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再见赵敏之时,已然是七天以后,这日恰好是周芷若被囚万安寺第十五天,还没到一个月纪念日。
然而一大早,赵敏便出现在囚牢门口,只见她一身白衣,墨发玉冠,借着零星透进来的阳光,差点闪瞎周芷若的眼。
于是周芷若下意识抬手去遮眼睛,避免强烈的反光伤了眼睛,然而这举动在赵敏看来,便是不待见她的意思,所以,郡主大人原本还言笑晏晏的小脸儿,瞬间阴云密布,她抬手指着周芷若半天,想说几句重话吓吓她,可是想了半天,却觉得说什么最后都是自己舍不得,只能气急败坏的命令道:“把她给我带出来!”
灭绝大骇,以为她又要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对付自家小徒弟,忙上前去阻拦,可她忘了自己中了十香软筋散,竟是连站起来都费劲儿。
于是当着峨眉派掌门的面,赵敏毫不费力的带走了峨眉派高徒,还大摇大摆招摇过市,气的灭绝师太怒发冲冠,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周芷若看了,终究是不忍心,她转回身望着自家师父,柔声安慰道:“师父,您莫要担心,弟子去去就回!”
然后,她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去,那姿态,仿佛是即将奔赴法场的烈士,赵敏轻轻一笑,快步跟了上去。
事实上,赵敏真的不曾想过要将周芷若怎么样,她只是几日未见,想要与她说说话,只可惜周芷若却并不领情,一路上绷着脸,竟是一言不发。
周芷若不说话,赵敏便也不敢随意招惹,毕竟她心里有愧,方才看她动作,似乎上次的那一剑,她至今未曾痊愈。
周芷若被带着东拐西拐,上楼下楼,途中路过诸多囚室,看着形形色色,男男女女各大门派皆被囚在这里,而他们也正望着她,眼中神色,说不出的莫名其妙。
跟着前面带头的小吏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他们终于停在一个干干净净的雅室前,小吏上前开了门,便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半步不敢逾距,周芷若猜到,定是赵敏提前吩咐,便率先越过他们,进了雅室。
说是雅室倒是一点不假,周芷若甫一进去,便觉得周身温暖,原来竟是这房间四角放着红彤彤的暖炉,此时正一刻不停的散着热气,将这秋日的寒凉驱的半点不剩。
她低头又看脚下,见整个房间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兽皮,双脚踩上去,只觉得柔软非常,又见房间左侧摆着床榻被褥,中间设有圆桌茶具,周芷若猜想,这屋子八成是赵敏偶然下榻之处。
赵敏道:“坐,”便当先坐到了圆桌一侧,随手翻了两个杯子,倒了茶,递给周芷若一杯。
周芷若便也大大方方的坐在她的对面,也不说话,也不看她,只安安静静喝自己的茶,半点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敌不动我不动,这是周芷若久经沙场才得来的应敌之术,只可惜,被应对的赵敏,半点没有作为敌人的自觉。
赵敏偏头望着她,半晌才问:“芷若,你还怪我吗?”
周芷若愣了一下,这开场白太过莫名其妙,她一时有些没回过神儿来,不由下意识问:“什么?”
赵敏却一脸认真,小心翼翼期期艾艾的问:“我,我刺了你一剑,你,怪我吗?”
周芷若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毕竟,你不曾一剑杀了我。”所以说赵敏的心,周芷若也搞不懂,以为她是朋友吧,她把她关起来,以为她是敌人吧,她却偏偏留了情不曾下重手杀她,这样矛盾的结合体,周芷若猜不透看不懂最后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赵敏太过危险,能避且避吧。
赵敏闻言,刚刚被压下的怒火又差点蹿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谁说我要杀你了,我怎么会要杀你,我……”
我怎么舍得……
“我又怎知你是不是当真要杀我,”周芷若打断她的话,语气平静,不悲不喜,复而抬眸直视着她道:“赵敏,你的心思,我是半点也猜不透的。”
其实这话本身就是气话,哪怕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也能听出其中的幽怨,只不过周芷若前世身居高位,早已练就了一身处变不惊的本事,莫说是泯去话中意味,便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她也不在话下,所以,明明一句怨怼的话竟让她说的平铺直叙,波澜不惊,倒也厉害。
然而更厉害的却是这话一出口,连周芷若自己都以为自己不生气,只可惜,她这种连自己都可以骗过的伪装却偏偏在赵敏这里露了底。
赵敏一听这话,不但不怒,反而笑眯了眼,她下意识一把握住周芷若的手,言语欢快的问:“也就是说,你在猜我的心思?”
