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眼神会说谎

    林西不知道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四五岁的孩子。

    究竟是四岁还是五岁林西自己也不知道。

    这是个很贫穷的家庭,年轻的夫妻偷食禁果,私奔到陌生的地方生下孩子,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是幸福的,没有钱,他们有爱情,但是时间一长,他们就发现,没有钱的爱情是那么的可悲。

    林西穿到这个身体里整整一周,这对年轻的夫妻都在吵架,他们面黄肌瘦,眼神疲惫,就像是行尸走肉,唯有争吵才能让彼此的眼神中出现一些光彩。

    至于他们爱情的结晶,林西这具身体的原主,很遗憾,小姑娘是个色弱。

    在林西第四次认错蓝色和紫色的时,她自己发现了这个问题,可惜,身体的母亲没有任何察觉,她不耐烦地推搡着林西,大声嚷嚷着“告诉你多少次了,这是紫色,不是蓝色”!

    这还不是全部,更悲惨的在后面,这具身体感觉不到疼痛和温度。

    无论是父母的推搡出手多么重,林西摔得多么惨,她都感觉不到疼痛,深秋温度转凉,单薄的T恤,外面的梧桐树叶子枯黄,路上的行人穿上了毛衣,她依然感觉不到温度的变化。

    灵魂转换,重生,真的是一件好事情,长了这么大,谁没有一两件后悔的事,林西也不是圣人,总会做错事,留下很多遗憾,看了N多小说,做梦都希望重新来过。

    可是真的重新来过之后,林西却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的重生都是美好的,比如眼下。

    这样的重生根本就是受罪的。

    似乎为了验证这一点,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后,林西这具身体的父母准备遗弃了她,他们已经决定分开,各自开展新的生活,将这个累赘的,头发稀疏,长得也不怎么可爱的闺女丢到孤儿院。

    孤儿院有吃有喝还有小伙伴,孩子一定会喜欢那里。

    夫妻俩为自己的遗弃行为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原主经济拮据的父母,大约是对孩子还保留着内心一点点的亲情,临走之前,他们犹豫着,往林西的裤兜里塞了皱巴巴的二百块钱。

    不过,下一秒,他们就后悔了,觉得塞得有点多,在林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从她裤兜里掏出那二百块钱,把其中一百换成了五十,然后扬长而去。

    林西呆呆地望着身体父母离开的方向,寻思着,这种情况是不是要哭来着。

    被遗弃的林西很快被孤儿院的老师注意到,他们摸遍了林西身上所有的口袋,发现这个脏兮兮的乞儿一般的小姑娘身上除了有一个写着名字的纸条就剩一百五十块钱,气愤难当,大约是察觉到又多一张吃饭的嘴,对她的态度格外不好,推搡着,将林西直接扔到地上。

    记住,是扔,像扔垃圾一样。

    林西很想给对方一爪子,无奈这具身体实在是太柔弱,咬碎一口银牙。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在林西的认知里,孩子都是很单纯的存在,一个星期后,林西决定收回这句话,她发现“人之初,性本恶”还是挺有依据的,那些据说是活泼可爱的小天使的生物,在人前是一个样,在人后又是一个样。

    敏感的小孩子,很快发现林西这具身体有多么柔弱,他们像是发现一个新玩具,每天都要过来欺负林西一下下,不是将毛虫塞在林西的衣服里,就是将蜘蛛放在林西的被窝里,他们还将水洒在林西的裤子上,跑去打小报考,说林西尿裤子了。

    孤儿院做了好吃的肉菜,他们会飞快的抢走林西碗里的鸡肉,若是不怎么好吃的菜色,他们则命令林西帮他们吃完。

    简直是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

    不过他们的计划进行的似乎并不怎么顺利,林西虽然有一具很柔弱的身体,但是骨子里还是一个大人,一开始会被这些小孩子爬在头上是因为她不想和这些小孩一般见识,可是再一再二不再三。

    林西厌恶了和这些小孩子玩“童年游戏”,于是,在某个孤儿院的小胖子,第N次打算偷偷将水倒在林西床上的时候,林西终于怒了。

    她将用了吃奶的劲儿,扑上去,长长的黑黑的指甲,将小胖子的脸挖得血肉模糊。

    当然,她自己也没有落到多少好处,小胖子反扑过来,他比林西高一头,还有很多帮手,他们一起扑上来,扒林西的衣服,揪林西的头发,林西感觉不到疼痛,她的头发被一绺一绺揪下来,鼻子嘴巴都在流血,可是她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抄起桌子上的一把勺子,用勺子柄狠狠刺向伤害她,或者是企图伤害她的孩子们。

