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抹微笑,这其中的柔情好似裹了蜜糖般令他回味无穷。
“我最初就是这么打算的。说真的,难道还有什么人比西里斯更适合担当这一角色么?更何况他还是哈利的教父,一旦我出了什么意外,哈利理所当然地成为西里斯的孩子。我知道他会拿自己的生命来爱护哈利,正如他对我一样。至于我的妻子还有什么比西里斯更好的改嫁选择么?西里斯出身名门,还是世代豪贵之家现在唯一的男继承人。他又和我形影不离地相处多年,我们了解彼此的一切,甚至就像在用同一张肺呼吸的连体兄弟……西里斯不像布莱克家的人,他像我,他简直就是我在这人间投下的一道活着的影子。”
阿不思默默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沉浸在对毕生最好朋友的眷恋中,心下不知何故产生了隐隐刺痛的感觉。这样光芒四射的眼神、这样深情缱绻的语调也在自己的过往中出现过,而那个正在被思念的人此刻不知怎么样了。
“……不过,正如刚才说的,我现在很担心西里斯的状态。先生,这番话我是在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西里斯举手投足像个孩子,我也不知道经过这场战争后他会怎么样。所以我不得不做个双层保险的决定……”
詹姆斯的眼神又变得忧郁了,仿佛他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抓挠似的。歪腿猫在炉火边躺够了,“喵”地一声跳到了阿不思的膝盖上,想让他帮着挠挠耳朵。
“如果西里斯出了什么差池……假如他因为某些客观原因无法照顾莉莉母子的话,我想借助您的帮助和斡旋,让莉莉嫁给莱姆斯·卢平。”
正在给小猫挠耳朵的阿不思突然停下了动作,他对詹姆斯的这个主意既有些意外又觉得这是在情理之中。莱姆斯品行端正,也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如果不是因为那让人叹息的病,他还真是可遇不可求的良宿。但不管怎么说,詹姆斯能下这样大的决心让自己的遗孀嫁给一个狼人,足见他对莱姆斯的信任已经深入血髓。如果那可怜的孩子知道自己赢得了朋友如此肝胆相照的信赖,恐怕都能感动地当场晕倒。
“詹姆斯,你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不是也应该适当考虑一下莱姆斯自己的心意呢?”阿不思小心拿捏着字眼说道,歪腿等着挠耳朵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气呼呼地从他膝上跳了下去,瓶刷似的尾巴竖得老高。
詹姆斯回到椅子上坐下,他也点起一根烟。在氤氲的烟雾中,他的神情阴晴不定:“我早就知道他的心意是什么,不然也不会贸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莱姆斯在上学的时候就非常恋慕莉莉了,他以为没人知道……其实对于这样的事情,很不幸我总是最先知道的人。莱姆斯非常珍惜我和西里斯的友情,我看得出来,他非常爱我们、尊重我们。对莱姆斯来说,他宁可走在街上被雷劈死、被月亮砸死,也绝不敢跳出来跟我或者西里斯争夺女友。对于这一切,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他理应得到我们的以死相报,我们的热烈回馈……这个西里斯,他真不该在现在这个时候对莱姆斯疑神疑鬼,还有什么比朋友之间的猜忌更令人难过的呢?”
“詹姆斯,在西里斯和莱姆斯之后,你还有没有第三个后备计划呢?”
阿不思知道自己的问题确实是既唐突又失礼,不过在眼下这种沉重的时刻,不是讲究这些细节的时候。他知道以詹姆斯的聪明,绝对能体谅自己的苦心,结果他等来的是一阵大笑。
这不像詹姆斯在魁地球球场上抓住飞贼后兴奋的笑声,也不是他奔跑在城堡中如风般的欢笑。这是带着飘渺般冷淡音质的笑声,它令人畏惧,让闻听者遍体生寒。
“我知道您指的是谁。”詹姆斯压低了声音。他的眼神也完全变了,刚才的柔情无影无踪,只剩下怒吼的风雪在眼底回荡。“如果他以为我死了就可以对我的妻子乱来,那我准会在坟墓里起死回生变成厉鬼把他像熟面包一样撕成两半。先生,如果在某些场合您很不凑巧遇到他,劳烦您替我转达我最后的致意:让他放聪明点!”
