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有种味道,消毒水混合了不知名的味道,是闻上去变会让人觉得疼痛的味道。
在阳光下悠悠转醒,木少倾从无意识中醒来,无意中牵动注射器,手臂一阵发疼,她倒吸着气侧过头去,旁边坐着昏昏欲睡的木艺。
他眼窝下有着浅浅的黑色印记,看来是没睡好。
轻微的响动将他惊醒,木艺愣头青似的睁开眼,像个拇指猴似的蹦过来,“呜呜呜,姐姐,你总算醒了,呜呜呜。”
长久未进水的喉咙干涩黏腻,木少倾下意识想躲开,咬牙切齿道,“再哭杀了你。”
“……”
木艺抽搭着捂住心脏,真是没有温情的一家人啊。
“检查结果怎么样,我快死了吗?”
“呸呸呸,你就是轻微胃出血,现在已经止住了,挂两天水就能回家了。”木艺又扑过来,拽着她头发撒娇。
凌空中飞来一个塑料袋,硬邦邦掉在他脑袋上,拿起来一看,两个茶叶蛋。
余江枫面色不豫地大步流星而来,手里另外还提着东西,非常不客气地把人家亲弟弟挤到旁边,自己坐在了病床旁。
他拿来的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肉粥,包装盒上写着临市某知名茶餐厅的标志。
木少倾没长记性,又想动手自己去拿,果不其然,还是被注射器拽的略微疼痛。
“你不准动,听见没,” 余江枫皱着眉头把她的手藏进被子里,然后亲自打开盖子,香气和热气喷满了整间屋子,“喏,我喂你。”
白瓷勺慢条斯理从肉粥最上层刮了一下,男孩皱着好看的眉头,神态认真地吹了几口。
最后还要拿自己的嘴唇去碰一碰,确定不烫了,才递到她面前。
像幼儿园老师哄小孩子吃午饭似的,端庄又严肃,“啊——”
这一连串动作之后,便是满屋子哄笑,旁边病床上住着一位肝腹水的阿姨,脸色不好,神情却很欢快,还调侃道,“你男朋友很细心哦。”
这样熟稔的态度,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余江枫了。
木少倾红着脸,慢吞吞将那勺粥喝进去,眼神却飘向了正在独自吞茶叶蛋的木艺。
对方被噎的翻白眼,眼巴巴看着那碗肉粥,却连点渣都不敢要。
“昨天我交完费回来,全病房都知道他是你男朋友了。”
昨天?
她眨巴几下眼睛,丢失的智商逐渐回归,转头想跟阿姨澄清一下关系,却又被大手重重掰了回来。
那人眼睛依旧满蕴春风,声音却阴暗冷厉。
“吃饭不要东张西望。”
被控制的人儿不死心,将求救信号发给自家亲弟。
然而亲弟只能捶着胸口,望天。
“噎死我了,去开水房喝点水压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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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碗肉粥最后也只吃了一点点,医生嘱咐不宜过多进食,余江枫便没有强迫,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把剩下的吃光了。
她的床位靠窗,日头越高越晒人。
过去将窗帘拉上一半,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小心翼翼,趴在她胳膊边上,眼神黏着,“再睡会儿吧。”
也许是药物作用,也许是终于有理由放肆休息。
木少倾垂眸在他发旋上看了一会儿,便又沉沉睡过去。
梦里是光怪陆离的世界,她坐在画室的角落,手里拖着调色盘,正在端详作品的不足之处。忽然从门外闯进来一只怪兽,席卷着狂风将她带走。
掉入满是机械的山洞,她成为没有感情的女工,忙碌不停。
被惊醒时,她下意识看向左侧,空荡荡的。
留置针上的导管被拔走,手臂终于没有阻碍可以自由活动,她松快地转了两下,听见门外传来惊呼和响动。
肝腹水阿姨的女儿匆匆进来,“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具体是谁动手了,她没来得及点名,但是木少倾却下意识心里一沉,没由来的心内恐慌。
她咬着牙下床,腹中还存有阵痛,却已经无暇顾及,圾拉上拖鞋便扶着墙往外走,没多远的距离,却流了一脑门的汗。
从病房门口望向人群聚集处,男孩鹤立鸡群站在围观之中,很扎眼。
他已经将对方衣领子提起来,满脸暴戾狠毒,只从眼神就能预感到他之后下手会多重,有护士上前劝解,却不见得他松手。
“余江枫。”
强飘飘的三个字,没用多少力气,但就是能从嘈杂中直击某人的耳朵。
刚才还要跟人你死我活的男孩,回头便收敛了那副表情,速度之快令旁观者咂舌,像只忠犬般,箭步跑了回去。
木少倾倚在冰冷的墙壁上,横眉冷对,“长本事了,敢在医院打架,你怎么不去警察局抢劫啊。”
被数落的垂下头,余江枫嘴唇动了几下,还是没说出辩解的话语。
吵架是真的,动手也是真的,他眼神四处流窜,央求道,“回床上躺着好吗,这里太冷了,我抱你。”
