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底下，谁敢看不起你李尽欢？
摧眉心底冷笑一声，没有搭话，只是看着师父。
怀归目光里便隐隐出现一丝不解，但是也没有必要拆穿什么，只是低垂眼眸，沉吟片刻，才轻声说道
“师父没什么文化，就叫摧眉罢，好了，不要耽搁贵客上山休息。”
怀归说的轻描淡写，周围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甚妥当的，或者说并不在意。
只有摧眉心头一荡，险些变了脸色。
摧眉，摧眉，竟然还是这样的名字！
捶眉折颈，亡于泥沙!
这是那算命先生上一世给摧眉的判词，说他最后死于非命，必然不得好死，到了这一世，竟然还是逃不脱么？!
摧眉想要仰天大笑，却又硬生生的隐了下去，只是无意识的后退一步，而后竟然跪了下去，朝着怀归磕头，又道是
“谢师父赐名。”
如果这就是天命，那他便看看这天命是不是真的，非要他第二次死于非命！
怀归却动作一顿，大约是不明白摧眉为什么忽然行此大礼，不过是起一个名字罢了，是什么需要感激涕零的大事吗。
只是他虽然疑惑，却也不想去多问其中缘由，他对外人外事向来没有什么兴趣，天生七情六欲比常人寡淡，就算摧眉千里迢迢为他而来，怀归也没有一点的感动，只是见这小孩子莫名其妙的上山，莫名其妙的拜师，又莫名其妙的的和自己亲近——好像二人之间有天定的缘分一样，但是人的一生，又何必非要这些缘分呢。
他并没有经历太多的人情世故，却早早的在各种冷漠蔑视中学会疏离，学会厌倦，乃至天下皆恶，与他无关。
唯有远离所有人，才会不被任何一个人伤害。
因此摧眉朝他跪下去的那一刻，怀归虽然心头有一点的波动，却仍然像是古井一样波澜不惊
语气平淡的说道
“起来罢。”
说完便越过摧眉，请了白鹤山庄的庄主下马，好像对摧眉并不在意一样。
而或许是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词句，李尽欢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好奇的在他师徒二人之间打量。
他说不上博览群书，但是摧眉，摧眉……这可不是什么寓意深远的词句。
白鹤庄主说起来也并不在意这微小的事件，与怀归站在原地略略寒暄几句，便喊了李尽欢跟上，随后和怀归一道上山去了。
摧眉站起来，便只看得到师父行走的背影。
而李尽欢只是口头应了一声，却没有移动脚步，仍是牵着马，站在摧眉的身边，看着他笑道
“你不走么，我听人说，贱名好养活，你师父大约怕你遭受什么意外，因此才取了这样的名字。”
“什么样的名字？”
摧眉抬起头，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又装作十分无知的笑道
“原来这不是好名么？我不识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可以告诉我吗？”
李尽欢立刻像是噎了一下，站在原地挪了挪鞋子，又嗯了一会儿，才握了握手中的缰绳，抬起头说道
“没什么，我们上山去吧。”
摧眉就没说话，只在心底冷笑一声，然后率先走了，李尽欢呆了片刻，随后反应过来，牵着马快走了几步，到了摧眉身边，才放缓脚步和他并肩走着。
一路默默无言，到了山脚，才远远的看见一个少年站在路边，飞眉星目，身板笔直，可谓芝兰玉树也，过往行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言语嬉笑，也不见他有半分颜色改变。
那是李对月，想来是等李尽欢，然而一见了李对月直直望过来的目光，李尽欢便立刻叹气，又和摧眉悄声说道
“完了，阿月生气了。”
摧眉斜过眼看了他一眼，随口问了一句
“生什么气？”
“你看到那个男孩了么？”
李尽欢指给摧眉看，又垂头丧气道
“那是我的同胞弟弟李对月，最烦我半道和陌生的人谈话，说我不明身份，不甚庄重。唉，你说他小小年纪，也不知道怎么养成这样的死样子，明明爹爹娘亲都不是这样的性格，难道因为爹爹要他上京赶考，常让他读许多经史子集，跟着老学究做文章，所以读傻了么。”
这个倒是不清楚了，摧眉上一世并没有和李对月怎么打过交道，只知道他被关在白鹤山庄里，不能出去，因为会乱杀人，不过这样看起来，李对月中不中魔心，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从小这样冷面古板，不中魔心，大约也是木板一块，摧眉只想了一点，便对李对月毫无兴趣了。
他从来不喜欢这样故作严肃清高的人。
只是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李对月望过来，摧眉与他对上，那冷冰冰的一眼，果然让人忽然脊背一凉，什么也不能想了。
而这时节摧眉二人也到了跟前，李尽欢看着他们，张了张口，果然很是不满的说道
“和旁人乱跑什么，你当这里是家中，不讲仪态么？”
天可怜见，摧眉心道，我们正正经经从大道走过来的，并没有乱跑。
李尽欢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说道
“这不是和新交的朋友联络感情么？”
这话音一落，那审判一样的目光立刻被转移到摧眉的身上，李对月将摧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最后冷哼一声，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
“不了解底线，就乱交什么狐朋狗友了？”
这话说的可真是无情无义了。
李尽欢无奈的扶额，他对这个弟弟是无能为力了，摧眉反倒乐呵呵的将他们兄弟二人看了一眼，悠悠说道
“公子说的对，我呢，不瞒你说，是泥里打滚的乞丐出身，李尽欢呢，是众星拱月的少庄主出身，咱们身份有别，李兄日后还是保持距离，保持距离为好。”
话音刚落，李尽欢便喂了一声，辩驳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的话是什么意思？是这位公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摧眉笑意盈盈的看着李对月，一字一句的说
“您的意思，可不是我这等人，实在不该有朋友，不是吗？”
李尽欢便立刻辩护道
“阿月决不会有这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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