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江湖上发生的大事太多太多,以至于茶馆的说书先生都说不过来了,但那只不过是二月十一日之前的情形。
农历二月二十二日。
宜安香、入殓、会亲友。
忌栽种、伐木。
茶馆里,只听得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啪”地往桌上那么一拍,四座立时静了下来,吃茶的、嗑瓜子的、聊天的,都不约而同地都住了嘴,伸长了脖子往说书先生的位置那么一望——说书先生满意地捋了捋长长的胡子,慢悠悠地念起了定场诗:“走遍天下游遍州,人心怎比水长流。初次相交甜如蜜,日久情疏喜变忧。平前背后言长短,恩来无义反为仇。只见桃园三结义,哪个相交白了头。”
说书人哪里不知他们的急切之心,却偏偏要先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后才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江湖人,想必昨日夜里发生的事,各位也是各有各的渠道了解到了一二。”
“但我相信各位所了解的不过大概,肯定没有老朽所知道的这般详细。”
农历二月十一日。
宜祈福、出行、入宅、安葬。
忌交易、动土、嫁娶。
华山式微,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靠着百年的根基底蕴,江湖上一时间竟都没有谁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毕竟,有这个底气对华山下手的门派不多,再除去白道外,那就只剩下处于灰色地带的暗香有这个资格了。
如果蝙蝠岛或是万圣阁还在,也许华山的安生日子早就结束了。
兰花先生从来不自诩为好人,只不过因为平日里门派弟子里有与武当少林来往密切的的,因为大部分人总会无意识地把暗香往白道这边划。
南无生看着一点一点沉入地平线的落日,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原随云时两人间的对话。
“果然比起变化莫测的海,人还是呆在陆地上稳妥。”
“你说是吧,原公子?”
孤松后,一身白衣的原随云信步走出,一点被人发现的慌张都没有,甚至有闲心赞叹一番,“先生的耳力比起随云来也不弱啊。”
南无生不为所动,态度依旧冷淡:“你我之间,虚言就省了吧。”
原随云无奈地勾了勾唇角,“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晚风撩动落叶,却撩不动南无生的衣袖分毫,好似有什么无形的罩子把他与风隔绝开来,“十二传书说要带你回来后。”
原随云颇有兴味地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留下我?”
南无生回答,“是她想留下你。”
原随云垂眸,不知又在算计什么,“看来这个徒弟在你心里的地位不低。”
南无生转身,原随云先是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冷笑,“你不必试探我,若说重要性,她对方思明岂不是更重要?”
“你说得不错。”原随云温和地一笑,“或许我应该考虑一下方思明。”
南无生与他错身而过,淡淡地建议道:“你还可以考虑一下楚留香或者武当。”
“是啊。”原随云站在原地,低头“看”了一眼手心,不带感情地笑了笑,“可以选择的人太多了……”他垂下手臂,长袖立刻遮住了那攥紧的拳头,面上依旧风轻云淡。
任凭他的面部表情管理的再好,周身隐隐波动的气息还是被南无生敏锐地察觉到了,于是略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面具戴上,离开了。
兰花先生离开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原随云才慢悠悠地抬脚离开,周身哪里还有刚刚紧绷的气氛,悠闲得仿若要去踏青。
兰花先生的提议自然不会是出自好心,游走于灰□□域与黑白两道制衡的人,你能指望他是个善人吗?
