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路筱骞接了几个电话，说她老公来接，要先走了。
奚荔便送她下楼去。
夜间霓虹闪烁，路筱骞耳发垂下一缕，弧度温柔，她随意用手勾在耳后，一如过去同桌时的模样。
“其实没有人来接我。”路筱骞忽然说，“他还在外地。”
奚荔意外：“那你？”
她忽然想到，今天试婚纱的路筱骞好像是一个人。
“没事儿，他出差呢。”路筱骞微笑着，眼圈忽然就红了，“是我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奚荔拿出纸巾：“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犹豫片刻，她也觉得自己今晚的行为对路筱骞来说或许很有针对性，“是因为我和闵时星的事吗？我本来是想要和你说结婚对象是他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有点太刻意了。”
路筱骞结果纸巾擦脸，还在微笑，可是眼泪还在掉。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她说，“是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骞骞……”
路筱骞继续道：“你知道吗，今天碰见你，我还以为是我赢了，我过得比你好，我嫁得也比你好，特别小人心态。现在我才明白，你根本从来就没有和我比过，你才是那个赢了的人。”
奚荔沉默了。
她的确从来没有和路筱骞比过，因为她没有那种勇气，也没有那种资格。
她曾羡慕路筱骞的温婉，也羡慕路筱骞的直白奔放，如果她是一个男生的话，她也会对那样的路筱骞着迷。有路筱骞和她做对比，她那些年就像一个故事里的配角，深深明白自己的地位。
“长大后，我为什么变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种人？”路筱骞哭着。
奚荔迟疑片刻：“可能……每个人心里都住了一个魔鬼吧。”
“囡囡，对不起。”路筱骞差点被逗笑，吸吸鼻子，“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闵时星。”
年少时，她知道只要她先开了口，奚荔便成了后来者。
只要她一直装作不知道奚荔的心思，她就还会是那个因为先开口而更有资格的人。
“我不后悔我没追到闵时星，我后悔我失去了你。”
这句话说完，那个在本子上写喜欢的人名字的女孩，便渐渐消失在了岁月的长河里。
人生总有许多令人遗憾的事，回不去的旧时光，渐行渐远的少时密友，这其中两样最叫人难受。
最后临走前，路筱骞擦擦眼泪：“好了，说得越多越平白给你添堵。我就是有个事还想告诉你，那年是我告诉闵时星你喜欢徐未的。”
奚荔：“……啥？”
这不是更添堵了吗？
路筱骞狡黠地抱了她一下，又说了句“我错了，总之你们要幸福”，坐上出租车走了。
奚荔傻眼，路筱骞确定不是精分？
谁要你祝我幸福，把你刚才说那件事收回去啊混蛋！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我令人的青春里还有多少龌龊秘密！
与路筱骞相爱相杀完毕，奚荔整个人都不好了，所以闵时星曾经以为她喜欢徐未？这是啥狗血青春校园剧？
女人的心机真重！
有本事留下来互相伤害啊！
回去之后酒过三巡，该聊的八卦都聊得差多了，本来就是假结婚，也没有多少情史可以聊。
闵时星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人说什么他都能接。奚荔觉得他这些朋友也怪可怜的，说什么他们都信。大家边听边起哄，她作为子虚乌有的故事里凭空捏造的女主角，不得不莫名其妙跟着喝了几杯。
施柔开始和王冠一划拳：“哼，我和奚荔在酒吧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王冠一不服：“来来来，比一比，输了连喝三杯！”
旁边围一堆人看热闹。
施柔撸起袖子就开干，有嘴损的说她难怪长得漂亮还没男朋友，吓都被她吓死了。
施柔瞪他：“你以为谁都路筱骞啊？！”
奚荔有点晕，恍惚间有人蹲在她面前：“醉了？”
那酒喝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后劲倒是挺足。
勉强能辨认眼前的人是闵时星，她想，闵时星什么时候回国了？他怎么长这么高了？真讨厌。
几秒后，她又想起，哦，这是他们的假结婚朋友聚会，刚才还遇见路筱骞了。
奚荔脑子里还记得施柔刚才开的黄腔，说要醉酒霸王硬上弓什么的。
她作为一个正直的仙女，怎么会那么做呢？大气地摆摆手道：“没有！”
闵时星抓住她在空中乱舞的手，对那边一群夜猫子道：“各位，我老婆醉了，先带她回家，你们慢慢玩。”
那群鬼怪嘘声一片，说他有了老婆忘了兄弟。
“当然是我老婆比较重要。”闵时星笑。
闵时星先结了账，又给那群人预留了一些消费，这才背着奚荔往家走。
