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雪怀没有想到, 云错居然有在慕容山庄长住的意向。

    云错听他的话, 规规矩矩地沉默着用完了饭后,这才开口问他:“雪怀,如果我想拜师,应该怎么做呢?”

    雪怀警惕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云错看着他的眼睛, 继续规规矩矩地道:“我之前一直是独自修行,许多细微阻塞之处无人开解, 我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提升自己, 也为了成为一个未来对仙洲有用的人做打算。”

    雪怀面无表情:“这个理由太生硬了, 换一个。”

    “我仰慕慕容山主的英姿……”

    “更生硬了, 我们家老头子一年里头三百天都在闭关, 江湖上有关他的传说都是五十年以前的了。”雪怀挑眉看他, “你怎么不说这儿养猫环境好, 所以想常住呢?”

    云错道:“这边的环境确实比那边好,它喜欢这边的暖和。”

    银灰色的小猫适时地走过来, 在他手心拱了拱圆溜溜毛茸茸的小脑袋, 然后不无娇羞地冲雪怀喵喵叫了两声。

    雪怀:“……”

    云错认真看着他的眼睛, 忽而轻轻叫了叫他的名字:“雪怀,我怎么想的, 你……还是不知道吗?”

    雪怀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立刻摆摆手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用说了。”

    可是云错一定要说——他在雪怀话音落下之前便正襟危坐起来, 认认真真地告诉他:“我喜欢你, 我想和你成亲。”

    他太直接了, 直接得雪怀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云错却越过低矮的桌面,俯身看他,接着说了下去:“我想留在你身边,好好保护你。我想让你一世平安,无忧无虑。”

    他离得太近,雪怀正巧靠墙坐着,避无可避,只能被迫仰视,对上他漆黑幽深的眼。

    “雪怀,别躲我,别逃避我,可以吗?”云错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下,引得雪怀眨了几下眼睛,睫毛轻轻颤抖。他似乎特别喜欢雪怀这颗泪痣,但碰了一下后又很快缩了回去。

    他轻轻地道:“我在想可能是第一次见面,我把你吓到了。我那样冲上来抱住你,后来又跟在你后头回家……这样很吓人是不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可是你……我总觉得,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站起来,视线仍然看着他没有离开。屋外阴云密布,桌上放着一盏灯,映得两人的眼睛都非常的亮,这个角度去看云错,他眼底的暗红色更加明显,那股子阴戾邪气的气息更加凸出,竟然有着隐隐的压迫力。

    雪怀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是云错,能叱咤九州、对整个天庭造成威胁的人,这其实才是他的本来面貌。这些天,他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可怜巴巴的好欺负呢?

    正巧他一身反骨,听了这话也眯起眼睛,眼光斜睨过去:“那云少仙主觉得,我应当是什么样的?”

    云错楞了一下,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口吻中的那一丝不快,只是非常轻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你这么骄傲,胆子又大的一个人,你应该是……应该是不会这么抗拒和我接触的。我们是一类人,对不对?雪怀,你是不是听说过什么,还对我有什么……特别大的意见和误会?我可以解释一下吗?”

    雪怀怔了怔。

    云错的声音低下去,眼神也有些许暗淡:“你明明……明明应该,不讨厌我的。”

    他们曾经是肆意张扬、鲜衣怒马的一对少年,谈笑嬉闹,从十六岁走到二十六岁,所谓的一见如故……正是恨不能早生十年,恨错过彼此的童年与稚嫩的少年时光。他们无话不谈,因为彼此的相似而知悉对方的一切想法和喜好,也因为彼此鲜明的不同而互相弥合补足。

    相见恨晚,旧事如天远。

    雪怀沉默了一会儿,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云错安静地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好像是想说话。

    雪怀打断他:“给我点时间让我想一想,你说的对,这样一直躲着你,也不是个办法。”

    云错低笑道:“你承认了,你还是在躲我。”

    又收敛了笑容,委委屈屈地说:“你答应过不会这样的。”

    雪怀叹了口气:“好,好,我道歉。”

    他也站起身来,推着云错往外走:“我都知道了,给我点时间想想,可以吗?你要干什么我也不干涉了,现在别人眼里我们也已经有了婚约,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暂时不会承认的。”

    云错乖乖被他推着走,回头来看他:“我知道,我会有分寸。”

    ……一意孤行地跑来慕容山门中,就为了给他做四天的饭,看起来也不像个有分寸的人。

    雪怀终于成功地把他推了出去,给他指了条路:“这边走出去最顶上那间院子就是我姥爷的,你要拜师,去找他说吧。”

    云错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走出几步之后,又回头来问:“那,我可以跟你在同一个师父门下修行吗?我也可以学治愈术吗?”

    雪怀失笑:“随便你,这是你的事。”

    云错于是又点点头,出门走了。

    *

    慕容金川同意了云错的拜师请求。

    但云错想要跟雪怀当同班同学的计划泡汤了——慕容金川对于接纳他入学的唯一要求,便是要他修剑,当他的亲传弟子之一。

    慕容金川沉声道:“我不清楚我那个没用的女婿怎么跟你说的,但要和我们小怀成亲,先过我这一关。你是半魔血统,有入魔倾向,心性需得打磨,灵气需要打磨,眼界需得提高,你过的了这关,年轻人随你们怎么折腾,过不了,我也绝不会允许小怀选你为道侣。”

    云错说:“我明白。”

    他便跟着慕容仙门新收的一批弟子入学了。

    这边每一年收一批新弟子,雪怀其实算是走后门,半路插班过来的,没赶上正经的那一批。按辈分来说,雪怀的师父蔡艺与慕容金川是一派所出的平辈,而雪怀早于云错入学,故而云错依然得称他一声师兄。

