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人此刻都在自己的脑海里听到了古怪的噪音,如同一群垂死的鸟在发出生命最后的哀鸣。充斥在大家身体内部的符咒在嘶嘶作响,撩拨着他们每一根神经。
“你……到底要……说什么?”白头翁已经气得面如金纸,他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在痉挛。
“非要我说得这么明白么?”白腹鹞恶毒地说,他的眼睛里呈现出一股可怕的光芒。“格林德沃自打搞出那个可疑的预言之后就一直不太对头,后来发展到居然把战争当儿戏!他是什么人?那邓布利多又是什么人?黑魔王竟然以万金之躯逞匹夫之勇!他究竟有没有想过一旦失手,我们会被置于何地?这么多人的生死安危都系于格林德沃一身,这是怎样的责任?他竟然都抛之不顾,非要意气用事去和那教书匠决斗!太盲目自大!主子败了可以说是个意外,但这层风险他却从来不予考虑。白鸟们为格林德沃出生入死二十多年,到头来反不如邓布利多在他心里份量重了……要我说,他根本就是鬼迷心窍!主子昏聩至此,白鸟们也难辞其咎。决斗之前你们为何不出面阻止他这种荒唐行为?”
“‘乌鸦’曾经阻拦过,可是……”白孔雀有些犹豫地开口了。
“结果‘乌鸦’被他亲生子赶出白鸟高层的核心圈!”白腹鹞毫不客气地呵斥道,“别看我人远在北欧,但我什么都知道。连黑魔王最信赖的占星师的劝谏他都充耳不闻,可见主子已经被有几分模样的邓布利多妖惑地忠奸不分了!看着你们这一双双惊诧的眼睛,似乎在问我保罗·赫尔曼①因何敢如此口出狂言?白腹鹞提醒诸位,我也是看着格林德沃从一个德姆斯特朗的小混混走到今天的。他在魔法上虽是天下奇才,但他识人的能力还不及我们。格林德沃贵为群鸟之首,周围簇拥着大批崇拜者,可他行事却常常像个因得不到糖果而闹脾气的小孩子,用人气量也不大……”
白尾鸢在旁边不发一言地听着,他已经感觉到后背的汗毛一根接一根地站起来。尽管白尾鸢知道白腹鹞的话不无道理,但是在眼下危急的时刻说出这些很容易被曲解为意图谋反。或者更糟,白鸟们会怀疑白腹鹞一个人不敢如此嚣张,幕后主使肯定是自己!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的内部帮派之争看来是在所难免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白肩雕突然拍案而起,他的神情怒不可遏。周围的白鸟们全都呆如木鸡,显然被这场来自集团内部的纷争吓坏了。
“还没看明白么?”白头翁猛地抄起桌上的一个空葡萄酒瓶,就像握着麻瓜的军用手榴弹。他指着白腹鹞破口大骂,“这个恶棍不过是看着黑魔王不在,就说出这种话诋毁他!其用心已经明摆着是要篡夺主子的位置!”
一片哗然之声,白头翁依旧滔滔不绝:“白腹鹞,枉主子这般信任你,让你管理格林德沃军队三分之一的人马!可你竟然如此贪得无厌,黑魔王真是养虎为患!”
还没等众人再发出一声惊呼,白腹鹞就已经毫无愧色地大笑起来:“白头翁啊,你不过是一只在地里挖狐媚子蛋的土鳖崽子,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上蹿下跳?我还不知道你么?众所周知你一直眼巴巴想让格林德沃青睐你姿色平庸的表妹,以此借着裙带关系扶摇直上!你们兄妹背地里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至于这位嘛……”
白腹鹞的眼睛滴溜溜一转,落到了白肩雕脸上,紧接着他就发出一声鄙夷的冷笑。
“白肩雕哇,你不过是个弄臣小丑!仗着主子的几分宠幸就目中无人!你眼看着他胡作非为却不横加制止,格林德沃就是被你们这些成事不足的秃毛鸡挑唆坏了才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不过你们也别自乱阵脚,现在情况不明,一切都是未知的。说不定咱们就是杞人忧天,格林德沃根本不会死!”
“我是不是应该提醒你,那片旷野已经被傲罗们架起柴火堆了!”白肩雕指着窗外的方向大声咆哮起来。他受了刚才一番羞辱之后尽管面色惨白,但并没有立即发难。此时此刻的他也明白什么事情最危急,而自己受得那点委屈眼下根本不值一提。“你自己不是也说过不指望那些傲罗们饶了他么?”
“我确实不指望。”白腹鹞镇定地说,“但傲罗们留着他的可能性也很大,如果这群杂种有利可图的话。”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白尾鸢简直能听见众人羽毛撕裂的吱吱声。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一直当背景板的白尾鸢终于阴郁地开口了,他也陷入了不可遏止的愤怒。“格林德沃绝对不会出卖我们!”
