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跟着沈湜予走出了廖风居。

    沈湜予异常地沉默,她走到湖边的树荫底下站定。阴影笼罩在身上,将她全然与外界隔绝。她不愿出去,也不许别人进来。

    如此孤独,就像他一样。

    连城璧觉得,自己虽有些不认识现在的沈湜予,但好像和她心灵上的距离,又变得近了一些。

    他伸手,手指从她的胳膊慢慢滑到手背上,而后一把牵住。见沈湜予没有反抗,便将她轻轻地拉入了怀中。

    沈湜予把头靠在连城璧的肩上,一时无话。他的怀抱可真温暖,让她舒适得眯起了眼睛,有一瞬间竟产生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的愚蠢念头。

    她抬头看向连城璧那张斯文俊秀的脸,若无其事道:“你很奇怪,什么都不问。”

    “谁都有秘密,你不也没问我。”连城璧指的是,刚才沈飞云提及他父亲的遗书一事。

    连城璧的教养,令他不会去质问所爱之人,如果对方要说,他便会是最佳的听众。但是显然,她没有要说的想法。他也没有。

    沈湜予道:“逍遥侯把我送进玩偶山庄的时候,完全可以把承影剑收走,但是他没有。”

    “因为他就想看你和沈盟主,因此撕破脸面,反目成仇?你只是在如他的愿。”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连城璧伸手,拨开她有些遮眼的鬓发,却在光滑如玉的颊边流连不去。沈湜予察觉到了,这感觉很奇怪,但是她并不反感。

    一种莫名暧昧的气氛在蔓延。

    这渴望是来得如此强烈,原本拥抱只是为了安慰,却逐渐变质: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先急促,也不知道是谁先探上谁的唇。只知道反应过来时,已经是气息火热交缠,心剧烈地在胸腔内跳动。

    这是一次清醒意识下的吻,说明她并非对他毫不心动,连城璧想到这点,心中的爱意愈发激越汹涌。

    一个成年男子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自然是有欲念。但连城璧大部分时候确是个至诚君子,所以只这一吻已是心满意足,再多便是逾矩。

    沈湜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只觉自己是被美色迷了心窍,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放纵自身沉浸在一时虚假的快乐里,沈湜予发出了一声叹,这是为她自己。

    因为她知道,她一定会后悔的。

    人的情感总是矛盾复杂,你越是想控制它的时候,往往控制不了。假山后面站了一个姑娘,遥遥地看着这对璧人相拥相吻,嫉妒、恐惧和自卑的情绪交杂在一起,齐齐袭上了她的心头。

    最后,自卑总是战胜了一切的情绪。

    “我只是一个……毁了容的丫鬟,永远也配不上他!”所以她只是同过去一般,默默地独自流泪,然后逃得极远,仿佛这样便能远离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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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四娘身中的冰蛊,令她只有两天的时间可活。萧十一郎心急如焚,想要立刻破解玩偶山庄出不去的谜题,沈湜予和连城璧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难得双方暂时抛下了各自心中的成见,决定通力合作一番。

    “这是我根据沙盘的模型,还有这段时间出去查探所画的屋宅分布图,我们现在是在这个位置。”萧十一郎指向一个红点,后面写着“天一阁”。

    连城璧若有所思,问:“我刚才在湖边走的时候,眺望到了远处的山,若是一直朝着山的方向走,也出不去吗?”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不仅我试过了,在这里久困不出的前辈们也试过了。不管你怎么走,永远是在玩偶山庄里,远处的山也永远是那个大小,没有半分靠近的变化。”

    沈湜予伸手拿起那张地图,仔细看过,将它在心里记熟。萧十一郎突然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你……你左手食指上的这个指环,好生独特。”

    指环的形状乃是衔尾阴阳鱼,以一半白玉,一半墨玉雕琢嵌合而成,见之便令人永生难忘。

    沈璧君以为萧十一郎这是见到了难得的珍贵宝贝,压不住作为大盗的心痒难耐,忙阻止道:“这是湜予姐姐母亲的遗物,你可不许起什么歪心思!”

    连城璧自认识沈湜予起,那指环就一直戴在左手上,没有取下来过,今日才知原是她母亲的遗物。

    “我当然不是想的那个!”萧十一郎有些生气,他只是觉得这个指环极为眼熟。蓦地一拍脑袋,面上恍然大悟,“我早就应该明白过来是你,欸!我真是太迟钝了!”

    萧十一郎指着自己的脸,兴奋地问沈湜予:“你还记不记得我?就是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天天看你在忘川谷练剑的那个小男孩?”

    他的脸上,满是故人重逢的欣喜,“有一次,你那个指环不小心落进草丛不见,是我找到了,第二天还给你的!”

