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二天一早，陆少唐将近十二点才模模糊糊地从梦里醒过来。
他这一晚上做了个层层叠叠的连环梦。
前一分钟是上辈子厉戎卷着教案敲他的脑袋，后一分钟厉戎就穿着龙袍板着脸站在十米开外，口型特别清楚：朕，不，喜，欢，你。
还有几层梦境里他和厉戎在末世砍丧尸，上一秒厉戎说找到的食物都给你，下一秒就举着刀跟在他后面穷追不舍。
陆少唐：……
这日子没法过了。
陆少唐趴在床上呻-吟一声，在日光倾轧下睁开了眼睛。
宿醉带来的头痛和恶心让他一动也不想动——但手机不在枕头底下，摸不着。
要命。
陆焱如果去送快递，多半是会被投诉的那种。他搬了大件不搬小件，陆少唐的手机还在地毯上躺着。
陆少唐扶着额头爬起来，去地毯上捡了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贺子琛打过来的。
他想了想，没立刻回，钻进洗手间去刷牙洗脸。
陆少唐喝多了话多，但不容易断片儿，刚醒那会儿，隔了夜的回忆就雪片子似的刮了过来。
“啧，我说那么多屁话干嘛啊……”陆少唐拿毛巾擦了嘴边蹭上的白沫，心里不咸不淡地后悔了一会儿。
等收拾完自己，那点儿悔意也不见了。
心大，就是这么任性。
洗漱完，陆少唐推门下楼，饭菜的香味儿顺着楼梯飘上来。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响着，陆少唐就先拐去了客厅。
陆老爷子和陆焱各自占据了一张沙发，一个腿上架着笔记本电脑，一个手里翻着棋谱。
陆焱停下了敲键盘的手指，笑道：“起来了？”
“嗯……”陆少唐有点尴尬地搓了搓耳朵，“早啊。”
“早什么早，”陆荣远“哼”了一声，“一个两个比猪都能睡，饭都要做好了！”
陆焱：……一个两个？
老爷子今天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只是眼周有些肿，脸色略微泛白，陆少唐暗自观察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跟着有些情绪低落。
脸上还是笑了一下：“这说明我有口福啊！”
“就是有口福呀！”李婶摘着围裙走进来，“少唐，有你喜欢的焖小排，快尝尝李婶手艺退步了没！”
“就来！”
陆少唐满口答应，一路小跑着溜去洗手，衣兜里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他听着有点不耐烦。
他抽了张纸巾擦手，把手机夹在脖子和耳朵之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么凶啊哥哥。”贺子琛笑得贱嗖嗖的，“我可是为你好才打来电话的。”
陆少唐扔掉团成团的纸巾：“我信了你的邪，到底什么事儿？”
贺子琛就不笑了，压着声音小声道：“圈子里可都传开了，说你小姑没了。”
“怎么着，我们家出事大家都这么开心？”陆少唐彻底没了好心情，“你再跟我逼逼这个老子跟你翻脸。”
贺子琛没辙：“嗨呀，不是这个事儿！”
陆少唐问：“到底怎么了？”
贺子琛语速极快地说：“你小姑不是要把股份都还给老爷子吗！还有消息说老爷子要把手里的股份都给你那个刚回来的堂哥？现在外头都传陆家要变天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不是，你等等。股份的事儿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陆少唐眉头皱得死紧。
“谁知道！都不知道风声哪儿来的。他们又不敢招惹你，一群人微信上炸我呢！”贺子琛也叹了口长气，“哥诶，到底咋回事，你给我个说法，我把他们挡回去。”
陆少唐黑脸道：“就说都是放屁。”
贺子琛：“……”
还真是简单粗暴哦。
这事儿肯定没这么容易过去，但陆少唐也没了耐心，知道这事儿的总共也不过那几个人选——查源头，也很好查。
陆少唐眼神闪了闪，低声道：“先这样，有空再拨给你。”
贺子琛：“你等……”
电话断了。
——行吧，陆大少等过谁？
陆少唐挂了电话，又觉得烟瘾直往脑门窜，他揉着太阳穴转身……陆焱就站在洗手间门口。
他也不知道陆焱听了多久，这人走路跟飘一样。
“我来洗手。”陆焱神色如常。
“嗯，”陆少唐给他让了路，出门前，想了想回头道，“昨晚上谢谢你了啊……”
又说：“我要是说了啥你不爱听的，你也就忘了吧。”
“……不会。”陆焱沉声答。
……