“是啊!是啊!有你的契约符咒在,格林德沃是绝对不会冒死出卖白鸟的!”白腹鹞大声嘲笑道,他的样子看上去有点疯狂,连紫色的头发都纷纷立起来了。“死真的不算什么,活着才是受罪呢!我真的不信魔法部的傲罗会比我们仁慈,大家不过是一丘之貉!我当然也不信格林德沃会愿意出卖我们,可他手里捏着的秘密太多,傲罗们不抽干他的骨髓才不会善罢甘休呢!更何况你们都很清楚,‘神之子’不过是个人类。重刑之下,死亡反而是解脱了。到那时白尾鸢的符咒就失去了约束力,格林德沃也是血肉之躯,他熬不过车轮战一般源源不断的钻心咒的!傲罗队伍里的探子早就告诉我们,他们为了得到口供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一阵看不见的战栗扫过整个会议室,显然白腹鹞的话起到了不可思议的震慑。几声压抑不住的尖叫响了起来,好几只白鸟都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甚至都能听见咯咯的牙齿打颤声。
“我们怎么办?”白孔雀惊恐地喊道,“如果格林德沃把我们都供出去,那可就大祸临头了!白尾鸢——”他一头扑到所喊之人的腿边,“我家里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如果被傲罗一窝端了,那他们可全都……约翰尼斯,依我之见,我们应该切断一切有黑魔王直接插手的生意联系,以免殃及太多!所有的联络据点都暂停使用,更换全部口令!如果这么多年心血一朝而尽,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么!”
“呸!谁说的!”白肩雕喊道,“说什么格林德沃会因为熬刑不过出卖我们,别笑死人了!他是那种软骨头的人么!白腹鹞,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但是形势已经出现了变化,似乎没有人相信格林德沃会熬过重刑。人性的懦弱和自私终于在这一刻暴露无遗,曾经众志成城的白鸟集团现在俨然是人人自危。白肩雕的发言并没有获得多少支持,连白尾鸢也和大家一样可耻地沉默着。
“现在该如何?我们还去袭击威森加摩总部么?”白孔雀终于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去!”白腹鹞干脆地回答道,“不管怎么样,我们也得想办法把格林德沃从那鬼地方弄出来!夜长梦多,谁知道拖久了他会吐出什么来。”
突然一阵刺耳的大笑声响了起来,白头翁笑得前俯后仰,眼露凶光。
“好啊,我总算看明白了!”他叫嚷着喊道,“袭击总部于你来说根本就是双保险啊!如果傲罗愿意交换人质,你白腹鹞凭着救驾之功立即扶摇直上,不管格林德沃愿意不愿意都得让你三分了。相反傲罗如果不愿意交换人质反而把格林德沃就地处死,他就被永远封了口。你白腹鹞借刀杀人,自己既达到目的,又可以巧妙躲避契约血咒的反噬……与此同时夜枭们会看到你英勇救主的表现,虽然没救成但精神可嘉。更何况你手握重兵,大家还有选择的余地么?新一代黑魔王从此变成保罗·赫尔曼了。好,好啊!白腹鹞,我告诉你——”
白头翁将酒瓶狠狠地掼在桌上摔个粉碎,他的手指着白腹鹞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你这个白鸟中的叛贼!你想趁人之危妄图取代主子拥兵自立,告诉你这混账,我白头翁第一个不答应!我永远也不会再和你共事,从今往后咱们一刀两断!”
说罢,白头翁看都没看众人一眼就拂袖而去。
他走了,刚才滚烫的誓言还在轰轰作响。
白鸟们分裂了……白尾鸢眼睁睁看着白头翁离去,只觉得腹腔中一股烈火直冲顶门。
“他刚才说什么?”白腹鹞怒火冲天地指着白头翁走过的房门喊道,“我是白鸟中的叛贼?他难道没看见我现在还活着么!”
“你还不给我闭嘴!”白肩雕一巴掌掀翻了眼前的桌子,他暴跳如雷的样子连近旁的白尾鸢都没忍住一个本能的哆嗦。
“行了,都别说了!“白孔雀呵斥道,他一直是鸢党一伙的人,早在格林德沃加入白鸟乐队前就充当首席马仔,有一定的江湖地位。“主子是什么样的人,夜枭们可没咱们清楚。格林德沃自始至终都是个贱婢生养的杂种,这一点于白鸟来说不是秘密。他自恃魔法高强,就不念我等拥戴之功,还置诸位于险地,这般昏聩暴虐的主子德不配位!这事不管结局如何,格林德沃都没法继续坐稳他的黑魔王宝座了!“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嚎叫声从白鸟公馆的鹅卵石广场上传来。白肩雕猛然间变了脸色,他一下子扑到窗口。
只见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像只断了头的鹅一样在广场上乱窜,她披头散发,一手拿着魔杖,一手拿着麻瓜的长刀胡乱地挥舞着。这个女巫如同疯了一般嚎哭着,周围挤着一大群正在苦苦劝解的夜枭们。
“伦斯基②夫人!别胡来!”有人高声喊着用魔咒打飞了女巫手里的长刀,“你会给你丈夫惹麻烦的!快别喊了,当心伤了胎。”
“主子!主子!你死了么?”伦斯基夫人乱发盖脸,歇斯底里地仰天嚎哭起来。“他们说你要死了!”
