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家以为喻文州会费尽心机套话那就错了,他是擅长分析布局不假,但不代表愿意把这份算计用在生活中,尤其是用在可以当成是朋友的人身上。职业选手中心明眼亮的人可不少,能成为整个职业圈中出了名的超级好人缘,当然不可能靠的是虚情假意,而是因为喻文州待人一向都是发自内心的温柔诚恳,虽然他偶尔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绝对不是那种喜欢到处挖坑以彰显自己的聪明才智高人一等的腹黑人士。
尽管生平头一次经历如此凶险的病情,甚至曾有过短暂的器官衰竭,但是他作为当事人反而没有旁观者的那种提心吊胆,毕竟,那段时间对他而言不过是睡了一觉,只是睡的时间略不凑巧而已。
这一次多人发病的契机,医生到底是给出了一个结论——群体性癔病,即使从喻文州的角度看来,无论凭借直觉还是理性思考,这个结论都极其荒谬,他的心里全然不信,可是看到林榆沉静如水的眼神,却也不会再追究下去。
没有恶意,没有动机,那么一切就只是一个小概率的意外,而意外,当然是不会反复发生的,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比起追根究底,他更倾向于把重心用在研究比赛上,在医院里没法做实操训练,但身为队长本来就不是只需要训练自己,为团队做些其他的工作还是可以的。
现在他和林榆正在观看平板电脑上播放的录像,由于昨夜轮班的看护在补眠,体贴的喻文州将录像声音开得很小,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录像是荷兰职业联赛刚刚结束的这个赛季的总决赛第一场,这两支战队共有五人入选了荷兰国家队,而他们着重关注的是其中一个角色名为SLA的神枪手以及对面角色名为MO的魔道学者。
荷兰职业联盟盛产枪系选手,尤其玩神枪手的特别多,好几个战队都是以双枪系组合为核心,最夸张的一个战队甚至六个绝对主力里面有四个枪系。当然在组成国家队的时候考虑到职业的平衡不会允许太多枪系选手入选,因此操纵SLA的选手能在众多同职业、同系选手中脱颖而出,其实力的强大可见一斑,也正是凭借高超的个人技术和过硬的战术素养,他才得以在荷兰队担任队长职务。
按照荷兰荣耀圈的说法,该选手除了颜和角色名字,什么都很好。嗯,这位长得确实有点一言难尽,而角色名字——传闻他所在的俱乐部老板酷爱厨艺,除了一起创建俱乐部的几位老牌选手敢于据理力争保住自己心爱的账号不被荼毒,其余账号上到战队下到公会管理层均惨遭毒手,被迫以各种食材命名,顺便说一句SLA的翻译是生菜,因为是战队里的账号,名字还算是比较好的。
而操纵MO的据说是荷兰职业联盟的头号女神,也是荷兰队唯一一位女性选手。法系在荷兰职业联盟的热度跟枪系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尤其是需要读条的元素法师和召唤师拖了不少后腿,在基本每场比赛都会遭遇枪系的情况下,读条职业的生存无比艰难,要知道,枪系作为偏远程物理输出职业,打断那些漫长的吟唱再方便不过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读条技能的魔道学者是喜欢法系的选手们的首选,至于战斗法师?既然选择了柔弱的法师,那还是远远扔技能更能接受,冲到前面的近战实在是不太像法师啊。操纵MO这位选手也是其中的一员,她在比赛中更倾向于使用远程技能,而由于魔道学者的灵活性,还同时身兼战队指挥,战术方面可圈可点,因而她在荷兰队是仅排在SLA之后的团队指挥人选。
录像上,SLA所在的战队由于是客场作战,被主队利用地图优势抢先杀掉了牧师,虽然拼到最后强杀了对方治疗并且以四打三领先一个人头,但血线一片告急,于是攻击异常凶猛,反观对面,剩余的三人血量全部在30%以上,只可惜其中两人是读条职业,在这种攻势中只能见缝插针地扔些小技能,而MO也被牢牢压制住脱不开身。
“如果是你会怎么选择?”喻文州问。
林榆不假思索:“帮元素,7点钟方向三个身位挡住打断,足够元素吟唱一个天雷地火直接清场。”
“对,也不对。”喻文州笑笑,这个回答并不令人意外,但操作起来难度可不低。对面肯定防备着元素法师的大招,大多数火力都是向他倾泻的,这种时候要帮忙挡住所有打断技能,需要相当精准的判断和操作,而MO显然对自己的实力没有这份信心,她选择了更为轻松一些的方式——帮助另外一名队友抵挡攻击。
喻文州指着录像耐心解释道:“人不是机器,选手在赛场上的状态有起有伏,你看,温吞的辅助也是会爆发的,而且像这样交由阵鬼来掌控,场面更加平稳,只是稍微多消耗一点时间和精力。”
林榆不解,“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赌这种几率?如果这个环节失败,至少要多损失一个人头不是吗?”
