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受责

    第二日,殷呖呖撑着拐杖去的学堂。

    她进来的时候,赵笑笑正心不在焉地坐在位置上发呆,思绪是被她拉板凳的声响扯回来的。

    “老大……你怎么了?”他在看见殷呖呖的刹那,视线定格在拐杖上,惊讶大过欣喜。

    学堂里的一众学子听到动静纷纷投来视线,在看到殷呖呖的拐杖时,都惊讶不已,目光满是好奇。

    “还能怎么了?脚废了。”殷呖呖满不在乎地甩甩自己的长马尾,好像脚废了的,不是她。

    “脚废了?!”赵笑笑和一同看过来的李焕山,皆惊愕。

    殷呖呖被震得耳朵疼,“瞧你们大惊小怪的,没废透,就是扭伤了,这些天行动不大方便罢了。”

    李焕山瞪大了眼,仔细瞧着殷呖呖那只被层层白纱布勾勒得肿的变形脚,不可置信。

    “殷姐,这什么时候的事啊?”

    “有好些天了。”殷呖呖靠着椅背,瞥了眼赵笑笑,“那天小赵子你不还看见了。”

    赵笑笑愣了下,旋即眼睛闪过极亮的光彩,“老大,原来你是那天伤到脚了?”

    他下一秒,喜不自禁。

    李焕山:“赵笑笑,殷姐伤到脚,你很开心?”

    殷呖呖挑挑眉,“小赵子,你怎么回事?”

    “没没没,我绝对没有高兴。”赵笑笑赶紧摆手,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李焕山指着赵笑笑还没有压下去的嘴角,深表怀疑。

    赵笑笑又赶忙发誓以表忠心,听得殷呖呖翻了个白眼,懒得瞅赵笑笑这个没良心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易鹤安那边,自己一进来闹出的动静,够震动他了吧?

    唇角勾起冷笑,想着会来一次眼神杀。

    奈何易鹤安背对着她,且丝毫不受外界影响,兀自低头阅书,尤其在屋外洒进阳光笼罩下,周身平白镀了层淡淡的白光。

    那般平静,对一切,置若罔闻,不动分毫。

    看得她心头蓦地窜起火,心里更是笃定他在戏耍自己。

    深深吸了口气,将心平下来。

    所谓输人不输阵。她表现的太在意,反而叫他看了笑话。

    殷呖呖调整好心态,将书本拿出摊开,还没看进去几个字,赵笑笑贼兮兮地凑过来,“老大,六月份了,差不多能抓蝈蝈了。”

    蝈蝈二字,成功分散她的注意力。

    算算日子,红鲤镇的斗蝈蝈大会应该提上日程了,上届的蝈蝈王在红鲤镇名声大噪,身家都翻了好几倍,今年众人只会更加趋之若鹜。

    她得好好筹备。

    不过,她看向笑得谄媚的赵笑笑,“小赵子,你知不知道玩物丧志?你不参加今年的秋闱了?”

    “反正也考不上。”赵笑笑耸耸肩,“我爹也没指望我考上,可能回去继承我家的铺子。”

    “……”同样不屑功名利禄,一心继承镖局的殷呖呖,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赵笑笑什么。

    当即拍案,“成吧,等我脚好差不多,我们就去捉蝈蝈。”

    “殷姐,你们捉蝈蝈别忘了捎上我。”李焕山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

    但李焕山,殷呖呖就不能接受了,“不是,小李子,你也不忙着秋闱?”

    “到时候让我爹给我找找关系,日后当个教书先生倒也还行。”李焕山耸耸肩。

    三个拼爹户,互相看了看对方,这么一说秋闱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

    关键还在于家里老爹都很通透,引得周围一片羡慕嫉妒的目光,偏偏还有人又往里掺和一脚。

    “殷姑娘,你要不将我也带上?”白白胖胖的少年林修睿又跟鬼魂儿似地飘到殷呖呖身后,将她吓得一哆嗦。

    不免怀疑这家伙真有看上去那么重?

    “你也不用忙秋闱?”三人齐齐地看向他。

    “嗯,等明年我爹找个空职塞进去。”

    众人:“……”

    这位似乎比前三位还张狂?

    “成……成吧。”殷呖呖犹豫后应了。

    林修睿喜:“好。”

    然后满心欢喜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殷呖呖眸光深深,“你们知不知道林修睿是什么来历?”

    李焕山与赵笑笑互相看了一眼,一脸茫然,摇摇头。

    最后还是李焕山皱皱眉,“我记得他的伴读阿木,其他的……看他穿着不凡,应当家境殷实,这样一说,好像学堂里带伴读的只他一人,”

    赵笑笑附和着,“对对,我也记得那个阿木,哦对,我还记得先前林修睿好像和易鹤安有些交情。”

    “那你们就不记得他别的些什么?”

    殷呖呖狐疑,按理来说,林修睿要是来历不凡,在学堂里应当也有不少人欲与之结交。

    可为何觉得他在学堂里,存在感极低?