那不过是对失败者的不带恶意的恶意罢了。
在兰花先生眼中,一无所有的原随云已经是个失败者了,他的那席话的确没有恶意,不过是接着原随云的话陈述事实而已,但若原随云真的处于兰花先生以为的境地的话,这句话无意会成为插入他心口的满是恶意的刀刃。
但过了今夜,仍旧会是无争山庄少庄主的原随云对这句话自然不会有什么太大感觉,方才也只不过是顺着兰花先生的希望演了演——“可惜啊,你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了……”原随云摇了摇头,为兰花先生叹息一声后踏着夜色翩然而去。
今夜的江湖应该会很热闹,可惜他看不到。
时间回到几天前,小姐姐被蔡居诚带回玲珑坊的时候——
沈袖再次推开房门,屋内的人已经换了副神态坐在桌子边,是他所熟悉的傅十二或者说,傅言。
“沈管事,看来你的探子探查的消息不够全面呀。”小姐姐两手托腮,笑嘻嘻地望着刚进屋的沈袖,如此天真可爱的姿态放在一个妩媚艳丽的女孩子身上别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你偷听我们说话?”沈袖关上房门,朝她走了过来。
“唔,只是刚刚好奇开门看了一眼。”小姐姐无辜的眨眨眼睛,“看那个大叔满脸诚惶诚恐的样子就知道肯定被你问住了呀。”
沈袖笑笑,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傅姑娘?十二?或者傅言?”
沈袖弯下一点腰,凑近了盯着小姐姐的双眼,“你能告诉我,你意欲何为吗?”
小姐姐眉眼一抬,风流之意浑然天成,三分算计,七分昳丽,沈袖明知她的性格绝非纯良,却忍不住因为她对自己一次又一次、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依赖而纵容她,或者说过一点儿——大概就是为虎作伥。
华山的事,如果没有他以玉剑山庄的名义推波助澜,华山哪里会到如今的地步?玉剑公主因为信任他沈袖,所以对这件事根本没有细查,可以说,他是在默不作声地利用着公主的信任。
小姐姐伸手拽住了沈袖的领子,迫使他低下头来。
“嗯?”沈袖不明所以,但仍顺从了她的意思。
沈袖的声音不同于南无生的低沉,他的嗓音简直就是公子音的范本,清越如敲寒玉,温柔如风拂柳,小姐姐喟叹一声,被拥有这样嗓音的人对着自己的耳朵讲话真是享受,就是耳朵有点痒,害得她忍不住想小小的报复一下……
于是毫无准备的沈袖被咬住了耳朵,难以言说的酥麻感瞬间传遍全身,沈袖甚至清晰地感觉到她在轻轻地用牙齿摩挲着自己的耳垂……沈袖骤然呼吸一重,清冷自持的眉眼间终于染上了欲色,这个小姑娘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还敢用舌头了?
“沈袖,叫我阿言吧。”小姐姐娇娇地要求道。
沈袖哪里会拒绝,哪里还有心拒绝,“好。”他的声音难得低了下去,带着微微的、撩人的沙哑。
小姐姐眼睛一亮。
好喜欢……好喜欢他现在的声音呀。
所以她伸手抱住了沈袖,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从来没有人这么见过我,这个称呼只属于你好不好?”
“好啊。”沈袖拥着她,轻声答道。
“那你叫一叫阿言罢。”
“阿言。”
小姐姐抬头,眼睛亮晶晶地感叹了一句,“真好。”那双眼睛所含的情绪里除了欣喜或许还有点别的什么,但沈袖暂时还没读懂,或者说,他此刻更在意别的问题。
“阿言。”沈袖退开一步,直起身子,把小姐姐从凳子上拉进了怀里,“傅言真是你的名字?”
“真是。”
“那傅十二呢?”
“随口编的。”
“你师父知道吗?”
“知道他就不叫我十二了。”
沈袖好感度:90/100
沈袖的问题,小姐姐都一一回答,沈公子终于满意了,“现在可以谈你的事了,说吧,你故意弄成这幅样子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小姐姐歪歪头,“我想让这江湖更乱一点。”
“更乱一点?”沈袖挑眉。
小姐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侧耳听了一下,道:“蔡师兄回来了。”
沈袖垂下眼睛,轻笑一声,放开了手,退了一步:“怎么搞得我俩跟通奸似的?”
小姐姐稀奇地看了他一眼,“沈管事竟然会开这种玩笑,今天莫不是下的红雨?”
沈袖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你想见他吗?”
“嗯,能见到你还多亏了他的配合,好歹要谢上一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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