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来齐了吗？嗯……好像还差一个啊。”李立山一手拿着资料夹对照名单，另一只捏着笔的手推了推眼镜，目光扫向面前嘻嘻哈哈闹成一团的少年。
横七竖八地摆满木质桌椅的房间简陋得像旧教室一样，唯一一个还算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的长裙少女以手托腮，撩起眼皮投了个颇为幽怨的眼神，微微嘟起嘴巴抱怨道：“是阿毛啦，臭小子一通宵抢了我们公会两个野图boss，今早肯定睡过头了，哼，等下见到真人要他好看，我们这么多人在，哦？”
闻言，一群少年立刻信誓旦旦地表忠心：
“没问题！大奶说的都是对的！”
“一会儿你们俩去堵门，别让他跑了。”长裙少女伸手一一指挥道，“你们几个，负责抓人。还有你……就负责堵嘴吧，防止臭小子耍贱招喊人。”
“哎？那怎么行，堵嘴这事儿必须大奶你自己来啊！”被点到名字的少年挤眉弄眼一番，手上还做了个啾啾的手势，顿时其他人心照不宣地点头附和起来。
“不想混了你们？”长裙少女拍桌而起，“谁再起哄胡说八道以后我的团不带他！”
“咳咳。”被忽略良久的李立山努力想要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各位，‘拳打南山敬老院’的各位，收敛点，这地方隔音不太好，别让邻居听着以为咱们是约在这打群架的啊。”话说，公会名的风格仿佛昭示着注定不会风平浪静的未来，老板安排的这份工作真的靠谱吗？他不禁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怎么是打群架呢？明明是单挑。”长裙少女理直气壮地伸出一根手指，“让阿毛单挑我们一群，我就不信真人PK还打不过他！”
“这里很热闹嘛！谁要跟我单挑？”突然，伴随着清爽的少年音，门口蹦进来一个矮小的身影，明亮的大眼睛闪啊闪，笑着打招呼时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呀，各位早上好！都在等我吗？”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沉默，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到了来者的身上，确切地说，是集中在那短得刚到大腿根部的迷你超短裙上，瞠目结舌。
李立山艰难地把目光拉回资料夹，僵硬的手指翻到对应的那页，仔细地将上面的照片和个人信息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强忍着摘下眼镜揉揉眼睛的冲动，默默扭头看了一眼包裹着尚未发育成熟的单薄身躯的紧身露脐小马甲，内心痛哭流涕——要瞎了有木有！老子可以现在就说不干了吗？
“这个声音，阿毛……哥？”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用不敢置信的声音打破沉寂，颤抖的手指指向对方。
“哟，是菜瓜吗？你阿毛哥我不是几个小时之前还给你好好上了一课吗，这么快就忘记啦？年纪轻轻就得了老年痴呆可不行哟！”穿着迷你超短裙自称“阿毛哥” 的性别不明人士几步跳到人群中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被群殴。
“大、大、大、大……大奶ＱＡＱ！”如同一滴清水溅入了滚烫的油锅，少年们刷拉散开一片，显然网游中造成的阴影并未因次元的转换而消散，甚至有人呆蠢呆蠢地问了一句，“还打吗？”
且不说对方比他们整体矮了一头不止，一看年龄就差着一截，关键是还穿着女装啊喂！这要真是个女孩子，他们一群大男生也不能关起门来上手闹腾啊！
然而他们的大奶受到的打击更大，一脸崩溃地大叫一声“这不可能！”，随后便以手遮脸“呜呜”起来，一边挡着眼睛还一边痛骂，“骗子！欺骗我的感情！阿毛你就是个魂淡！”
太假了，真的。
您老这干打雷不下雨的功力见长啊。
长裙少女怒，你们懂什么！最虐的不是性别，而是——我已经是个青春美少女，而你还在干瘪的豆蔻之年，唉！君生我已老……嘤嘤嘤……
众少年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提出疑问：“你真的是阿毛？无敌飞毛腿？”
一张卡片“嗖”地出现在灵活的指尖，雌雄莫辩的漂亮面孔浮现一个堪称邪恶的笑容，“打打看吗？”
“隔壁有电脑。”李立山在众人的目光压力下干巴巴说了一句，面对秒空的房间发了会儿呆，无力地垂下肩膀，再度对自己的职业前途悲观起来。年轻人的世界似乎已经看不懂了，明明自己也才刚刚大学毕业而已啊！
半小时后，最后一个带着大家的期望上场的少年灰头土脸地蹲到墙角边跟其他人作伴，长裙少女瞪着那一排不争气的蘑菇，一咬牙，一跺脚，将账号卡往桌上用力一拍：“我来！”
“大奶冷静！”蘑菇们立刻弹起来七手八脚地拉住暴走的治疗姑娘。
旁观全程的李立山飞快地在资料上记录下一切，抬头自动忽视掉闹剧一般的场面，清了清嗓子宣布：“那么阿毛就是队长了，大家有没有意见？”
“没……有……”
夹杂在稀稀落落有气无力的回答中的，还有长裙少女的疑问：“话说经理你怎么也叫阿毛？难道阿毛本名就叫阿毛吗？”
“叫阿毛比较帅啊！对不对，经～理～大～人～？”阿毛眯了眯眼睛，尖锐的小虎牙闪过寒光。
这是威胁，绝对是威胁！然而熟读过资料的李立山只能泪流满面地表示屈服：“呵呵，因为我想跟大家用一样的称呼，而且阿毛确实比较帅。”嗯，跟本名比起来的话。
“可是，阿毛你不是男的吗？”在某个少年的质疑声中，李立山终于再也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疼痛的脑门，好不容易才适应点，求别提这茬行吗？
