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见面

    ……

    王室礼仪向来要求的是食不言寝不语,于是伊谢尔这顿难得与父王一起享用的晚餐,其实显得十分无趣。

    用完餐的比尔陛下想着最近连轴的政事总算告一段落了,就突然提起了和儿子饭后一起散散步的兴致。

    此时还是帝国首都星上的夏季,归功于皇宫内良好的园林规划,此时微风习习,倒也很舒适。

    两人特地挑了一条偏僻的小路,后面带着一串侍官护卫,慢慢地走着。

    “最近婚礼筹办得如何?”

    “都在议程上了,等再过一段日子,就可以向外界宣布婚期的日子了。”伊谢尔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皇帝闻言皱起了眉头:“那婚礼之前呢?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伊谢尔毕竟也没结过婚,此时有些疑惑:“我还要做些什么吗?”

    “听说祁毅已经因为婚礼的缘故,在前些日子休假回到家里了。既然这样,你最好找个时间,带着他出现一起在公众面前,适当的向外界展露你们感情很好的一面,这样才能让这场婚礼显得更加名正言顺些。”

    伊谢尔却并不这么认为,他心里嗤笑,两个连面都没见过就要结婚的人,谈得上什么感情很好?

    比尔陛下看着伊谢尔这不以为然的样子,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不乐意,其实你不做也没什么,但是如果是能给这场婚礼锦上添花的事,那么怎么都不嫌多。再说了,我知道祁毅那孩子对你也有些意思,那你们何不妨趁着这个机会互相了解下对方,或许最后会真的发展出感情来也不一定。伊谢尔,对你而言,艾丽莎已经是过去式了,你需要往前看看。”

    伊谢尔有些不耐烦了:“这跟艾丽莎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您还不了解我吗?我是那种会看上一个需要走后门才能够参军的家伙的人吗?”

    比尔听到他这么说,试图替祁毅解释两句:“这并不算什么,祁毅这么多年来也并没有向帝国再索取更多的利益,就算是走后门也不过是进了军队当一名小小的新兵连教官罢了。事实上,我觉得他现在所得到的,还远远不及他的父亲为帝国所做出的一切。”

    伊谢尔却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跟自己的父王争辩了,他沉默着表示不合作。

    比尔陛下看他这个样子简直要气笑了,一个需要靠王室的光环从而获得各种特权的人,竟然好意思鄙视一个走后门的小小教官?

    他也懒得再多说,直接给伊谢尔下命令:“我不管你怎么想,婚礼之前你必须做点什么,否则的话,就等着之后由我来帮你做些什么。”

    皇帝陛下都这么说了,伊谢尔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下:“我明白了,父王。”

    虽然伊谢尔面对自己的父王是这样不情不愿的样子,但是事实上他也清楚皇帝陛下说的是正确的,只是心里确实不太爽利罢了。

    他让自己信任的下属佐伊去负责安排这件事情。简单来说,就是去通知一大堆的媒体,负责跟在他身后,跟踪报道他和祁毅之间的“贴心”互动。

    过了两天,伊谢尔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探望由于等待婚礼而正在“休假”的祁毅。

    祁家一家对太子殿下的到来表示十分惊喜。尤其是祁鸿志,不过他更多的是惊大于喜。

    毕竟他原本是打算就这么一直关着祁毅,然后等时间到了,直接押他去婚礼现场——反正婚礼的一切都是王室准备,他们只要等待就好了。

    再然后等到婚礼结束,一切也就瓜熟蒂落了,这个时候无论祁毅再说些什么,王室都不会轻易的让祁毅在这种情况下悔婚。

    那么到时候他就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舅舅,轻松的依靠这个身份顺势回去那个权势滔天的圈子。

    只是现在太子殿下这么一来,万一祁毅待会儿再跟他说些什么有的没的,那岂不是什么都完了?

