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衍似笑非笑,不像是发怒,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促狭笑意:“生不如死?”他摇摇头,故作不解:“不知我永安侯府哪里苛待了方姑娘,让你‘生不如死’?”
这是她写在纸条里的内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确是生不如死,可崔衍一年没回来,他不在,府里也好吃好喝待着她,被他这么质问,宁安哑口无言。
崔衍见她不答,也不追问,转而道:“为什么给张寻传递信息?”
“不是传递信息。”宁安赶紧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侯爷把高姑娘接来而已。”
“哦?为何?”崔衍挑眉,不紧不慢等着她。
宁安硬着头皮道:“高姑娘和张司徒已有婚约在身,迟早会是别人妻子,侯爷若强取豪夺,于理不合,为世俗所不能忍……”
话未说完,崔衍发出一声嗤笑,勾起她下巴,一双明眸紧紧盯着她:“为本候考虑这么多?那你可知道,我强占高瑜不算什么,我要是强占了你,才是真的‘于理不合,为世俗所不能忍’呢。”
宁安猛地抬头,只见崔衍眼中狠戾一闪,左手拽住她手臂,蓦地向她迫近。
“侯爷!你、你做什么?!”
崔衍冷冷道:“当然是‘强占’你。”
宁安受到惊吓,因为没戴珠钗,衣服也只有中衣,身子轻灵,这一次竟耗子一样敏捷地从崔衍胳膊地下钻出去。刚下地,后头的人就揽住她腰,只用了一只手就将她按回床榻。
“侯爷,求您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崔衍不听,面无表情解她中衣的系带,宁安赶紧捂着胳膊道:“好疼啊,侯爷你碰到我伤口了!好疼!”
崔衍动作不停:“装什么,都一年了,伤口早已愈合。”
“是真的,真的好疼!”
宁安捂着的地方,正是一年前她在船上“为他挡箭”的伤口。她道:“那箭插得有多深,您又不是不知道!”
说完,出乎意料的,崔衍竟当真停下来,居高临下望着她。
宁安赶紧退到床边,捂着胳膊,一张脸皱在一起,好似真的痛不欲生。
崔衍眯了眯眼,冷笑一声,片刻后,坐到榻边,背对着她开始整理袖子。他头也不回的警告她:“在府里好好当你的‘方小姐’,别做蠢事。要不然,趁早回你的教坊司去。”
宁安瞪着他后脑勺,恨不能一棒子锤下去,正耍恶,崔衍蓦地回过头,她表情一转,立时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娇弱模样。崔衍目光下移,在她手臂上转了圈,淡淡道:“真疼就叫大夫来看。”说罢提了靴子,起身离去。
两日后,高瑜还是被送进侯府。
宁安本人是第一次见到高瑜,大抵因为原身身份尴尬,和高瑜并没有见过几面。原身记忆里的高瑜都是远远一面,亦或是几个模糊的侧颜。这次近距离见到,宁安方知张寻把自己送过来,其用意绝不仅是因为方安和崔衍这尴尬的“兄妹”关系。
因为这个高瑜和方安,长得实在太像了。
宁安看到时吓了一跳,再看崔衍的眼神就变得古怪了些。她忽然意识到,崔衍在不知道方安还活着时,就开始对高瑜上心了,那他到底是怎么看上高瑜的?看到和自己妹妹长得如此相似的高瑜,他难道不觉得奇怪,不会敬而远之?
还是说……
她越发觉得头皮发麻,难道说,崔衍曾经真的……惦记过方安?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不敢再想下去。好在崔衍也没有再来挑逗她让她瞎想,自从高瑜来到侯府后,崔衍便全心全意陪着高瑜,日日游园赏花,就连出门踏春也带着,可谓宠爱至极。
宁安有次路过校场,看到崔衍正在教高瑜射箭。他那张向来漫不经心的脸上带着难得的耐心,正正经经站在高瑜身旁,一手负后,微微俯身指导她动作。高瑜则眉带忧愁,显然还没从被未婚夫送人的幽怨中走出来,面色冷如寒冰,也不知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方安和高瑜都是病态的美人,然显然这个高瑜更胜一筹。因为在她终于把弓箭射出去那一刻,自己就先晕过去了,这吓了崔衍一跳,好在他是个武人,反应快,一把接住高瑜,打横抱起来。
于是宁安就看到他离了校场,应该失去找大夫了。走之前,崔衍也看到路边的宁安,她乖巧懂事地俯身向他行了一礼,但不知崔衍有没有看到,等抬头时他人已经走远。
府里的人都知道侯爷心里一直有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起初宁安被留下来,还让他们跌破眼镜,以为侯爷当真退而求其次,如今看来,赝品果然还是赝品。这么想着,众人看宁安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从前爱在她溪水苑中玩的几个小丫鬟也不再过来,恐是觉她失势。不来也好,宁安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闲得住。
可没想到,她闲得住,高瑜却闲不住。
那日宁安正在亭上歇凉,转眼就看到一位美人款款而来。高瑜进了亭子,没有意料到这里还有人似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高冷地点了点头,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宁安觉得这场景还挺尴尬,琢磨着要不要先走,却听对方突然道:“原来你就是他们口中的方姑娘。”
宁安一愣,转过头看向高瑜。
高瑜道:“我刚来这里就听说了,有人说,你是侯爷的义妹?”