    甚至于众人想到他,不是伴读阿木,就是易鹤安,委实有些奇怪。

    林修睿平时在学堂里,表现并不突出,所以先生嘴里也极少提及他,问问周遭的人,大伙儿也都印象浅薄。

    这就更令殷呖呖奇怪了。

    要说她会对林修睿产生兴趣,还得从他拉着自己偷听易鹤安与赵译的对话开始,至于先前画像那回,她根本没太往心里去。

    现在串一串,总觉得林修睿有点诡。

    那就趁着捉蝈蝈的时候,好好试探试探他,届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她眯了眯眼睛,有了定夺后,就将心思敛起,投到课堂,这应当算是她头一回认认真真听自家表哥讲课。

    得给点面子。

    面子给着给着,就昏昏欲睡了。

    赵译讲课讲着讲着,视线落在瞌睡得东倒西歪地殷呖呖身上,眸色一沉,温醇的讲课声,戛然而止。

    正听得入迷的一众学子回神,看向站在讲座前的赵译,面露不解。

    这段时间来,心高气傲的学子们已被赵译才学所折服,如果说先生按着课本讲授的儒学之道,对他们更多的是熏陶。

    那么,赵译所将,则可谓一言一句针对的都是治国治家,对于想参加选官科考的学子大有裨益,简直字字珠玑。

    安安静静的学堂有些躁动,沿着赵译的视线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伏案酣睡的少女。

    众人:“……”

    赵译看了殷呖呖许久,久到众学子以为赵译会如先生之前一样,拿着戒尺将殷呖呖拍醒,然后提问。

    学堂的正常授课被殷呖呖如此打断,已是家常便饭了。

    熟料,赵译收回视线,看向书卷,语气淡然,“继续。”

    众人:“??”

    “先生。”就在此时,一人站起身,向赵译恭敬作了一揖,“学生有一言。”

    赵译看向那人,淡淡地,“且说。”

    “学堂乃圣地,由先生为我等传师授道解惑,为的是一朝金榜题名,入仕为官,为国效力。而现在,”他冷冷地瞥了眼殷呖呖的方向。

    “学生觉得学堂里杂乱人等太多,扰乱我等诚心求学之辈。在座不乏有家境贫寒之辈,寒窗苦读十载,为的无非是光门耀祖。秋闱在即,学生见在座无一不是点灯夜读,一战便是天明,而有些人,却成日好逸恶劳,视以为荣。”

    一番言语,学堂顿时鸦雀无声。

    此人却说在兴头上,一时间说的忘我,“何况自古以来,女子便该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而非抛头露面,实在无规无矩,说出去都有辱家门。”

    他说到最后,已然趾高气扬,满含不屑鄙夷。

    学堂里的众学子,默不作声,似认同。

    他们未曾留意赵译的眸光已渐渐沉下,他的唇紧抿着。

    这人的话,并无错可言。

    但,他心头却感不快。

    连端坐在座位一直漠然的易鹤安,眉头也紧紧地皱起来。

    更别说赵笑笑与李焕山,祸端非明由他们所起,最后将祸水全引到殷呖呖身上,他们如何能忍?

    “你说够了没有?”

    在赵笑笑试图站起来辩驳时,突然一声冷喝,殷呖呖拍案而起。

    她起身时扯到脚踝的伤势,却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脊背挺得笔直。

    其实,她自赵译看来时,便醒了。

    于自家表哥讲课时,睡觉实在太不给自家表哥面子,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一睡到底。

    起初那人字里行间明朝暗讽,她也无所谓。

    虽然才来学堂就受此等刁难,着实难忍,然而与他所言,确实是她不对,扰学堂规矩,她可赔罪,退学亦成。

    但……

    她眸光冷冽,甚至含着丝丝狠意,望着那人,“你说谁无规无矩,有辱家门?”

    人有逆鳞,不可犯。

    无疑,这无规无矩有辱家门,八个字,字字如剑,戳入她的心窝。

    她向来知晓世道对女子不公,却因老爹相护从未亲身体验一番,不曾想,今日只此一遭,她便已怒不可遏。

    原以为无愧于众人,活得恣意潇洒便可。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直接泛青白,肩膀也因为怒意不可抑制的颤起来。

    “我殷呖呖,六岁挑红鲤镇同岁男儿不在话下,十岁随老爹护镖行万里路,如今十六岁,我自觉可战当今男儿无数,你凭什么,觉得我有辱家门!”

    她一字一顿,不卑不亢,“你当你是我父,还是我母?有何等资格,言我对错!”

    众人只知,殷呖呖散漫无拘,但凡有看不惯,动手了事。

    不曾想,她也伶牙俐齿。

    那人面色涨红,欲图争辩,“分明你……扰我等在先……”

    “既如此,我向诸位赔罪,乃殷呖呖之错,我自然不狡辩。”她拱手,“但,试问,若众人诚心向学,自是该心无旁骛,若真视我为耻,那就更当引以为戒,绝非我一言一行可影响。”

    她酣睡不曾出声,更不曾当众以炫她家世如何如何,这群人却偏偏借此为难她。

    因何如此,想必他们更为清楚。

    “你……”那人争辩不得,气短胸闷。

    却又有一人站起,脸色冷傲,“殷姑娘在言我等不是?”

    “学生也有一言。”

    就在此时一道漫不经心在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尤为突兀,素来不参与无谓辩论的易鹤安站起身,将视线尽数牵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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