    祁鸿志这么想着,连忙偷偷扯过自己的二儿子,低声吩咐他:“你去祁毅的房间,警告他两句,让他待会儿看到太子殿下不要乱说话,否则我就让祁成以后在祁家的日子生不如死!”

    祁鸿志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拥有A级精神力的能力者,目前还在皇家第一军校就读二年级。二儿子则跟他一样是个普通人,祁鸿志便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希望未来他可以继承自己的家业。

    此时祁鸿志的二儿子——祁适,看着祁鸿志阴沉的面孔,迫于自己父亲一贯的淫威之下,他只能连忙点头答应,然后趁着在场的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声跑向祁毅的房间……

    此时整洁干净的房间内,祁毅单腿靠坐在床上,盯着眼前的墙壁,一动也不动,就这样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样的安静的环境下,他可以更加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那稀薄的精神力。

    媒体的报道并没有错,他的精神力等级事实上确实是要远远低于D级。如果必须要给他的精神力划分一个精确的等级概念,那就是F级。

    然而人类给精神力所定义的等级内并不包含F级这一概念,或者说,甚至也没有E级。

    人类关于对精神力领域的研究素来已久,要说起来的话,大概从远古人类第一次大规模星际迁移的时候就已经存在记录了。

    根据至今为止所记录的资料以及现实反馈情况来看,精神力的每一个等级划分,基本都相对固定在某一波动区间数值的含量范围内。

    例如,B级精神能力者的精神力含量,如果他的含量数值波动在B级精神力者平均数值的中间段,那他就是一个纯正的B极能力者。

    B级精神力的能力者的含量可以略高于B级,但是却永远不会到达A级精神力的含量范围,这种则被划分为B+级。

    而划分为D级精神力的波动含量,目前是人类所能探测到的精神力最低含量。

    在D级以下,只会是完全没有一点精神力的普通人,D级与普通人之间并不存在模糊的概念,两者之间相当泾渭分明。

    如果低于D级精神力以下,那一定是没有任何精神力的普通人;相对的,如果你不是普通人,那么你最少也会拥有D级含量范围内的精神力。

    因为这样的原因,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相信媒体关于祁毅这一方面的报道。

    民众只会觉得媒体们都是傻子吗?当我们不清楚精神力的分级概念吗?既然祁毅能被检测出精神力,那么他当然一定,至少,会是一个D级精神力者。

    但是只有祁毅自己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D级精神力者。他只是一个比普通人稍微多出那么点精神力,一个显得不伦不类的“精神力者”。

    他自己当然也有思考过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只是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因为即使他想知道自己精神力异常的原因,由于祁家对于他的限制,他也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资源能够去查明。

    唯一能想到可能会有关联的,大概就是自己身上另一个特殊的地方,就是他那畸形的生殖器官。

    祁毅在这个医疗水平高度发达的时代,却难得的是一个身体上有缺陷的人。因为祁毅是一个双性人——即同时拥有男女两套生殖系统。

    而这则源于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是一名科学家,在不知道已经怀着他的情况下,在当时前往某个边境星球去执行探测任务,然后不小心经历了那个星球上的一场化学物爆炸事件。

    最后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是腹中的胎儿却也遭到了影响——在事后的检查中,他们发现了他的母亲有了身孕,同时胎儿因为受到当时经爆炸所形成的化学气体的影响,生殖器官已经开始朝畸形的方向生长了。

    然而祁毅的父母经过各方面的思考,最终还是决定把胎儿生下来。

    毕竟在当今的医疗水平下,这种生殖器官生长畸形的情况,在一定的年岁范围内,完全是可以进行治疗的。

    祁毅仍对自己母亲有着无法忘怀的记忆,他记得幼小的自己被抱在母亲的怀里,听到温柔的母亲这么对他说:“真好,我家阿毅可以由自己选择是当一个帅气的男孩子,还是选择做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祁毅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回答的——“妈妈,阿毅想做一个像爸爸那样的男孩子!”

