决裂而进入古汉语言与文学系的,不在少数。
讲师并没有沉浸在悲伤里,时间永远是必须而不顾人愿的向前走的。
他很快把情绪压了下来,将坐在第一排的周文礼叫起来,神色之间满是自豪:“大家应该都知道,联邦政府统一举办的官方短篇小说大赛吧?我们学院我们班的周文礼,顺利通过初赛!这是为我们系、我们学院、为我们联邦学府争光的事情!”
“哇——”
教室里一片哗然。
周文礼是劲劲儿的仰着下巴的那种人。
他小心眼,嫉妒心强,但是也有着一定的骄傲的资本。
其中一点就是,他确实有那么几分才华。
他的作品中机器时代的冷硬感十足,有扑面而来的锐利与锋芒。
他是评委班杰尔喜爱的那种典型的“有用的作品”。
此时此刻,周文礼站在众人瞩目的位置,眼看着全班同学的目光都因为自己而聚焦。
心下很是得意,之前因为文明而生的各种不愉快,到底是消散了几分。
图巴巴在一旁嘀咕:“我倒要等官方发布了全部通过初赛的作品后,看看他能写出来什么东西……我爷爷说人品即文品,我倒不信他人这么怪,写出来的东西还能得文学奖是怎样……”
下午的时候,联邦短篇小说大赛的官方星网,就发布了全部通过初赛的作品,所有人都有权利去投票决定其进入复赛的名次。
全民化参与,全民化唤醒,一场浩浩大大的文学竞赛就此开始。
虽然从实际上而言,文学其实并无法进行竞赛,因为其没有评判标准的优劣可分。
它的主观性太强,又极具个人审美特点。
但是与之相对的,文学的比较审美却显而易见。
所有和文学沾边的不沾边的圈子都急切的等待着。
所有和文学沾边的不沾边的人,也都焦急的等待着。
其中有的人盼着天才横空出世,有的人盼着众人昏昏碌碌平庸低俗。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初赛作品一同发布。
人们一打眼过去,就是放在第一篇的《再见》。
不少人疑惑的吸了口气。
“咦——这不是文明的写作风格吗?”
“是啊就是文明那种流畅的阅读感、又没有半点儿算法数据的写法。”
“怎么回事??怎么不写人了写两只兽??谁不知道兽根本不会有这种思考和情感!”
“写兽干嘛!兽又看不懂!难不成还写给兽看啊!”
然后就开始——
“……我居然觉得难过。”
“这个故事好奇怪啊……我心里涩涩的。”
“怎么可以这样!跟它走啊!!前进!生存的宗旨就是前进,死在去看未知风景的路上也好啊!”
《再见》是一篇小小的童话。
简单的故事情节,浅显的情感。
没有勾心斗角纷争离别,踏上远行迁徙的悲凉和对强大天敌的恐惧也被淡化。
童话,就是幻想与夸张。
丰富的拟人化的掩藏下,是令人动容的超自然和美妙。
阅读童话的前提,就是相信。
相信幻想,相信可爱。
【感觉我体会不了小咔咔兽的悲伤。也正因为我体会不了那种望不到远方的绝望,所以我很替它难过。】
【我居然一心都扑在两只兽身上……而且也没有学到什么生物知识……】
【如果有想要去做的事情,就拼命去做;如果有想看的风景,就立刻上路。我看完之后脑子里竟然只剩了这么个想法。】
随着时间发酵,《再见》吸引的关注度和票数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人一面吐槽“什么嘛写兽干嘛”,一面被这篇短短的小故事吸引。
几乎一瞬间,《再见》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称作“文明风”的创作。
原因很简单。
尽管文明的作品更加快节奏更加中毒般催着人一口气看完、断到中途就难受纠结得心痒痒;而打死不喝营养剂的作品则是更细腻更婉约,停在中途只余一声叹息或笑意,不焦急也不疲惫。
但是它们都坚持着没有半点儿科普教育知识和算法统筹资料。
所以自然有人秉持着和班杰尔一样的理论,认为那是“无用的文学”、“无用的想象力”。
而桑温正坐在寝室里,在星网上刷了好久,也没找到合适的“具有充足汉字研究经验的学者”。
正疲惫的按着太阳穴的时候,就听见外面客厅里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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