她向宁安投来一眼,带着探究和质询。
宁安笑道:“您觉得像吗?”
高瑜摇摇头:“我知道你不是。也有人说,你是侯爷的爱妾,这倒是更像实话。但不论是哪个,对你而言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吧。”
“高姑娘何意?”宁安觉得高瑜像是带着怒气而来,坐直身子,笑望对方。
高瑜道:“我知道你是谁,前年我去司徒府时,见过你为他斟茶。”
那个“他”指的一定是张寻了。
“那时你一直偷看我,险些把茶水撒到我的身上。子芝想要训你,是我阻止了他。”
宁安:“子芝是谁?”
正在回忆往事的高瑜一怔,转过头来,一脸的不可思议:“他连自己的字都没有告诉你吗?”说完,用一种轻蔑而同情的目光看着宁安,半晌,又是怅然一叹:“看来,他是真的无情。我们在他眼中,都不过时一个可以被随意赠送的礼物罢了。”
宁安:“……”
原来还是说张寻。
“高姑娘其实不必这么伤感,张司徒也是身不由己,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接回去的。”宁安随口鼓励了两句。
高瑜淡淡一笑,露出一丝嘲讽:“他?他若是真珍惜我,又怎么会……”说罢忧伤的顿住,看了宁安一眼,怅然摇头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不会懂的。我原来以为你是他的人,来这里应是身不由己,岂料一来就听到你在府中锦衣玉食,想来,早已弃暗投明了罢。”
“既是贪生怕死,贪慕富贵之人,我与你便没什么话好说。”
宁安哭笑不得,托腮望她,学着崔衍那轻浮态度,笑道:“高姑娘此话怎讲?您是被张司徒送来侯府的,我也是被张司徒送来侯府的,都是身不由己,难道就因为我在侯府活了下来,没下场凄惨,就成了贪生怕死之徒。而高姑娘您,被人伺候着,被侯爷捧着护着,金尊玉贵的活着,就是志气高洁,忠贞不渝?”
高瑜一怔,脸色青白变换,终于正眼看她。
宁安摇头,淡笑道:“都是为了好好活着,谁又能瞧不起谁?”
她这话诛心,却刻意柔柔的说出来,莫名带着一种无力感。高瑜沉吟片刻,再看宁安时,面上那抹轻蔑的表情褪去不少,转而变成一种感同身受带来的同情。
宁安看她这般变化,心里也叹了口气。这个高瑜是个心气高的,要是没有那个穿越女,当真是她留在崔衍身旁,准保被折磨个十天半月,就一命呜呼了。
闲话说完,她正考虑着怎么告辞离开,却听花圃外脚步声响,崔衍从外头走了进来。看到亭子里的两人,他倒是不觉得这个场面尴尬,十分自然的走到两人面前。
“侯爷。”宁安福了福身,高瑜则是看他一眼都不看了。
崔衍也不生气,向宁安淡淡点了下头,随即便低头对高瑜嘘寒问暖。高瑜却不是很爱搭理他的样子,他问十句,她只回一句。宁安看得牙酸,又觉得他这幅样子很有趣,心里啧啧道:看不出来啊,这变态还是个受虐狂。
最后大概是见高瑜当真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崔衍便道:“侯府里新养了几尾金鱼,不知道高姑娘想不想去看看?”
高瑜是真的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觑了宁安一眼,道:“要是方姑娘没事,可否陪我一观?”
宁安不愿意,但看崔衍那分明被扫了面子,心里不快,面上却假模假样带笑的模样,她忽然觉得很畅快。崔衍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安安,你带高姑娘去看吧,给本候照顾好高姑娘。”
宁安连忙应是,领着高瑜走下亭子。
走出去老远,宁安脑子里都还想着崔衍刚才那不快的表情,越想越觉得解气。再看这个高瑜,也就没那么讨厌了。高瑜也没想理她,兀自在前头走着,兀自伤春悲秋。
宁安任她走,自己跟在后头,见池塘边有一簇荷花已经冒出尖尖角,便附身去打量。谁知就这一出神的功夫,耳畔忽然一阵落水声,循声望去,前方已经不见高瑜身影,只池上一片涟漪,高瑜的衣角在碧波中荡漾。
“来人!有人落水了!快来人!”
宁安向四周呼救,一边自己除去绣鞋,跳入池中。当时只有高瑜一个人,落水后也没人挣扎,很明显,高瑜是存心自尽。宁安有些惊惶,该不会,是自己刚才那些话对高瑜产生什么心理暗示,所以才让她有自尽的想法吧?原著里,高瑜是“不慎落水”,可不是自尽啊!
岸上很快聚集一批人,崔衍也赶到,几个会水的抢在宁安之前驼起高瑜,又有人把她也拉上岸。
崔衍看她一眼,薄唇紧抿,忽而脱了外衫扔到她头上,然后又蹲身去看高瑜。宁安低头,看到自己被水打湿后,曲线毕露的身体,赶紧把他的衣服披上。一旁有丫鬟要拉着她走,恰好此时,躺在草地上的高瑜也悠悠醒过来。
宁安回头,看到那个女子睁开双眼,茫然看了向四周,眼中已没有之前的哀愁伤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奇和震惊。
然后,她说话了。
“这……是哪里啊?你们是谁?是在拍什么戏吗,为什么你们都穿着古装?!”
女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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