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马蹄声越来越近,眨眼间,那马便行至境前,又见那马上坐着的也是个极年轻的女子,一身铠甲戎装,轮廓深邃,竟是个身经百战的女将军,她纵然没有如画的眉目,然而,那一身英气也足以让人心生钦慕。
那女将军此时此刻显然是极高兴的,她翻身跳下马来,扬声唤了一声,“阿裳!”
被唤做“阿裳”的女子便莞尔一笑,声音淡然好听,却也透出一分欣喜,“阿玉,你来了,怎么来的这样晚?”
那女将军握住她的手道:“我来的晚了,你莫要生气,因为我来的晚的确是原因的,”她说着话,又回身从马上解下一个包裹,打开来,里面竟然裹着两柄剑。
她递了一柄给那叫做阿裳的女子,接着说道,“这是我自己打磨出来的宝剑,名唤霓裳,一共两柄,一模一样,咱们一人一柄,做为你我定情的信物,你说好不好。”
阿裳闻言,不由脸色一红,忙着急推开她,期期艾艾的道:“你这人怎么……我何时说过要与你定,定情……再说,哪里有人给女孩子送宝剑的?”
那叫阿玉的女子闻言不但不恼,反而一本正经的哄道:“我想,那些闺阁里的东西你自然收过不少,胭脂俗粉我又送不出手,倒不如送你一柄我自己打造的兵器,全天下仅此一对,岂不甚好?”
阿裳抿了抿唇,道,“你这样狡辩,倒也让你站住了一个理字,我若再要恼你,岂非没有气度,算了,我不生你的气了,”想了一下,又说:“而且,这剑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她说到这里,不由深深叹了口气,道:“恰逢乱世,的确是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阿玉,你说还要多久,这天下才能稳定下来……”
还要多久,你我才能再不分离?
阿玉的闻言只是轻轻的抱住她,勾唇苦笑道,“除非再有明主统一天下,不然,江山再美,也抵不住战火纷飞……”
赵敏在远处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疼,待要再看,画面忽然一转,眼前那大片桃林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汪洋大海,以及暴雨将临时的压抑与愤懑。
此时已然不见了那倾城的女子,只见那一身戎装的将军正踉踉跄跄的跪在海边,她长发凌乱,神色凄迷绝望,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死寂。
她仿佛是没有了灵魂,只剩一具驱壳的行尸走肉还在人世间游荡,她身边狂风肆虐,电闪雷鸣,然而狂风再吼,雷声再响,却也盖不住她悲怆的呜咽——
“你说过要与我共白首,却怎么舍得一个人先行离去……”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可是,纵然你不守誓约,又骗得我这样苦,我却终究不会背弃诺言……”
“阿裳,我说过要守着你,陪着你,一生一世不分离……”
“我这个人向来守约,断然不会失信于人……”
“所以,阿裳,你等着我,我这便来陪你……”
女将军说完这话,便再不停留的向海中走去,赵敏闻听此话,不由一阵焦急,她想要伸手去阻止那戎装女子自杀的脚步,却发现她连说话亦不能,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戎装女子,一步一步,走向末路,最后消失在大海之中,只留下偶尔卷起的波澜撞击岩石,一浪一浪,永不停歇……
画面戛然而止,赵敏似是受了惊吓,于梦中蓦然坐了起来,才发现方才所见所悲不过只是一场大梦,只是梦境里的人太过真实,真实的仿若她也身临其境,才会让她有些怅然和恍惚。
她下意识想要去探寻那两个女子是谁,她们又是什么关系,然而,她却听见海浪撞击岩石的声音,跟梦境里的一模一样。
现实与梦境的杂糅让她有瞬间的迷茫,赵敏抬手揉了揉眉心,她侧头去看,方才发现身边搁浅的棺材盖儿,其中一角已然被岩石撞破,此时正凄凄惨惨的跟她并排躺在一起,好不可怜,于是昏迷前的记忆刹那间便摩肩接踵,鱼贯着进入她的脑海!
怪模怪样的机关……空旷的宫殿……聚积的财宝……满地的蛇……棺材……美人……大蛇……然后是……
“芷若,周芷若!”赵敏终于记起来了,她跟周芷若一同掉进了山洞下面的陵墓之中,然后遇见了大蛇,宫殿的墙壁被大蛇撞碎,她被棺材盖儿带着漂了出来,芷若……被大蛇缠住并带到了海底?
昏迷前的记忆几乎让她窒息,赵敏想也不想,从岸上爬起来,又纵身一跳便跃进了海里。
赵敏不曾系统的学过游泳,闭气之法她虽晓得,然而想要下到那么深的地方却不是她一个不懂凫水章法的旱鸭子能够办到的。
赵敏在憋着的那口气用尽以后只能浮上海面,她下沉的太浅,却连那宫殿破碎的一角都不曾看到,可她不甘心,几次三番的想要再次沉回宫殿去,却不得要领,最后只累的筋疲力尽的躺在海边。
赵敏几乎绝望,她想不到,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她们只是误入了前朝陵寝,怎么会最终走到这一步……
赵敏忍不住呜咽,她颤抖着双手握紧胸口藏着的石头,颤着声音道:“周芷若,你个骗子,你说过要一辈子守着我的,怎么可以食言……”
“你若死了,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
“芷若,我们说好了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你先走了,便在奈何桥上等一等我,待我寻到你的尸首妥帖掩埋,我便来陪你,咱俩一起喝孟婆汤,谁也别想甩开谁……”
直至此刻,赵敏才了解到梦中那女将军悲绝的心情,这世上最痛苦的是并非是生不见,死离别,而是你就在我的眼前死去,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跟我参商永隔,人鬼殊途!
赵敏呆呆的坐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先是轻笑了几声,再忽然掩面,崩溃似的痛哭起来,孩子气的发誓道:“喂,芷若,你回来好不好,只要你回来,从今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保证,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你说什么我都依,我什么都不要,就只要你一个……”
“当真么?”然而赵敏一句话哽在喉头尚未吐出,忽听背后一声极轻却极愉悦的问询,赵敏一惊,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却见周芷若脸色苍白的站在她的身后,明明一身尘土,却偏偏一身风华。
就见这女子莞尔一笑,踉跄着上前一步,淡淡的道:“你方才说的话,我可全听到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敏敏,你可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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