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任谁醒来,发现自己做了十多年的傻姑娘,又变成身在土匪窝的已婚妇女,第一反应绝对是闭上眼。
一定是我睁开眼的方式不对。
再次睁开……[消音]
如果有选择,李肃青一定会选择不要想起来。至少人无知,精神上的痛苦会少很多。
【二】
李肃青站在悬崖之上往下看,其目力只能看见领头两个面容模糊的男人,一个穿白的,一个穿蓝的,估计穿白的那人就是迟瑞吧。
那土匪头子说,如果迟瑞愿意拿五十杆枪来换,他就放了她;如果迟瑞不愿意,下面前去接收的人就会打一声枪响,那么她就活不了了。
不知道底下具体是如何交涉的,总之最后是打了一声枪。看来迟瑞并没有拿五十杆枪来救她。
一个人和五十杆枪,孰轻孰重?当然是活生生的人更重要。但问题并不在于她和五十杆枪的对比,而是在于她的性命,和五十杆枪交给这些无恶不作的土匪会造成的后果相比。
就好像一列无法刹车的火车面临着两条岔道,一条上有一个小孩,另一条有多个,你选择开哪条?
就理智上来说,李肃青并不怨恨迟瑞。但是从情感上,她当然会愤懑绝望,因为被牺牲掉的人,是她自己啊!
当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眼前这群青峰寨的王八羔子!
“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的命,托付给别人。”
“你说得很有道理。”李肃青对向天粲然一笑,突然用力一撞,两人齐齐掉下了悬崖。
我就算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三】
这不科学,李肃青现在有点懵。
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掉进水里,就算不死,也该断好几根骨头,怎么就只有左腿骨头错位这点伤?
更不科学的是,火堆对面的那位仁兄,那叫一个精神十足、活力无限。知道的人,他是掉下悬崖了。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以为他只是跳进河里洗了个澡。
“喂,你干嘛要救我?你们本来不也是要杀我的?”
“第一,我不叫喂。”
“……”救命!这是什么小学鸡的回答方式?!
“第二,我既然救了你,你的命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
李肃青都懒得反驳对方自以为是的想法,只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向天。”
“哪个xiàng?天天向上的‘向’,还是工页项?”
“……方向的‘向’。”作为一个凶残的土匪头子,说天天向上也太正能量了吧,不合适。
“哦。谢谢你救了我,向天。”
向天开始觉得她有意思起来了,“没想到你竟然会感谢我。”
“说感谢,那仅仅是因为你对我个人损害的账扯平了。并不意味着你之前做下的那些抢劫杀人放火之举,就恶孽全消。你仍是一个罪犯。”
向天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的名字。”
“李肃青,严肃的‘肃’,青色的‘青’。”
向天噗嗤嘲笑道:“不是叫李大丫吗?”
李肃青磨了磨后槽牙,脑子里开始回忆美剧《汉尼拔》。
【四】
“啊啊啊啊啊!”
“行了,别叫了,我的耳朵都快被你喊聋了!”向天刚给她正完左腿的骨头,就受到尖叫暴击,整个人都不太好。
李肃青动了动左腿,虽然还是疼,但没有刚才疼得那么锥心刺骨,也能使上一点劲儿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又对向天说了句谢谢。
向天往腰间别着的行囊翻了翻,拿出一瓶伤药,“幸好我有随身带药的习惯,不然你那张脸估计就要毁容了。”
对哦,额头还没结痂,现在又泡了水。也不知道那水干不干净,万一细菌感染可就真惨了!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了。”李肃青的刘海早就全部被掀起了,额头缠着一圈绷带,跟戴孝似的。现在解下来,伤口的皮肉外翻发白,看着挺吓人的。不过她自己是看不到,只觉得疼。
“算了吧,你能看见伤口在哪吗?我就只有那么一瓶药,能让你给浪费了?”
行吧。
你来就你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错了。
他不应该突然大发善心的。
如果他的耳朵刚才没聋,那现在肯定是聋了。
【五】
醒来后,李肃青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同时低估了向天的身体素质,每次没跑出去多远就被追上了。期间有一次,李肃青在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踩中了一个陷阱,被网兜住吊了起来。
“你跑啊,怎么不跑了?”向天站在树下戏谑道。
李肃青懒得理他,送出去一记白眼。
“你终于安静了。”
李肃青回头,试图跟他讲道理:“我说你抓我干嘛?我现在又没有价值,上了青峰寨也是白吃白喝的闲人一个,还浪费你钱,对吧?”
“谁说你没价值?寨子里还有兄弟没娶老婆,你一黄花大闺女,肯定受欢迎。”
李肃青登时便冷下了脸。
“我的天哪,你的运气还真好。”向天故作惊叫。
李肃青循着他的视线向上看,有一条金黄色和黑色一截一截交替的蛇,正顺着树枝朝她滑过来。
“这种蛇,你要是被它咬上一口,脸会肿得跟馒头一样,身体也变成焦炭一样的黑。最后,全身流脓疼痛而死。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如果你服软呢,我立刻放你下来。”
向天这么说,无非是想吓唬吓唬她,听她求饶。这是金环蛇,虽然有毒但毒性没有他说的那么可怕,而且性情温和,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李肃青又抬头看了蛇一眼。被毒蛇咬死也比被凌'辱而死的好,至少前者她是自愿的。
向天见她闭上眼,一脸等死的表情,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无端生出了郁气,开枪打死了那条蛇,同时应声而落的还有李肃青。
“我曾经驯服过无数的烈马,就算是最烈性的蒙古马,也臣服在我的脚下。”向天低头看她。
“我是人,士可杀不可辱。”
向天嗤笑了一声,“你只是一个裁缝匠的女儿,称什么‘士’?”