这女人小小的一只，对他来说几乎都没什么重量，分外轻松，干脆连车都不打了。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就像他们在楼下便利店重逢那晚。
奚荔趴在闵时星宽阔厚实的背上，迷迷糊糊地：“我买的东西还没拿。”
“什么东西？”闵时星问。
奚荔说：“大衣、鞋子，还有……香水，都在施柔车上。婚、婚礼的时候可以穿。”
闵时星顿了下，这才继续前进：“婚礼的用品，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买？”
奚荔在他背上侧过脸：“没关系，谁去都一样嘛，大家都这么熟了。反正都是假、假的。”
这次两人过了足有五分钟没说话。
以前闵时星也背过她一次。
那次体育课跑八百米，第二圈奚荔就崴了脚，被同学抬着去的校医室。闵时星本来在校篮球队训练，回来时见她和路筱骞在教室里磨蹭，徐未则跑去外面借自行车想载她回家。
“过来，我背你。”他随意用毛巾擦了汗，都没去冲澡换衣服。
“不用了。”奚荔说，她哪好意思啊，何况路筱骞还在。
闵时星放下骄傲，蹲在她面前，额头还有晶莹的细汗：“嫌弃我？”
奚荔：“……”
闵时星痞笑：“快点，本来就矮了，耽误生长发育怎么办。”
奚荔气极，干脆趴在他背上，还故意往下压，你高是吧，累不死你！
闵时星提了她书包，也不拆穿她，只对她说：“要是有人看见你可要说清楚，我们清清白白的，我还要当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呢，别让人误会了啊。”
“不是，不是你老婆。”奚荔再次开口，脑子像浆糊一样，“不可以乱说。我们还是清清白白的，不要让人误会。”
闵时星冷笑一声：“呵，我偏让人误会，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结婚。”
奚荔前言不搭后语，又说起了另一茬：“路筱骞骗人，我不喜欢徐未。”
闵时星再次顿住。
“你说什么？”他问。
奚荔没反应了。
“哈比？”他喊她的绰号，这次竟然也没有反应。
闵时星勾起唇角，再次往家的方向走去。
*
奚荔醒来，觉得脑子要炸了。
酒精害人！
她在床上滚了两圈，发现手指上多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从被子拿出来一看，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颗闪瞎眼的大钻戒，衬得她的手愈发纤细，简直与这土豪的气息不能匹配。
“！！！”她惊呆了。
等下，昨晚她怎么回来的？
怎么躺在自己床上，又是谁给她换的衣服？
奚荔对这些完全没有印象！
她开始找手机，头重脚轻地从床上滚到地毯上，隐形眼镜因为过夜未取有一层白雾，干涩难忍，什么都看不清，可见昨夜醉得有多厉害。
好容易抠了隐形眼镜，顶着鸡窝头摸出房间，惊现一只庞大的生物，看上去隐约有个人形。
“谁？！”奚荔一时没反应过来。
人形生物道：“我，给你结婚戒指的男人。”
奚荔：“……”闵时星怎么在这里，还有，他什么时候给她戒指的？
闵时星说：“过来，在这里坐好，我给你找眼镜。”
奚荔高度近视，虽然十米内分不清男女，但还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
闵时星伸出手，她犹豫了下，递了过去。
管他的，就当自己看不见吧！
闵时星的手大而暖，她好像一样子缩小了很多，被牵小孩儿似的牵到了沙发上。
沙发上有一条被子，尚有余温，看起来闵时星昨晚是在这上面过的一晚，他为什么不回家啊？奚荔想。
“眼镜放哪儿了？”
奚荔想了想：“浴室？”
闵时星说：“没有。”
奚荔：“那你看看我书架上，或者手绘屏上，再不然就放手办的那个柜子上。”
闵时星去了。
不一会儿，他拿着什么走了出来，好奇地问：“这是不是画的我？”
奚荔猛然想起，她的书架上有一本未开放版权，自印留下来的书：《818我那个长腿邻居》，那是大学时在论坛连载着玩留下来的产物了，从名字的复古程度便可知一二。
“什么？”她装傻。
闵时星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把眼镜挂在她的耳朵上。
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晰明了，眼前的男人头发凌乱，穿着一件白色长袖，晨光中有种刚起床的慵懒感。
“你看，这不是我吗？”闵时星饶有兴趣，指着条漫上那个冷漠的高个小人，“连鼻子上的痣都一模一样。”
他把脸凑到她面前。
高挺的鼻梁左侧，有一颗特别小的痣，不是近距离看过他的人说不定根本不会发现。
大清早的，孤男寡女靠得这么近，近得睫毛都纤毫毕现。
美色当前。
奚荔猛地后退一步：“闵时星，昨晚谁给我换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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