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考夫和夏洛克一定是遇到麻烦了，”伊妮斯喃喃说，“可是怎么会连他们都……”
“小姐，”贾维斯忽然说，“福尔摩斯小姐想要小提琴。”
托尼看了眼伊妮斯，在得到对方的点头后才说，“让人去买一把送来。”
“两把。”伊妮斯补充说。
托尼挑眉：“我不知道你也会小提琴。”
“算不上会。”伊妮斯站起来，腿蹲得有些麻了，得亏史蒂夫扶着她才没摔倒，“只是会拉琴而已。欧洛丝在学小提琴的第三天就会自己作曲了，她和夏洛克还可以通过琴声交流。”
她叹了口气，有些沮丧：“说真的，我经常感觉自己像个弱智。”
史蒂夫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托尼瞪着他的手盯了一会儿，然后说：“在他们家人眼里有谁不是弱智的吗？”
“大概没有，夏洛克说满世界都是没脑子的金鱼。”伊妮斯嘴角一抽，“他说他很羡慕我，我的脑子平凡又普通，基本不转，而他的就像个引擎，不受控制地转个没完没了，就像一枚火箭被卡在了发射台上，快被自己炸成碎片了。”
史蒂夫：“……你说他是你哥哥？”这种话像是哥哥会和妹妹说的吗？
“所以他经常强调我是他法律上的妹妹。”伊妮斯耸肩，“无所谓，早就习惯了，夏洛克……他已经这样子很久了，也就只有小时候可爱一点。”
小提琴很快送来，伊妮斯去到欧洛丝的房间，把小提琴交给她。
托尼和史蒂夫站在原来的房间，隔着玻璃注视着两人，她们的声音通过贾维斯开启的麦克风传过来。
欧洛丝开始拉琴，是她小时候教过伊妮斯和夏洛克的曲子，这么久过去伊妮斯其实有些生疏了，但是当她将琴架上肩膀，用琴弓轻拉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那些原以为已经被遗忘的记忆又如潮水般涌来，卷起一个又一个的音符。
托尼有些不放心，他一直拧着眉头，听到史蒂夫叫他的名字，“托尼……”
托尼斜眼看他。
“我很抱歉。”
史蒂夫是在说冬兵的事，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话题还维持在当初的话题上。
“……不用。”托尼收回视线，他僵硬地吐出几个字，“都过去了。”他本想说他理解，但又觉得这样太示弱，便又矜持而傲慢地吞了回去。
但其实伊妮斯说得对，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后，托尼得不得承认，他无比庆幸当时有人拦住了他。
史蒂夫缓和了神色，他还想说什么，隔壁戛然而止的琴声却吸引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然后便听见欧洛丝说：“姐姐，这么久了，你还是一个人。”
伊妮斯放下琴。
欧洛丝看了眼站在玻璃墙后的托尼和史蒂夫，接着说：“你周围有很多人，可你还是一个人。”
“琴声里听出来的吗？”伊妮斯笑笑，“真可惜，我没有这种能力，只是觉得你的琴声很美。”
“我从没想过美不美，只是合适而已。”欧洛丝说，“你是我们中间唯一的普通人，你不够聪明，可你有自己的一种能力去感知。姐姐，你很特别，你不是光，却比光更加夺目。”
“你是一粒尘埃。”欧洛丝又说，她的话题经常随着想法而跳跃，让人捉摸不透，“握不住，落不下，就这么飘荡着，没有归处。”她低下头，“和我一样。”
“不，你有。欧洛丝，你有父母，有哥哥，还有我。”
“麦考夫告诉我夏洛克重写了他的记忆。”欧洛丝又说到别的地方去，如同想起一个有趣的事情，她笑起来，“他脆弱得难以想象。”
“因为你杀了他最好的朋友，欧洛丝。”伊妮斯不得不强调。
“那是一个游戏，”欧洛丝轻快地说，“他猜不出谜语，他输了。你们都输了。”
伊妮斯深吸一口气，“欧洛丝……”
“没有归处……落不下来，姐姐，你和我都是。”欧洛丝轻叹一声，似哭似笑，变了调的声音带上几分尖锐，“你真蠢，伊妮斯，对这些人投入心思做什么？”
她走到伊妮斯面前，轻轻拂开她垂落在额前的凌乱的发丝，动作又是和她带着些癫狂的神情和语气截然不同的亲昵。
史蒂夫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几乎要忍不住闯进去。
“你爱谁？”欧洛丝的声音轻得快要飘起来，却如同陨石一般击在伊妮斯心上，“你谁都不爱，姐姐，因为你比我更清楚——”
她扶着伊妮斯的脸，看着她仓皇又茫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伊妮斯，你比我更清楚，生命都将消逝，徒留一颗破碎的心。”
“爱，毫无益处。”
伊妮斯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直到史蒂夫猛地推开门冲进来，她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话是她说的。
“伊妮，出来。”
史蒂夫不由分说地就要拉她走，欧洛丝却拽住了她另一只手，她惨白的手背青筋凸起，黝黑的眼瞳里迸发出亢奋却又病态的光芒。
“姐姐。你说，当我们脚下的道路变作一道奔腾的河流，只向重点奔腾，你我能否避开萨马拉城？”
“……我从未抗拒过。”伊妮斯静静地说，而后笑了，“也许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欧洛丝，我从未抗拒我的命运，不论它是生是死。”