    听到祁毅的回答,回应祁毅的,是母亲印在自己脸颊上一个轻轻的吻,还有她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好呀,那到时候阿毅记得要保护妈妈哟……”

    可惜祁毅再也没有等到一个可以做真正的男孩子的机会。

    在六岁该动手术的那一年,随着父亲一起出征到梵赛城的母亲,在那场机械人大规模袭击的浩劫中,与自己英勇的父亲一样,为了梵赛城的帝国子民们,一同殉亡。

    而年幼的祁毅则被政府指派给他二叔祁鸿志一家收留,从此正式开始了寄居的岁月。

    而他二叔也不知出于何意,始终漠视祁毅这场早该进行却迟迟未提上日程的手术,直至祁毅身体年龄发育成熟,终于彻底错过了动手术的最好时机。

    一直沉浸在思绪当中的祁毅此时被粗暴的开门声惊醒,于是他只能扬声对着外头那个一直不得要领的敲门人道:“门被屋子里的保安系统强行锁住了,开不了的!”

    “咔擦!”

    过了不知多久,祁毅的房门总算从两边打开了。

    祁适不高兴的走进来,这个破门,耽误了他多少时间。

    他一进来就开门见山的向祁毅传达他父亲的话:“父亲让我过来跟你说,太子殿下待会儿要过来找你,让你不要乱说话,否则就要让祁成以后在家里不好过。”

    祁毅听完却愣了一下,太子殿下?为什么这时候就过来找他?这不是还没有到婚礼的时候么?

    祁适看自己这么恶狠狠地撂下一堆话,祁毅却连个屁都不对他放一个,于是又不高兴了:对着祁毅大声嚷嚷:“喂,你说句话呀!”

    “好。”

    祁适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这下反倒是他自己被卡住了话头:“哼哼,那就行,你,你记住就好。”

    “祁二公子,可以借过一下吗?”此时一个好听的声音在祁适背后响起。

    祁适猛地转身,看到来人竟然是太子殿下,连忙匆忙的往旁边走几步想要让道,走的时候还因为太过慌张差点用自己的右腿绊倒了左腿。

    伊谢尔见状却只温和地笑笑,等他让开位置便自顾自地走进祁毅的房间。

    伊谢尔明明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未婚夫,脸上却温柔得能够滴水:“阿毅,我来接你了。”

    祁毅看向伊谢尔身后端着器械在录像和拍摄的人,也心下明了,这定是王室的又一场舆论宣传。

    祁毅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按照他二叔和太子殿下的意思,配合着太子殿下来完美扮演一场太子与太子妃恩恩爱爱的戏码。但是此时他却说:“太子殿下,我能请你单独留下来一下吗?就在这个房间。”

    伊谢尔有些愣住,他以为听到自己这样的邀请,这个据说是他的爱慕者的家伙便会马上感恩戴德地接受,结果这个人竟然想跟他独处?

    没想到这个祁少尉比他想象的还要无耻。

    即使内心这样想着,我们的太子殿下表面上依然风度翩翩,他端着得体的微笑,回道:“当然可以了,我未来的太子妃。”

    伊谢尔是可以,但是有人不能接受了。

    祁鸿志从后面层层的人群中强硬挤了上来,他大声喊道:“不可以!”

    伊谢尔闻言讶异的看向他,嗯?不可以?这个祁家的当家是在命令他吗?

    祁鸿志被伊谢尔不加掩饰的凌厉目光看着,心里也十分紧张,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我是说,呃……太子殿下,你和阿毅还没有完婚,现在还是要注意点影响,尤其,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只听祁鸿志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实在顶受不住伊谢尔那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了。

    伊谢尔只觉得好笑,这人是什么远古的思想,是哪个年代还有婚前不能两人单独相处的规矩?

    他正想开口回祁鸿志,却没想到被旁边的祁毅打断了:“二叔,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做些什么,就是跟太子殿下说两句话。”

    祁毅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而且看太子殿下的架势也是不会听他的,祁鸿志还能如何,只能讪讪地退到一边,表示自己不再阻拦了。

    等挥退了外面跟过来的一大堆人,再关上了房门,伊谢尔问祁毅:“把我单独留下来,你要做些什么?”