正站起身整理裙边的阿毛登时瞪圆了一双杏眼，神态颇似张牙舞爪的小猫：“你们这是性别歧视！”
某企鹅群：
小阿毛：豆豆！我当上队长啦！
豌豆射手：哦……你们是按照年龄选的队长吗？还是按身高？
小阿毛：喂！明明是因为我把他们全干翻了好不好！
豌豆射手：你？把所有队友都赢了？啧，不妙啊。
小阿毛：怎么样？我厉害吧？怕了吗？
豌豆射手：呵呵，我只是觉得你们这支队伍水平堪忧啊。怎么，目标是保级吗？
小阿毛：豆豆你又欺负我，我要告诉我女神。
豌豆射手：喔，你觉得你女神会站在你那边吗？
小阿毛：……T0T
豌豆射手：乖丫头，叫上你的新小伙伴，老地方见，超豪华阵容的陪练团在等着你们。
小阿毛：￢_￢你们这是以大欺小。
豌豆射手：有吗？你们不是号称“拳打南山敬老院”吗？
小阿毛：那是他们的公会名！是他们！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跟他们不是一挂的！我有经常教育他们尊老爱幼但是他们死活不听真的不是我的锅啊啊啊啊！
阿毛的男神：呵呵。
老板：呵呵。
魏老大：“拳打南山敬老院”是吧？哪个区的公会来着？我去会会他们。
叶老大：小阿毛卖得一手好队友啊，不错不错，继续努力。
大老板：上面的一二三四位，工作时间上网聊天，扣工资扣奖金。
叶老大：这数不对吧大老板，怎么是四位呢？
豌豆射手：休假中^_^
魏老大：我擦！你们父女两个合伙坑人啊！
大老板：屡教不改的扣双倍。本月已经扣光的人请自觉来我办公室一趟。
……
……
……
小阿毛：怎么没动静了？人呢人呢？
小阿毛：好吧，可怜的成年人。
新战队成立，自然要召开记者招待会。
三代目，关于新战队的名称，战队队长阿毛君是这样解释的：
“竞技要以冠军说话嘛，你们看，Ｈ市曾经夺冠过的荣耀战队，一代目是嘉世，二代目是兴欣，对吧？所以呢，我们就叫三代目啦！”
“看来新战队信心十足啊，不过您不觉得队伍的组成过于年轻了吗？”记者意有所指地望着中间座位上稚气犹存的小少……年？
“年轻？又是这个词。”阿毛双手交握抵着下巴，一脸无聊的表情冲着摄像头歪歪脑袋，“这个问题应该不需要我回答，早就有人给出答案了。叶队，邱队，你们怎么看？”
记者一口气噎住。
叶修，那是十八岁就拿到冠军的人，而邱非，虽然在嘉世战队重返巅峰时已经不算十分新嫩的小将，但他当年接手嘉世的烂摊子时尚不满十八岁，表现却也无可指摘，这两个例子一拿出来便说明了年龄无关紧要，记者总不能抬杠似的追着“你比他们出道的时候还要年轻”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吧？
年轻人，你就不能谦虚一点套路一点说说“我们会尽最大努力”“跟前辈们学习”之类的吗？太不友好啦！
资历深一些的记者忽然感受到了那些年被某叶姓队长支配的恐惧。现场有一点小冷场，新闻官无奈地瞅瞅台上炸着毛仿佛随时准备战斗的队长和一群眼睛里写着“阿毛哥说啥就是啥”的队员们，只好点了个看上去比较和蔼可亲的女记者。
女记者看着和蔼，提出的问题可半点不温柔：“问您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据说您的父亲曾经是一名职业选手，因为不良记录被禁赛，而后引咎退役，您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不良记录？”阿毛直起身子，目光灼灼，“你指什么？”
“药检问题。”女记者挑明了说道，“近些年电竞圈屡屡传出禁药丑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父亲是国内外荣耀圈的第一宗案例，当时似乎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那件事情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不是已经有公论了吗？如果是决赛或者季后赛还说得过去，可那时候是赛季初期对吧？而且他在那段时间根本就没有上场，有什么必要呢？”阿毛摊手，用“智商有问题的人才会想不明白”的眼神盯着她，“还有啊，当一名合格的新闻人，先学会剔除虚假情报，好吗？药检出问题，所以退役？开什么玩笑。麻烦你认真看一下我老豆的退役时间和我的出生日期，OK？”
这些都是公开的资料，在场记者们手中并不缺乏，随便翻翻就明白了。很明显，人家退役是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而不是因为什么药检，这话题误导得有点用心险恶。
女记者不顾新闻官不善的眼神，顶着全场压力飞快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我还有一个疑问，您的公民身份信息是男性，这个没错吧？”
来了！来了！我就知道会这样！经理李立山迅速回想着事先准备的公关稿件上的措辞准备救场，而一边的队员们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则有志一同地朝女记者投以同情的眼神。
“不良记录之后是不良少年吗？这是诚心来砸场子的吧。”阿毛小声说着朝旁边的经理扮了个苦脸，回过头来却已是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
“你这是性别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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