“周亡千年,满清既灭。如果仅以阶层身份来论‘士’者,目光未免太过于狭隘。”
“呦,没想到还是匹有文化的烈马。所以,我一定要驯服你。”
没有然后了,李肃青又一次被逮回去。
【六】
青峰寨的人,一直在河流中下游寻找向天。所以两方人马,很快就会了面。不知道向天是怎么说服他们的,总之李肃青被抓回寨子,“居住”了下来。
没人待见李肃青。
三当家是被李肃青名义上的丈夫,迟瑞开枪打死的。老六,也就是那个在柴房意图侵犯她的猥琐男,被她打得现在还下不来炕。
如果向天是想用坐牢似的、没有人可以谈天的方式来折磨她的话,不得不说,他成功了。
李肃青现在已经开始用和猫狗说话的方式,来防止自己抑郁。虽然这种行为看起来,有点神经病。
“姐姐,你能不能和我一起玩啊?”
坐在台阶上的李肃青被吓了一跳,她转过头看,是一个手里拿着风车的小男孩。
“你在跟我说话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
李肃青眨了眨眼睛,“你不怕和我一起玩,别人会说闲话,对你指指点点的吗?”
“我就算不和你一起玩,别人也会对我指指点点的。而且,没有人愿意和我玩。”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小男孩,在这一刻眼里有了可怕的世故。
“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石头。”
【七】
“我无意于令自己看起来像个八卦的长舌妇,但我确实想知道小石头的情况。我觉得他很机灵乖巧,为什么没有孩子愿意跟他一起玩?”李肃青叫住了向天。
“那是因为,小石头他娘在他爹死后,就抛下他跑了。那些小孩子听到大人的闲话,就跟着说小石头是个没娘要的野孩子,排斥他。”
李肃青叹了口气,“言语杀人,无形且可怕。”
“如果他娘不狠心丢下他的话,也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那他娘为什么要走呢?”
“因为是……”向天突然闭上嘴巴,哑口无言。
因为是被劫掠上山的。
【八】
李肃青和小石头玩得特别好,她不仅给他织过段时间天冷可以穿的毛衣,还教他读书认字。
寨子里的女人都不屑于她,但是每次她在给小石头上课的时候,都会牵着自家的小萝卜头假装路过,来听一墙角根儿。
李肃青在教育这方面,并不是一个苛刻的人。所以也故作不知,只是把讲课的声音放得更大一些。
【九】
向天义父的女儿严卓尔来到了青峰寨,摩达问专门伺候严卓尔的丫鬟怎么没有分配下来?
向天一拍脑袋,就指着在和小石头玩的李肃青道:“就她吧,我看她行。”
李肃青第一眼见到严卓尔的时候,就脱口而出道:“你长得真好看。”她的眼神还有些直愣,当场就把严卓尔闹了一个大红脸。
如果李肃青不是个女的,她可能会被摩达当做登徒子给打出去吧?
严卓尔的性情很温和,所以伺候她这个活,还挺轻松的,李肃青每日还能挤出时间,继续去教小石头认字。
不过轻松归轻松,有一件事她还是不大高兴。
“向天,为什么同样是丫鬟,我没有工钱啊?”
“我每天供你吃喝和住你的工钱已经被扣完了。”
“不是,这,这也太过分了吧!”李肃青都气得有些结巴了。
“想不过分,可以啊!你要是投奔青峰寨,我们就把你当成是自己人,还给工钱。”要是把她留下来,在寨子里做个教书匠也挺好的。向天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
李肃青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向天沉默了许久,突然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木桩上。都过去两个月了,她竟然还想着逃跑?!
【十】
李肃青在青峰寨里近三个月了,最近有人陆陆续续出现发热昏迷的症状,好像是染上了瘟疫。怀疑这疫病,是前几天来投奔的流民带过来的。
向天仔细盘问了一番,才知道原来是迟瑞唆使他们上青峰山。迟瑞不用费一兵一卒,就可以痛击整个青峰寨,真是好毒的算计!
迟瑞还传信道,如果把当初抢走的那批机器还给迟家,他就给出瘟疫的药方。
向天带着人和机器前去交易,却没有能够把方子带回来。
“你还对他抱期望吗?”向天冷冷地瞥向李肃青,“你‘死’了,他立刻就娶了第二个妻子过门。现在又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只为了要回他的机器。你看他害死了多少人?!”
“一码归一码,他要娶妻我管不着,他要回机器也是应该的,这本来就是你们抢来的东西。”
向天冷笑道:“那瘟疫呢?”
李肃青不说话了。
【十一】
病魔的罪恶之手,终于伸向青峰寨里最为无辜的一批人——孩子。
小石头也染上了瘟疫。
当他无声无息地躺在柴火垛上,李肃青拿着那件只穿过一次的毛衣掉眼泪。
怎么会这样呢?
这个世界上该死的人有那么多,为什么死的偏偏是他呢?
她记得有一次教小石头“海”字的时候,他问:“姐姐你看见过大海吗?”
李肃青现代的记忆里是当然看过。但是她摇了摇头,说没有。
小石头一开始很垂头丧气,随后又兴奋了起来,红着一张小脸说:“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带姐姐去看海!”
人无法活着实现这个愿望,希望死后骨灰抛入江河,归途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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