    慕容仙门的弟子们曾经给这里所有的门主和宗主、尊上排过序,排序参照是当他们的弟子的幸福指数。综合一下,在雪怀的师父蔡艺门下当弟子,幸福指数是最高的。

    相应的,最末的排名便是慕容金川这位掌门人。

    连自己的亲外孙都不放过的人,只能用“老妖怪”三个字来形容。他轻易不收亲传弟子,一旦收了,便必定是将来顶天立地的大人物,相应的,要通过他的试炼绝非易事,传闻此前曾有一位天资上佳的人被他收为关门弟子,连最终试炼都通过了,却败在了出关的那一刹那——慕容金川窥见他面上毫不遮掩的狂喜时,只淡淡道了声:“功法尚可,心性不足,二十年后再说是我的弟子罢。”

    关门弟子的名额因而空缺。慕容金川从此将此人的名字从名单中抹去,绝口不提此人。

    后来连雪怀也不曾从他外公口中撬出半点八卦,只知道唯一的信息——那个前关门弟子是天灵根,集金木水火土的灵根于一身,且每个灵根都天生卓越。

    他小时候觉得他外公做法有毛病,并且认认真真地替那个没见过的人控诉道:“可是姥爷,如果我终于通过了试炼,我肯定也会很开心地笑出来,难道我不能笑吗?”

    慕容金川就摸摸他的头,低声道:“小怀,你素来外放从容,自然可以。但性情偏激,眼光短小是平日里便能看出来的,在此之前,我已经给过他数次机会。”

    云错的敬师茶是在雨停的第一个早上完成的。

    仙师们收束了法力,经过几天几夜的狂风暴雨洗礼,以慕容山门为中心的方圆八万里地,从此一整年中都将湿润适宜,四季如春。

    听闻慕容金川将要再收徒,他座下以出师的五个弟子都从五湖四海中赶了回来,这些人有的已经封神封尊,统御一方,也有人成为名震仙界的隐士侠客,这五人中无一人是天灵根,但都是在各自修行领域登峰造极的人,仙根出众。

    云错却是头一个流着魔界人的血,灵根不明的候选弟子。

    慕容金川与云错彻谈了一夜,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掌门收关门弟子这种严正的场合,纵然雪怀是掌门人的亲外孙,依然只能以低级修炼弟子的身份进来旁听,并且打打下手,端茶倒水。

    “万流溯源,先验灵修。”

    云错跪坐于地,两边座上分列众人,慕容金川居于正中,凭空引出一道浅淡的光华,按在云错眉心。

    那一刹那,无形的风声和气场突然席卷天地,生出了无比逼人的压迫感——

    仿佛被扼住咽喉摁入水中,在场的所有人都毫无防备,生生受了这如同万军涌来的威压,一旁的茶童没抗住,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在座众人无一不惊,皆紧张地站了起来,盯住云错。

    而慕容金川脸色青白——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慕容金川本人是化神的修为,在座弟子五人都是渡劫金丹以上的修为,云错的修为尚未到底,便能以绝对碾压的姿态越过在场的所有人。

    也即是说,这个不满十七的少年人,至少已经有了化神以上的修为!

    雪怀眼中也有些惊讶之色,但没表露出来,只是呷了口茶。

    他看不了云错的根骨,同理云错也看不了他的修为。上辈子的云错没告诉他入过魔,也没告诉他明确到了多深的修为,云错永远只在他过来告诉他功法进益时,说:“我跟你一样的。”

    这个大骗子!他心想。

    云错没什么表情,照样安静地跪在那里,只是窥见有人受了伤,于是伸手用了个小法术,将慕容金川的引灵术压了下去。

    风声骤散。

    他轻声问:“师尊?”

    慕容金川面色凝重,没有回应他,反而环顾四周,问他剩下的五个弟子:“目前仙界已知修为最高的人是谁?”

    “掌门,应当是从上古至今活下来的浮黎帝君星弈,仙魔同修,仙道修为已到因果不沾,能号令群山万物;同时魔道修到十五重。”雪怀的一个师兄低声答道。

    因果不沾,即本人跳出生死因果循环之外。

    入魔十五重,即越过所有善恶是非。

    慕容金川问道:“云错,你修到了第几重?”

    云错低声道:“仙魔同修,仙道……因果不沾,魔道……第十六重。”

    堂中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后,才有一个女子颤抖着问道:“你说……什么?”

    云错没有再重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有必要在这里天花乱坠。少仙主云错的名号他们也都听说过,知道他素日沉默平稳,也绝非轻浪之辈。

    慕容金川当即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出去,我要单独跟他谈一谈。”

    他的话语是铁令,众人都纷纷带着或惊惧或敬畏的目光看着云错,而后纷纷低声喟叹着走出门去,仿佛打量着一个怪物。

    本就是半魔,魔息不清,根骨不定,修为极高也极不稳定,换句话说,这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是个随时会失控的孽障。除此以外,听说少仙主的母亲早逝,抽花烟抽得疯疯癫癫,他便独自长大,生出一等一的冰冷和邪戾。

    更有人提起他们听闻过的儿时经历,说到云错小时候看人的眼神,便如同看蝼蚁虫豸。

    云错仍旧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仿佛一个没有心的瓷人。

    唯独雪怀走出去的时候,他动了动,转头看着他,眼神中仿佛有一丝无措。

    他说:“雪怀,你可以在外面等一下我吗?”

    雪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便轻轻地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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