周芷若一愣,完全抓不住赵敏的兴奋点在哪,她直觉得就想矢口否认,结果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题未免太过尴尬,否认跟承认其实没有太大区别,不如不说。
可其实,哪怕她三缄其口,此时此刻,在赵敏看来,其实也便等同于承认,于是赵敏心中更是得意。
趁着这股得意,赵敏又问:“诶,芷若,你可知我这几日去做了什么?”
周芷若瞥了一眼她那得意忘形的小样子,就偏要在她那涨起来的成就感上戳上一戳,于是周芷若道:“你是去拆了谁家房还是偷了谁家粮?”
然而本以为听了这话又要炸毛的郡主大人却忽然笑开,“芷若,你若要这样说倒也没错,我此次离开大都,便是去拆那少林寺。”
周芷若惊的站了起来,“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说,少林已然覆灭,接下来,便是武当,”赵敏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又说:“可惜张三丰命大,明明已然被我暗算重伤,却被张无忌混进来破坏了我的大计,眼见着便可以收网了,如今却跑了条大鱼……这张无忌当真可恶!”
不过还好,赵敏一见强硬的不成,转而换了方法,她用黑玉断续膏跟张无忌换了三个条件,这第一个便是随她出海,去见识一下那把屠龙刀。
赵敏虽然说的潦草,周芷若却已然了解了个大概,她暗暗松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了一丝疑惑,“张无忌怎么知道你会去武当?”
赵敏道:“因为我在十八罗汉背后写上先诛少林,再灭武当,唯我明教,武林称王!”她说到这里,不由洋洋得意的望着周芷若,那小模样,甚是欠揍。
栽赃嫁祸!
然而周芷若却在瞬间想到这四个字,她不禁暗暗心惊,好个狡诈的丫头,竟然会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将诛灭少林的罪行全部嫁祸给明教,好在张无忌及时看到这一幕,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赵敏见她神色奇怪,不由问道:“芷若,你在想什么?”
周芷若闻言,不由冷冷的望着她,道:“赵敏,你对付我们六大派的手段阴险卑鄙,奸滑无耻,你以为,你将这些告知于我,我便会屈服在你淫威之下,任你为所欲为?你莫要打错了算盘!”
赵敏一愣,一张小脸儿刷的惨白,她也慢慢站了起来,盯着周芷若,冷笑一声道:“不错,周芷若,你也看到了,如今六大门派皆为我囊中之物,谁也莫可逃脱,你们若再不就范,就别怪我大开杀戒了!”
其实重来一次,周芷若此时此刻对于民族大义,蒙汉之分并非过于在意,只是她却看不得汉人受苦,看不得蒙古人过于残暴,视人命如草芥。
如今,她看到赵敏随口便是杀伐果断,不由恨从心生,她站的笔直,眉宇间尽是睥睨天下的豪情,朗声说道:“我江湖儿女,铁骨铮铮,坦荡荡来,坦荡荡去,一颗丹心,可照日月,你若要杀,动手便是,要我屈就鞑子,却是不能!”
“你!”赵敏原本并非是这个意思,却被她曲解,不由火冒三丈,待要说什么,却见王府的亲卫兵急匆匆跑了过来,不由压下心底的委屈愤懑,冷声问道:“何事?”
那亲卫兵忙躬身应道:“郡主,大事不好了,咱们府里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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