“这不是在赌,而是并非每个人都能在顷刻之间做出最佳判断。”喻文州想了想,又说,“赛场上总是充满各种变数,而这种不确定性不正是竞技的乐趣所在吗?”
“竞技就会有胜负。”林榆侧头反问,“胜与负,都是乐趣吗?”
“追求胜利是人类的天性,没有人喜欢失败,而乐趣更多在于努力的过程。”两个人都是思维转换极快,话题越走越偏,“对你来说,比赛是什么呢?”
“已知数个固定范围的有利变量和不利变量,在特定规则中通过构筑方程求解最优值。”
这回答实在是有点超出预期了,喻文州惊怔片刻,却感觉似乎明白了什么。
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什么胜负之心,用时、血量、人头、积分……比赛用以判断优劣势和判定胜负的一切,在她那里统统都是数据,且也只是数据,并不能够让她产生兴趣投注感情,更不会令她开心或是失落。
可是,有地方什么不对。
隐约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她不讲假话,但也不会把真相讲清。
喻文州问:“你有喜欢过荣耀吗?”
林榆没有回答,但当他望进那双沉寂的眼瞳,已经知道了她想要给出的答案。
如果一定要问,她只会说,花儿喜欢啊。
不说喜欢,而不是不喜欢。
喻文州想,这大概是他接触过的最喜欢隐藏自己的人,说出来的话似乎坦率直白,可要仔细琢磨才发现委婉得百转千回,让人不知道真相究竟拐在哪道弯儿上。
如果任由这两人继续讨论下去,恐怕就要变成心理座谈会了,幸而有人打断了这场话题跑偏十万八千里的谈话。
出现在病房门口的人脸色很是不好,喻文州认出那是住在隔壁病房的日本队队长佐藤。
两边这两天打过几次交道,多少有点共患难的交情,佐藤没有过分客气,开口讲的是一口生硬的中文:“喻队长,你好。我想借林君陪我办一下退院手续。”
佐藤过得比较艰难,因为日本队只有一位翻译,只能分派出一个英文还算过得去的随队人员留下来照顾他,不过大部分日本人的英文发音大家都懂,跟当地人几乎就是鸡同鸭讲,这让原本对疑似关系户有些不以为然的中国队各位职业选手们转而庆幸自家队伍真是有先见之明,不说林榆,单说李雁妹子虽然德语搞不通,可好歹是正经外语专业的学生,英语再差也是过了专八的,日常沟通没什么大问题。这不是,佐藤知道自己人那破烂英语靠不住,只能跑来借林榆帮忙。
“现在?”喻文州放慢语速问道,“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吧?”
佐藤无奈地说:“没办法,队里有让人放心不下的小孩子在,想到可能会跟着别人闹事,就完全不能放心在医院呆下去。”
“闹事?”
喻文州不明所以,林榆却知道一些事情,她站起身来,问道:“被韩国人当枪使?”
“‘医院对病人负有道义,必须给出正确的病因,不能接受这种荒唐的说法。’说出了这种话。”佐藤很想捂脸,为自己的队伍里居然有这么单蠢的家伙存在而感到十分心累。
林榆一下子就猜到了会说出这种话的人是谁,“那个伊东君?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使者?动画看多了吧。”
喻文州这时候也听明白了,想起一脸稚气的少年,他微微皱眉道:“竟然这样……那还是个孩子呢。”
某些人又想挑事捞些好处,又不想自己人被组委会记账,所以就煽动别人队伍里年轻气盛的小队员当出头鸟?这种行径实在不地道。不过他们可不想沾惹这种是非,最好日本人能处理妥善,不然中国队作为实际损失最为严重的队伍,反而会成为煽风点火的最大嫌疑人。
这些考量林榆是相当清楚的,日本队那边的确需要佐藤回去掌控一下局面,于是她向喻文州说道:“喻队,我跟他去一下。”
喻文州很痛快地点头答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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