    祁毅端坐在床边,抬头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伊谢尔:“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问太子殿下。”

    伊谢尔在祁毅的床上也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说:“那你问吧。”

    祁毅的脑袋随着伊谢尔的移动一起转了过去,“抱歉,太子殿下,虽然我明白我的问题会有些无礼,但是我还是想问……”

    祁毅顿了下,然后才又道:“太子殿下,我一直不是很明白,您喜欢的难道不是艾丽莎小姐吗?为什么最后却会选择跟我结婚呢?”

    祁毅有关注太子殿下,他知道的,在以往的采访之中,伊每当谢尔提起艾丽莎时,眼中流露出的爱意是掩饰不了的,更何况伊谢尔当时也没想掩饰。

    伊谢尔微微有些惊讶的看着祁毅,他还以为只要可以成为太子妃,这个人并不会在意这种问题。

    那么是担心自己有心上人的话,会让他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吗?还是认为自己未来会有机会让自己爱上他?

    伊谢尔沉吟了会儿,决定还是如实相告,免得这人生出多余的幻想,“不是选择跟你结婚,而是选择和祁青云将军的儿子结婚。”

    祁毅听到这话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艾丽莎小姐呢?明明你们是可以选择在一起的不是吗?你们是那样的般配,而且我相信你们也是互相爱慕着对方的……嗯,您知道的,帝国所有的人都在祝福着你们。”

    伊谢尔沉默,此时他想起之前去向艾丽莎求婚,却被艾丽莎拒绝的时候。

    那个从来都是笑意盈盈看着他的女孩子,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困扰的表情,但是声音却还是那样的温柔:“太子殿下,不是般配就一定要在一起的。”

    伊谢尔当场便落荒而逃了,身为王室中人,他的尊严不允许他在这样的祈求被拒绝之后还能再厚脸皮的凑上去。

    所以事实上根本不需要两天,伊谢尔在从阿普里尔家回去之后就已经向比尔陛下妥协了。对他来说,如果太子妃的人选不是艾丽莎,那么换谁都一样了。

    此时他不由自主地用了艾丽莎的那句话来回答祁毅:“不是般配就一定要在一起的。”

    说出这句话来的伊谢尔微微有些不可察觉的低落。

    祁毅哑然,这算是什么回答?想了想,却没有再追问这句话的意思,他又换了个问题问伊谢尔。

    “如果说,当初我二叔没有找到陛下,太子殿下您,或者说王室,还会再找其他太子妃的人选吗?”

    伊谢尔疑惑的看向祁毅,他不明白祁毅这个问话的用意:“那是当然,王室需要一场婚礼,婚礼肯定是需要两个人的……”

    说到这,伊谢尔眼睛上下扫视了一遍祁毅,然后继续说道:“但是只有你的身份,才会让民众更加正面的关注到这场婚礼。”

    祁毅得到了答案,也不再说话。他若有所思的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过了不久,只见他起身走过去试着想要打开房门——很轻易的就打开了,看来关于他房间的设置的四级警戒已经解锁了。

    他回头对莫名地看着他的举动的伊谢尔说道:“太子殿下,我的话问完了,我们走吧。”

    伊谢尔简直是一头雾水,这个人莫名其妙的把他留在房里,然后问了一堆有的没的,现在又自顾自的命令他走,这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只有率先走在前面的祁毅知道,就在刚刚和太子殿下的那番对话当中,他已经在心里说服了自己接受这场婚事了。

    他想跟太子殿下确认的无非几件事:第一,是否因为他而破坏了太子殿下和艾丽莎小姐;第二,在这个被安排好的婚礼里面,选择他是不是因为他是有用的。

    至于第三,祁毅想了下,觉得他那虚伪的二叔起码有件事说的是对的——

    他祁毅,确实喜欢着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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