阿不思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是属于詹姆斯·波特最为阴狠的一面。这并非是平常他习惯于向师长们展示的那一面,但阿不思知道,这些年轻人有自己的人生和社交圈,那不是自己该掺合的。
詹姆斯站了起来,他开始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踱步,香烟又被重新点上一根,他整个人就跟腾云驾雾一般。
“我父母不久前因龙痘疮去世后了,是他们教诲我做一个正直博爱的绅士。于是我打破偏见迎娶一个麻瓜出身的女孩子,我无视世俗的眼光与狼人男孩缔结了友谊,我打开家门接纳了一个被暗黑家庭所不容的落魄朋友……我知道只有这样做才真正无愧于我高贵的血统。越是高人一等的人,爱抚众生就越是他的义务和责任。相对于做一个优秀的巫师,我更想做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邓布利多先生,我像信任自己的灵魂一样信任您,所以也只能把他们都托付给您。我知道这可能是个沉重的负担,但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更稳妥的办法。我一旦死于非命,请您务必按照我生前心愿安排好我妻儿的归宿。同时,请您照看西里斯和莱姆斯……他们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爱与牵挂,也只有您有能力保护他们。我不是一个不知感恩的人,我把我一生的挚爱们托付给您,自然也会给您最为诚恳的回报。“
詹姆斯不说话了,他看样子是激动了一阵子。接着他把烟丢进火炉,然后走到挂着雨披的衣架那里,把藏在雨披后面的隐形斗篷拿出来奋力一展扑到了桌面上。
如果说阿不思·邓布利多被詹姆斯刚才森然而火烫的誓言惊得一语不发,那么在他看到铺在桌上的这条如月光织就的轻盈织物后,刚才的震惊简直就不算什么了。一阵刺耳的嗡嗡声响彻在脑海中,他只觉得眼睛花了一下子。这、这这这这这是——
“……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亲手织造的隐形斗篷,是传说中的死亡三圣器之一。”詹姆斯的手指滑过隐形衣光溜溜的表面,它被使用了这么多年依旧一尘不染。“先生,死亡圣器一直被世人当作神话,但是至少伊格诺图斯的隐形斗篷是真的。它在高锥客山谷流传了许多个世纪,其实波特家族还算伊格诺图斯的旁系血脉,这您可以在山谷的公墓里找到证据,我的话百分之百属实。您能看见斗篷表面圣器标志的暗纹么?这绝不是市面上那些隐形兽毛织就的便宜货所能模仿的。您是专业的行家,对魔法古董有着犀利独到的眼光,肯定明白这条斗篷是价值连城……”
詹姆斯这番专业而独到的介绍,阿不思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因为他早就对死亡圣器的故事烂熟于胸。他弯着腰仔细查看着隐形斗篷的每一处细节,鼻尖都快碰到那些精致的刺绣上了,可曾经刺绣这些图案的手化为尘土已经有上千年了。
阿不思简直不敢相信,当年他和盖勒特处心积虑地在伊格诺图斯的地下熔穴历经千难万险,就是想找到这件隐形衣。没想到它这么多年来一直安安静静地在波特家族默默流传下来,甚至在过去的几年中一直在霍格沃茨被劫道者这群小淘气用来夜游。隐形衣原来就在近在咫尺的眼皮底下,为什么他未曾好好留意这群孩子的隐形衣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突然之间,阿不思感觉到自己横贯后背的那个死亡圣器的伤疤火烧火燎起来,这一切都在提醒他眼前的斗篷是货真价实。梅林的胡子!天哪,梅林最肥的裙子啊!我得赶紧把这则惊天新闻写封信让福克斯寄给盖勒特,让他第一时间就知道——
