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继少时也是个风雅性情,书中读到一句“灯市花如昼”,心生向往。
本是少年性情,那年元夜,也未告知家里,便带着小厮仆从上坊市支了个摊子卖花灯去了。
可怜技艺有限,画的几多花灯都不甚好看。好在他的灯都是家中仆从老匠人自己扎的,用料实在,工艺尚可,一些对灯面不讲究的人,倒也买了他几盏灯。只是生意实在算不上好。
小字被挤到慕容继摊子前时,也并未想买他的灯。只是想找个人不那么多的地方等自家走散的仆从来找。
恰好慕容继的摊子就是那么个冷清地儿。
只是花灯昏暧,少年俊朗,他一笑,她便花了眼。
慕容继犹不自知,还叨叨介绍起他的灯来。
小字也呐呐听他一一地讲,她也不说要哪一盏灯,只慢慢地看。慕容继也不催她,左右顾客稀少,两人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这一聊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慕容继早已开始协助父亲处理生意上的事物,小字也出生商贾之家,自小耳濡目染,两人说起生意经来头头是道。非但如此,谈及诗词雅事,也所好相同。不免都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情来。
末了,慕容继还为小字画了一幅玉兔的灯面。
他虽画它物技艺欠佳,但那兔儿却让人觉得乖觉可爱。他幼年时爱兔,还养过不少时日,画兔也是苦练过的,所以这兔儿灯面不比其他,当是精巧得很。
那头小字的仆从终是找了过来,小字远远就看到了。两人自是期期艾艾一番作别,临了,慕容继终是鼓起勇气问,“不知姑娘府上何处?”
小字羞答答回:“洞庭吴家。去到洞庭,稍稍一打听便找得到了。”
再多说便是不妥了。
小字携仆从离开。
慕容继喊道:“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去的。”
此一番,便是约定了。
花灯节后,小字芳心暗许,在家静待佳音。
谁知道,她的书生未等到,却先等到姐姐小书的婚期。
这姑爷家是姑苏富商慕容氏,同吴家比起来,姐姐算是高嫁,小字由衷高兴。只是不知道她的书生何时来。
家中红红火火地开始筹办小书的婚事,小字便越加寂寥起来,不由胡思乱想。一会儿担心自己当时说的不够细书生找不到吴家,一会儿又担心书生家事不高打听到吴家后不敢来提亲,一会儿又懊恼自己当初怎么没有把那书生是何许人也也问上一问,一会儿又担心书生是不是患了重病……
如此种种一番猜测,小书的婚期到了,书生还没有来。小字暗自神伤,终于不再哄骗自己,书生不会再来。
可造化弄人,小书三朝回门的时候,小字又见到了她的书生,不过,此时书生成了别人的丈夫,成了她的新婚姐夫。
小字站在书生面前,书生拱手行礼,唤一声:“二妹妹有礼。”又从袖笼中取了一个红封给她。
她呆呆地立在那里,书生认不得她了。
她这才想起来,元夜时,她一致以轻纱覆面……
慕容继并没有失约,正月完后他便央着慕容老庄主去洞庭吴家提亲。
慕容家并不知道吴家有两个女儿,吴当家见慕容山庄来提亲,本就是吴家高攀,也从未想过用庶女敷衍,这才成了慕容继与小书的一段姻缘。
婚后,小夫妻俩琴瑟在御,感情弥坚。小书难产而亡后,也是吴家主动把小字送了过来。半路夫妻自然比不上少年结发,但也算相敬如宾,平平淡淡过了数年。
可这并不是小字想要的,这才有了今日的爆发。
既然一再隐忍退却都得不到,便不要了罢。
这段故事听得落瓷唏嘘不已。在慕容夫人的表述中,她从未再此前和慕容继提过花灯节的缘分,也从未问过他是否错认了人。落瓷不知道慕容继自己是否曾察觉这段错位的姻缘。
然而,当初是怎么开始的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小书虽非当初花灯节上的一面姻缘,然而她毕竟切切实实与慕容继生活数年,如今也已离世。
而小字呢,她才求不得的痛苦和嫉恨中煎熬数年,还是当初花灯节上的小字吗?
只是,可怜稚子无辜啊。
落瓷默默感慨完,一转头,却见空青难得的满脸恍惚。
她忧心问:“有什么不妥吗?”
空青却问了她另一个问题,他问:“你知道当初我建燕子楼时,为何要以燕子命名吗?”
落瓷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什么“燕子大盗”“飞燕阁”不就跟青龙帮、白虎帮之类属于武侠里的常规套路吗?这类不走心名字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作者懒得起名了。
话说当初她还暗自吐槽了一番来着。
如今听空青这语气,这燕子楼的名字里还有其他奥妙不可?
空青屈腿,开始解小腿上的绑带。落瓷不明所以。
然而不肖片刻,空青便脱了左脚上的鞋,除了袜,一只红色燕子刺青跃然于脚踝上。
落瓷倒吸一口气,她想起来了慕容继脚踝上一般模样的燕子。
空青见她看了个清楚,便又重新开始穿鞋。
“这个燕子刺青是我记事前便有的。”顿了下又说,“前两天,这家那小孩爬墙从墙上摔下来时,我接了一把,无意间看到那小孩儿左脚上有的。”
落瓷激动了。空青在遇到她以前,孑然一身。纵然他不说,她也是知道的,他希望能找到自己的根,只是江湖淼淼,谈何容易。如今有如此明显的线索,她自然是替他高兴。
同款的燕子刺青,就算空青不是慕容家的人,也应该和慕容家关系匪浅,事实到底如何,问慕容家的人比他们在这里瞎猜要靠谱得多。
落瓷起身拍拍屁股就要往里进。
空青拉住她,“去哪里?”
被这么一拉,落瓷才反应过来,人里面正在处理家事呢。她是高兴糊涂了。
空青倒是语气淡淡的,完全没有她那么激动。
“也不急在这一时,燕子楼在姑苏也有分舵,明日先着人查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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