“卡尔洛塔③!”挂着一脸风霜、显然精神上也受到极大刺激的奥古斯塔·隆巴顿夫人摇摇晃晃走到那孕妇跟前噗通一声跪下,两个女巫顿时搂在一起抱头痛哭。“别哭,亚力克他们会有办法的……”
“这出戏还真精彩!”已经站到窗口边俯视广场的白腹鹞大肆嘲讽起来,“你老婆都快生了,脑子里惦记的居然还是格林德沃。看来传言黑魔王与部下妻子私通不是空穴来风!有老婆的都小心啊!白肩雕,难怪你一直被主子提拔,原因竟是在这里!你们俄国男人还真是气度恢廓,我真该向你举杯致敬!”
白肩雕没有说话,他的眼睛藏进刘海儿的阴影里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大家听着,”白腹鹞不再理会白肩雕,他大跨步回到会议室中间。“既然黑魔王不在,我现在暂代他发号施令——”
“要我说白尾鸢一直劳苦功高,他也最清楚主子的策略和思路……摄念师嘛。只有他才能代主发言!”有人不满地说。
“现在说的是调动军队的事,我说只有最有经验的白腹鹞才适合这一角色。”又一个声音响起,“他在北欧征伐了那么多疆土,策划军队行动是首选之人!”
“别吵了!”白腹鹞喝道,“现在黑魔王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候,而这一位——”
他毫无征兆地一把抓住白尾鸢身上的衬衣,将那个沉默的人狠狠掼到桌子上,就像将一只落毛鸡扔上案板。经过白腹鹞这样一番拉扯后,白尾鸢在鏖战中病入膏肓的衬衣终于寿终正寝。
“——他更擅长内政和生意管理。等主子被救回,白尾鸢会暂代他指挥所有人。我想没人会有异议,约翰尼斯·韦尔斯利才是白鸟中权力最大的人吧?”
然而此时此刻所谓权力最大的人,像一个被强行拖出来并被人用魔杖逼着登上皇位的倒霉蛋一样在桌上趴着。白尾鸢能感觉到那些叵测的目光几乎要把他刺穿,这一刻他切身体会到被人拿到火上烤的滋味了。
“等主子被救回,你会把他怎么样?”白尾鸢小声说。
“就和咱们之前计划好的一样!”白腹鹞抓住白尾鸢的后衣领将他狠狠拽起来,“格林德沃将会面临软禁。不过大家放心,我们不会碰他一根头发。等主子听话了,他还是我的王!”
“你不过是对格林德沃将你闲置在外心怀不满罢了。”白肩雕慢慢走了过来,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激动,脸上出现了暴风雨前最后的静谧。“我和白尾海雕是黑魔王的宠臣,可我们俩所能调动的军队还不到你白腹鹞的三分之一!格林德沃对你已然是格外厚待,你竟然还不知足,太贪了!”
白肩雕已经走到白腹鹞面前,他一把抓住对方手腕,强行将白尾鸢从白腹鹞手中拽出。与此同时,一只透明的手套丢到了白腹鹞脸上。
“我们决斗吧④。”白肩雕盯着对方的眼睛,“我不能容忍任何人玷污我妻子的名誉,即便是白鸟也不行!”
话音刚落,俱吃一惊的白鸟们纷纷上前劝解。白腹鹞狠狠瞪着白肩雕看了一会儿,慢慢地他的唇边露出冷酷的微笑。
“我还真的有点小看了你这个当年只知道熬魔药的级长……”他这样说道,“不过我没时间和你决斗,主子现在命在旦夕。你要是识相,就给我让开。我们要动身去威森加摩总部会会那些官僚!”
“如果你们失败了呢?如果傲罗拒绝交换人质呢?再过两小时天就要亮了,这么短的时间你怎么来得及——”白肩雕恶狠狠地叫道,他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皮肉,几乎要攥出血来。
“如果!如果!你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白腹鹞咆哮道。
“或许有……”白尾鸢已经直起身,他用魔咒迅速修复自己撕裂的衣服,脸上的表情很凝重。“袭击威森加摩总部风险还是太大,一旦失败盖勒特就死定了。不过我们要是换个方案或许有一线生机,我们去劫持邓布利多怎么样?他不是威森加摩的人,形单影只。袭击他把握更大!”
“想不到威名煊赫的白尾鸢也如此天真!”白腹鹞半是好笑半是恼怒地说,“你知道邓布利多现在人在哪里么?等你千辛万苦找到他,格林德沃都化为灰烬倒进莱茵河了。而且他不过是一个教书匠,此时此刻的邓布利多对魔法部来说已经派完了用场。傲罗们不会拿好不容易抓住的格林德沃来交换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巫师的命!我还不知道他们么,事后给邓布利多一个因公殉职的美名敷衍了事,而格林德沃仍旧死路一条!走吧,诸位!我只给你们十分钟做准备,然后在广场的大门口集合!”
“站住!”白肩雕大喊一声扑到门口,他用身体当障碍试图阻挡意欲倾巢而出的白鸟们。“你们去威森加摩总部,时间肯定来不及!你们想害死主子么!回去!都给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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