    沈湜予眼前划过一张脏兮兮但是眸子却十分清亮、机警的面容,失笑道:“原来是你啊。”

    “你们小时候见过吗?”沈璧君一脸疑惑,“湜予姐姐,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

    沈湜予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叔父失踪后,你从此被禁足,叔母也不出沈家庄半步。所以我和父亲便在忘川谷住了半个月,寻找叔父的下落。当时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谁会想到还有今日的这一出?”

    萧十一郎挠了挠头,显然还在回忆,“其实也不能怪我迟钝,当时才七岁的小姑娘,却总是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教人不敢接近。”

    他伸手朝沈湜予上下一比划,那见到美女就油嘴滑舌的性子,便暴露了出来。“谁能想到,她和眼前这个温柔带笑的大美人,是同一个人?”

    沈璧君很单纯,没有多想便反驳道:“怎么可能?你说的那个人怎么会是湜予姐姐?从小到大,我见过她冷脸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

    此言一出,萧十一郎和连城璧都沉默了,这意味着沈湜予至少从七岁起,便已经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沈湜予的面皮功夫,积年累月下来修炼得足够深,仍是一脸微笑道:“好了,今日的叙旧便到这里,当务之急是要找出玩偶山庄的秘密。我想一个人出去看看,没有人在一旁引导,说不定能打破思维定势。”

    她实在是不喜欢萧十一郎和连城璧那一脸我看穿你了的神情。他们尚且不明白,一个人的假面戴久了,就很难再脱下来,会外化成为他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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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湜予只是出去随便转转的功夫,意外便接踵而来。

    沈璧君因为和萧十一郎深情告白后的一吻而情蛊发作,晕了过去。她身上的蛊毒已经进入血脉,病入膏肓。

    逍遥侯在沈璧君身上种下情蛊,无非是要报复沈飞云,以她的痛苦为乐。沈飞云跑到屋外,高喊着要自绝身亡,让他再没有乐子可瞧!

    逍遥侯立刻飞身前来,阻止了沈飞云的自杀。但是逍遥侯没想到,从一开始,沈飞云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他,然后趁机偷袭,令他身中寻血针。

    沈飞云以血养针十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击!沈璧君身上的情蛊,只有逍遥侯能解;而逍遥侯身上的寻血针,只有沈飞云能逼出来。她要以此为筹码,来拯救她心爱的女儿!

    沈湜予像个看客似的站在一旁,听着沈飞云和逍遥侯两人清算过往的种种。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轰轰烈烈,却是以一代武林正道与天宗的互相厮杀为代价。

    但她只是像个看客,她心里知道,所有人都在这场局中。

    沈飞云与逍遥侯相爱私奔,没想到两年后逍遥侯抛弃了沈飞云,移情别恋于同宗的小师妹李小婉。清静师太最先发现这段孽缘,她不满自己最喜欢的小师妹,竟和魔教之人珠胎暗结。于是便召集她的另外两个同门师妹,沈飞云和白红莲一同去劝说李小婉。

    但是清静师太并不知道,沈飞云先前私奔的对象就是逍遥侯。沈飞云见到李小婉的那一刻,心中便顿时妒火中烧,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还有白红莲惦记着丈夫连泽天,比武败于逍遥侯之耻。于是两人联手,杀死了李小婉。

    逍遥侯心中愤懑,声如洪钟:“不仅如此,你们还埋伏起来,趁我对小婉的尸体伤心之时,将我打落山崖!你们恨我,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们三个人,竟然连未出生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沈飞云冷笑道:“他长大了,也是个魔头!我们当年,就是要为武林除害。”

    她这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逍遥侯怒到极点反倒平静了下来,他微笑点头:“好,就算要我受这寻血针一辈子的折磨,我也不会给沈璧君解蛊。我要让你像我一样,每天都在悔恨和愧疚中度过!”

    “你!”沈飞云怒目而视,如若救不回自己的女儿,她这十多年的辛苦不就白费了!

    “如果我告诉你,你和小婉的孩子,还没有死呢?”清静师太此言,犹如一石投湖,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她道当年独自埋葬李小婉的时候,发现还有胎动,便立刻剖腹取出一息尚存的婴孩,交给了附近的一家农户。

    逍遥侯急切地问:“那孩子呢?”

    清静师太:“后来有人,把那个孩子抱走了。”

    逍遥侯继续追问:“是什么人?”

    “是我的二师妹,双钩莲花白红莲。”众人皆是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清静师太看向连城璧,说出了最后的“真相”:“那个孩子……就是连城璧!”

    这怎么可能呢?!

    “师姐你撒谎!那个孩子明明死了!”

    “师妹,我现在说出这个秘密,就是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不要再让孩子们,重蹈我们的覆辙了!”

    听着沈飞云和清静师太的一唱一和,逍遥侯只是将信将疑地走向大惊失色的连城璧。沈飞云见此,立刻拔出连城璧身上的匕首,刺中了他的胸口要害。

    此举令逍遥侯又惊又怒,心里对那老尼姑的说法,已然信了八成。他抱着受伤流血不止的连城璧,借力跃上天际,很快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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