这个时候阿不思又猛地想起,盖勒特现在已经和他冷战数年,早就不和他说话了。而福克斯现在还在猪头酒吧打零工,他俩之间也是互不理睬。顿时,阿不思感觉自己像是被当头泼了盆凉水,高昂的兴致眨眼间就荡然无存。
“先生,您不舒服么?要不要先坐下?”詹姆斯小心地查看着阿不思的脸色,眼里流露出忧虑的光。
“不,我没事。”阿不思报以足够让对方安心的微笑,不过他还真的需要坐下歇歇,因为后背现在正疼得厉害,致使他额头都冒出一丝汗珠。
“隐形衣是您的了。”詹姆斯扶着阿不思坐到椅子上,后者惊讶地抬起头。“我现在是波特家族的直系继承人,有权利处理自己名下的财产,我想把隐形衣送给就送给谁。”
“不,詹姆斯。隐形衣可是你们家族的传世之宝,它应该属于小哈利·波特。”阿不思真心实意地说,尽管他心底下知道盖勒特对此肯定不以为然。这要是换成他们十七岁的时候,盖勒特肯定会一马当先冲进波特家的宅邸把隐形衣抢走不可。但话说回来,这件礼物过于昂贵,詹姆斯怎么能如此轻率地把它送给自己,他绝对不能接受。
“我已经决定了,先生。”詹姆斯像虔诚的教徒跪在神父腿边一样跪到阿不思身边,他握住老校长的手,把自己的脸贴在其上。“我并不相信那个救世之星的预言,也能认清其他人不愿看到的事实——伏地魔的力量在空前膨胀,这场战争前景黯淡,不能指望预言和奇迹……但是我把死亡圣器和我的爱交付到您的手上,现在您手里就已经拥有死亡三圣器中的两件。伏地魔有什么?他连眉毛都没有……所以不到最后的时刻鹿死谁手仍未可知,我衷心希望您会是击败那黑巫师的天选之人——梅林之子。”
阿不思把手轻轻放在那头发乱蓬蓬的后脑勺上,这番恭维若出自别人之口他肯定会一笑了之,但是现在,阿不思的心潮却因激动而澎湃。
“愿梅林站在我们这边,”他连续重复了两遍,“愿梅林站在我们这边,不然他如何让这个世界重拾失落的忠诚和信仰,他绝不会坐视我们的世界落入恶魔之手。”
一九八一年十月三十一日,万圣节前夜
这个夜晚注定无人入睡,汤姆·里德尔站在偌大蚺厅的中央,对着镜子整理着他最后的行装。今天他特意挑中了一套质量最好的素面黑色修身长袍,只有领口装饰着一枚银质的蛇形饰针。纳吉尼的蛇身盘桓在穿衣镜之上,她居高临下俯视着那黑暗帝王,不时发出猛烈的嘶嘶声。
“不用担心,纳吉尼。”里德尔慵懒地擦着他的紫杉木魔杖,他的目光充满了自信和不可一世的决绝。“我只是去高锥客山谷的集市上买个南瓜灯……”
大洋彼岸的纽蒙迦德,713号牢房亮着一盏提灯。朴素的桌子上有三杯谁也没喝过一口的茶,但是刻着火龙头的水晶烟灰缸里早就按满了烟蒂。除此之外,只有盖勒特·格林德沃从维达·罗齐尔裙子里找到的熄灯器静静躺在桌面上。盖勒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凤凰鸟福克斯蹲坐在他的脑壳上假装打着盹儿。提贝卢斯·奥格登坐在盖勒特对面,手里拈着今晚不知第几支烟。他们在震耳欲聋的沉默中吞云吐雾,一言不发地默默等待着。就在一个小时前,熄灯器传来了翘首期盼的摩斯密码讯息:
目标已经动身前往高锥客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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