拍开他讨好伸出来的手臂,木少倾高傲转头,捂着隐隐作痛的胃部,“用不起,省得您一个不开心连我也揍。”
空落落的怀抱里涌来楼道阴冷的风。
他身形孤寂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一瘸一拐走回去,想要主动搀扶却踌躇不前,立毛变成顺毛,手足无措地跟着回了病床。
人高马大地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她脸色不豫,余江枫也慌了神。
拿起还满着的保温杯,“我、我去打水,你别生气了。”
说罢落荒而逃,方才的气震山河现在连尾巴都见不到了。
一场恶性打架斗殴事件莫名落幕,小护士都忍不住偷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还不忘帮余江枫辩解,“是一号陪床的非要把那半边窗帘拉开,你男朋友不肯,他就骂骂咧咧不说你好话。”
“你男朋友怕吵到你,还专门去外面打,真贴心。”
“……”
这算哪门子贴心。
木少倾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越发看不懂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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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一号床关系搞臭之后,木少倾总觉得有股恶毒的眼神如影随形,她心有戚戚,觉得余江枫地报应一定会返还到自己身上。
她说要出院,大少爷非得不许,气的主治大夫要报警给人赶出去。
终于抓到个空当,她叫木艺火速办了出院,姐弟俩做贼似的收拾东西离开,直到上了车,才通知他,“我们回家了,勿念。”
木艺把着方向盘,神神叨叨,“惨了惨了,被大佬知道肯定把我搅成肉泥。”
一个暴栗砸过来,木少倾恨铁不成钢,“你到底站哪边的?”
车子疾驶在空旷的道路上,她忙着跟戚助远程对合同,最近被小朋友看得死死地,工作不行,走路不行,上厕所他都得跟着。
木艺还在那怂怂地唠叨,“其实我觉得枫哥真挺好的,长得帅,家里条件很好,人又聪明,最重要他对你言听计从……”
“可他太小了,责任和占有,他分得清吗?”
这是道太过深奥的问题,到了家,木艺还是没能解释清楚,责任和占有怎么就不能是一回事了。
责任是想要保护你,占有也是想要保护你。
可他不敢说,怕被揍。
一路到回家,余江枫来了十几通电话,木少倾都视而不见通通挂断,进了家门便钻进卧室里再也不出来。
他的控制欲渐渐冒泡,这不是件好事,也不值得感动。
打开公司邮箱,堆积了好几天的文件把电脑都敲到死机,比起追寻少年男孩的内心情感,维持好摇摇欲坠的木氏重工显然更加重要。
这一忙就到了晚上,灯火在城市络绎亮起。
有些必须亲自主持的工作需要处理,她摸了摸已经没有异常的胃,仍旧心有余悸,但还是换了衣服离开。
“星辉的订单一直在加急,可我们的出单时间是写在合同上的,白纸黑字,再怎么催,咱们也只能是这个速度。”
赵厂长满脸无可奈何,他指向灯火辉煌的车间流水线,“工人们三班倒昼夜不停,尽管我们加班费没亏待,也已经有好多人不愿意做了。”
现在工人并不好招,缺人就等于缺手缺脚。
木少倾站在高台上默然,面对现状也觉得束手无策,她拿出手机绕着车间拍了个视频,“质量最重要,至于出单时间,我会跟星辉洽谈,放心,这次违约金我订的很高,咱们不会吃亏。”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经过大病一场,现在更是面无血色,在炽光灯下显现出清晰的青色血管脉络。
心事重重地从工厂大门出去,她掏出钥匙解锁车门。
身后窜出一道黑影,牢牢抓着她的手腕。
木少倾惊呼着挣扎回身,在厂房外的暗光路灯下看清了来人的面容,高挑的身材和精致的面容,是艳遇的标配,却在此刻让她心烦意乱。
公司层出不穷的问题,和男孩咄咄逼人的进攻。
身心俱疲之下,她语气也变得凉薄,“你到底要闹多久?当初是我不对,是我犯错招惹你,但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力气去处理这些感情问题,咱们就当玩了一场成人游戏,好聚好散,行吗?”
厂房外是一片农田,种了她分不清品种的农作物。
秋天结成果实,在夜风吹拂下掀起波浪,层层叠叠,发出“沙沙”的响声。
她看见余江枫眼里的星河停止转动,最终归于一片黑洞,在这个夜晚热血冰凉,用很低沉却颤抖的声音,回了个单字音节——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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