大约因为噩梦和电话的双重作用，陆少唐一顿饭都吃得有些心绪不宁。
吃完饭，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学生身份，背了个斜挎包，打算出门去北传上课。
陆焱原本想跟他一起走，说转学手续还没完全办完，可以一起。
陆少唐用“要先去找贺子琛”的名义推脱了，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往地铁站晃悠。
北城和其他所有一线城市一样，大学城分部在东南西北周边的郊区，厉老爷子的房子离北城大学有多近，离北传……就他娘的有多远。
陆少唐耳朵上挂着耳机，有些遗憾好多喜欢的歌这辈子还没发行。他用APP刷了地铁票，忽然勾了勾嘴角。
昨天他还扯着厉戎坐地铁来着……
这么一想，心情就好了一点。
可惜顺着厉戎的名字，他又想起来了贺子琛提到的事——刚提起来的嘴角又缓缓撇了下去。
他小姑遗嘱的内容忽然泄露，又被人添油加醋，能在两天之内做出这事儿的人，就只有经手此事为数不多的知情人。
陆正华的律师和亲信远在美国，他也绝不认为老爷子会把小女儿的遗嘱内容对别人讲。
那么剩下的几个知情人，陆少唐就都认识了。
——不可能是他自己，也不可能是厉戎。
……陆焱。
陆少唐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但陆焱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陆少唐暂时想不通。
陆焱很尊重他的母亲，这点陆少唐昨天已经十分清楚。
那又为什么要违背陆正华的心意？
为了钱？
还是另有其他隐情？
……
陆少唐挑了个座位坐下，始终没琢磨透陆焱的心思。
车走到北城六院站，稀稀拉拉几个乘客上了车。
陆少唐低头刷着朋友圈，身边的座位很快坐上了人。
一点木质香调的熏香味从身侧缓缓飘了过来，陆少唐瞳孔一缩，心里翻腾起些奇妙的预感……
不会吧。
陆少唐扭头去看。
两人视线交汇，厉戎叹息了一声，缓缓道：“孽缘。”
陆少唐：“……”你说的都对。
***
偌大一个北城，好几千万人口，十六条地铁线路，每列地铁还有十几个车厢。
他平均每半年才去一次医院，来回不过两个小时。
厉戎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样的运气，非要把两人凑到一起。
陆少唐懵了半天，注意到厉戎手里的纸袋，问：“你生病了？”
厉戎否认道：“没有。”
陆少唐不怎么相信，抬手就要摸他的额头：“那去医院干嘛？”
“……”，厉戎抬手挡了下来，缓缓道：“没什么，只是睡不好。”
陆少唐也不失望：“哦……”
厉戎这句话说的是实话，陆少唐和他相识太久，自然也能分辨出来。
他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语重心长道：“多运动！”
厉戎：“……”
还不知道谁的肌肉更结实一点？……
地铁又开过几站，车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车厢固然不挤，座位却逐渐坐满。
几个抱孩子的年轻妈妈在航校上了车，陆少唐和厉戎就起来让了座位。两人对视一眼，挪动到车厢一角。
——厉戎动作流畅地把陆少唐让到里侧。
“……”陆少唐笑了笑，难得乖巧地靠在了边角里偷着乐。
从外人的视角看，厉戎的影子把陆少唐挡得严严实实，因为不开的那侧门边有人放了几个行李箱和编织袋，站人的角落甚至显得有些拥挤。
厉戎单手扶着吊在车顶的栏杆，陆少唐手背在身后，抓的是靠近车门的扶手。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不到五十公分。
震惊！地铁惊现二美男：一高一矮，一冷一暖！
如果不是车上灯光明亮，视觉效果堪称一对狗男男……
厉戎自己怕是意识不到这个，陆少唐忍笑道：“厉老师真有绅士风度，经常陪女老师坐地铁吧？”
厉戎拧了拧眉头，否认道：“没有。”
“真没有？”
“嗯。”从来没有。
厉戎木着脸任陆少唐戏谑地打量了一会儿，忽然道：“遗嘱的事，不是我做的。”
北城平地起妖风，这事连他都听说了。
“我知道，”陆少唐认真道，“绝对不是你。”
“我百分百相信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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