    这是个没有救赎的世界,小孩子们每天被老师欺负,打手心,成为这些老师宣泄心中不忿的工具,稍微强壮的小孩子又开始利用暴力的手段转移伤害。

    不想成为变质的“心灵鸡汤”,就要强迫自己,放下往昔的,自己是成人的思想,将自己当成和他们一样的孩子,小孩子啊,打架没什么的……

    林西的想法没有错,但她还不够了解众口铄金,当闻讯赶来的老师看到厮打的孩子,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到斗殴事件的主谋,她也需要在这些孩子们面前,树立足够的威信。

    于是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林西被推了出去,所有的孩子异口同声的指着她,说就是她做得。

    睁着眼睛说瞎话。

    在他们看来,他们都是一起的,只有林西是新来的,他们才是一拨的,他们害怕小胖子,同样也害怕林西告状,更为了报复林西还手。

    谁说小孩子不会说谎话?

    纵然知道这件事是假的,可是老师懒得追究,她厌恶地扫了一眼,浑身血淋淋的林西,惩罚她不能吃饭,站在太阳底下暴晒。

    林西佯装恐惧地缩了缩脑袋,拼命摆手,“老师,不是我,不是我……”

    “老师,求求您,不要罚我,我错了……”

    她没有选择嚎啕大哭大闹,因为哭闹声会触动某些变态的施虐点,让他们更加兴奋。

    人并非是天生怜惜弱小,就像是祥林嫂,一开始大家觉得可怜,但是随着她一遍一遍重复,大家就觉得她不可怜了,甚至觉得她活该,这就是人性。

    都说小孩子可爱,事实上我们喜欢的,永远是那种不哭不闹很听话很乖巧漂亮的小孩子,说是喜欢小孩,不如说是喜欢可爱漂亮的事物,和小孩子本身无关。

    林西在赌,在赌女老师仅有的怜悯之心,她不要去暴晒,这具身体已经到极限。

    死亡是那么的可怕,她一点也不想死。

    可惜,林西失败了,孤儿院“善良”的女老师嗤笑,看林西就像是地沟里的臭虫,“看你脏得那个样子,不要拖延时间,赶紧一边站着去!”

    说着,还推了林西一把,似乎嫌林西身上血太多,太脏,于是她用脚踹了林西一下,林西小身子踉跄倒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也不知是谁,奶声奶气说了一句“狗吃shi”,周围的小孩哈哈大笑,女老师也是忍俊不禁。

    女老师高兴了,看林西的眼神有了一丝温度,她大约是觉得林西也没有那么厌恶,至少给自己带了一点笑料,于是大手一挥,万分仁慈的说道:

    “罚你一直站到中午大家午休后,好好反思自己。”说完,女老师盯着林西的脸,似乎想从小孩脸上看到一丝不甘愿,若是对方有一点,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反抗,女老师就决定严惩不贷。

    让女老师失望了,林西很听话,她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撇撇嘴,瘦小的手擦着眼睛,“老师,知道了……”

    说着,一瘸一拐的像太阳地走去。

    女老师看着林西的背影,好像自己变成了掌握生杀大权的女王。

    她万分感慨的摇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心软了,面对这样不听话的小孩,竟然还会心软。

    那天林西在太阳地里晒了很久,身上的血都凝固了,炙热的阳光,将林西衣服上的血烘干,变成了赭石色,林西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汗珠沿着鬓角,流入脖颈……

    眼前的景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林西知道这具弱小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凭着一股毅力,林西支撑了下来,哪怕后来她昏迷三天,发了三天的高烧。

    所谓的高烧,不过是体温计里三十九度五的数据。

    发烧,发炎,应该很难受对不对?

    真可惜,她没有感觉。

    林西好了以后,更加沉默,落在外人眼中,更加孤僻。

    孩子们蠢蠢欲动,都想过来欺负她一下,不过他们都没有成功,因为身体恢复健康后的林西,寸步不离的跟着老师,老师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无论女老师推搡打骂,林西都会伸出她干瘪纤细的手,一动不动地伸向老师,眼睛里充满了依恋。

    好像老师是她的全部。

    对此,女老师非常得意,作为一个成人,她当然知道这些小孩子,他们害怕她,敬畏他,唯一没有的就是依恋。

    林西的依恋让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虽然这个小女孩很讨厌,长得也很丑,但是孤儿院的孩子,有几个长得好看的呢?

    自诩“善良”的女老师愿意将注意力分到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上一丁点,满足一下孩子小小的愿望。

    女老师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她对林西的好,绝对没有超出正常范围,但是落在别的眼里,就是林西很得老师的宠爱。

    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没有学会思考,对高大的成年人,抱有一种深深的敬畏。

    因为女老师在,他们不敢欺负林西,只能偷偷躲在暗处羡慕嫉妒恨。

    对此,林西微笑。

    身为成人,她拥有一项这些孩子望尘莫及的本事——说谎。

    我的眼神是会说谎的。

    可惜,你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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