史蒂夫把伊妮斯带到隔壁房间，托尼正在问贾维斯什么是萨马拉城，他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碾压。
贾维斯说：“这是一则毛姆创作的预言，先生。
巴格达一位商人派他的仆人去买粮食。仆人回家的时候脸色煞白并向主人借一匹马逃到萨马拉去避难。原来在市场的时候，仆人撞见了死神，而且死神还做了威胁的手势。
之后商人来到市场，看见站在人群中的死神，于是走过来问：‘为什么今天早上你看见我仆人的时候要对他做出威胁的手势来呢？’
‘那并不是威胁的手势，’死神说道，‘那只是惊讶的反应而已。我对在巴格达看见他很吃惊，因为我跟他约定今晚在萨马拉见面。’”
托尼低骂了一句脏话，他只觉得这不是个好的寓言，可他擅长并主攻的方面是物理学，对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完全束手无策。
“伊妮，伊妮，看着我。”史蒂夫握着伊妮斯的肩，紧张地捕捉她的目光，“伊妮，我们都在这里，我，托尼，我们都在。”
“我知道。”伊妮斯笑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声音却带着几分令人不安的飘忽，“我没事，史蒂夫。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下一秒，贾维斯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姐，有您的电话。”
“接通。”
“伊妮斯？”是麦考夫急促的声音，“欧洛丝——”
“在我这里，复仇者大厦。夏洛克呢？”
“在，都在，接我们过去，马上。”麦考夫说，将地址告诉伊妮斯。
伊妮斯打开空间门，夏洛克最先大步迈了进来，他穿着黑色的西装，身材高挑瘦削。他没有看任何人，第一时间奔到那面玻璃墙后，和注视着他们的欧洛丝面对面。
麦考夫站到伊妮斯身边，即便时机不对，但他依旧礼节性地和史蒂夫和托尼问了好。
“夏洛克。”欧洛丝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过来，带上几分电音的嘈杂。
伊妮斯让贾维斯连通两个房间的通讯。
“欧洛丝。”
夏洛克叫她的名字，他张了张嘴，在看到她的第一刻忽然怔愣了一瞬，原本想要问的话没能第一时间问出口。
“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夏洛克。”
“不——什么？不是，我知道，红胡子——”
“红胡子？”欧洛丝忽然笑起来，悲叹道，“Poor sherlock。”
夏洛克马上意识到他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他回头去看麦考夫，但是麦考夫纹丝不动，连表情都没变，他又去看伊妮斯。
显然，伊妮斯没有麦考夫那样的定力，她避开了夏洛克的视线。
“你真的忘记了吗，夏洛克？”欧洛丝轻声说，她的声音仿佛带有魔力，像虫子一样爬进夏洛克的耳朵里，“不，你记得，以某种方式。你做的每一个决定，走的每一条路，你会成为现在这样，从一个多愁善感、梦想成为海盗的愚蠢不堪的普通男孩成长为高功能反社会人格，你的每一步，都是我。”
麦考夫揉了揉眉心，他感到一瞬间的疲累，而夏洛克依旧紧迫地盯着他的另一个妹妹，“伊妮斯？”
托尼上前一步挡住伊妮斯，不满道：“嘿，这是你们家的事——”
“夏洛克。”伊妮斯拉住托尼的手臂，她如同做了个困难的决定，无比艰难地低声说，“夏洛克，那时候被淹死的……不只有红胡子。”
夏洛克猛地顿住，欧洛丝又开始哼唱那首歌，伊妮斯忍住话里的颤音，说：“红胡子是我的狗，你不喜欢它，总是嫌它又脏又麻烦，红胡子都是我在照顾。所以你的……夏洛克，你的……”
刹那间，眼前的场景在瞬间变得模糊起来，夏洛克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儿童时期，他看见蹲在地上抱着红胡子玩的伊妮斯，在水边扔小石子的麦考夫，还有拿着玩具飞机，扯着他的衣摆的欧洛丝。
“陪我玩，夏洛克，陪我玩。”
夏洛克怔怔地看着，那个幼小的自己没有理会欧洛丝，他兀自举着木剑跑向远处，在那里，有个带着半边眼罩、海盗打扮的小男孩。
“维克多……特雷弗。”
夏洛克喃喃出声，所有的理智和记忆在片刻内全部回笼，他抬起头，空洞的双眼看着空气中的某一个点，他的耳边是维克多呼喊他的声音，在某个瞬间和欧洛丝稚嫩的童声重叠。
“夏洛克。”
他倏地转身面对着欧洛丝，他开口想要说话，却发现视野内被凝住的水雾遮挡得一塌糊涂。
“你荒唐的记忆，夏洛克。”欧洛丝说，“你不开心，就给自己编了个更好的故事。”
“维克多。”夏洛克翕动着嘴唇，吐出这个名字，回忆纷至沓来，“我们……我们一起玩海盗游戏……”
欧洛丝看着他，说：“你们俩难舍难分，但我也想一起玩。”
夏洛克深吸一口气，他弓起脊背，用力地闭着眼睛，向来冷静的声音此刻却是颤抖，“God……你……你做了什么？欧洛丝……你，杀了他，杀了我最好的朋友……”
他的眼前闪过粼粼水光，像是深海一样把他包围，带来近乎窒息的痛楚。
“我都没有过最好的朋友。”
欧洛丝说，一字一顿，和夏洛克同样的浅色的眼睛注视着他，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我没有任何人。”
“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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