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白尾鸢和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第一次见面。
上次看见对方还是在一九四五年决战的前夜,白尾鸢远远地站在战场边缘的高岗上,目视着邓布利多从黑压压的夜枭人群中走向迎风而立的格林德沃。
又见面了,白尾鸢想道。在那个寒冷的夜晚,邓布利多眼里只有那个金发的魔王,尚不曾往自己所在的阴影里看一眼。但是有着超凡记忆力的白尾鸢在看到这个黑羽帝国的头号敌人时,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德姆斯特朗的一段豪情时光。
当时白尾鸢还是不良少年团伙中的小头目,格林德沃则仅仅是一个穿着二手袍子、孤独地穿梭在图书馆和魁地奇球场之间的桀骜少年。那段岁月白尾鸢和他后来的主子尚没有什么交集,但是白鸟们已经向格林德沃伸出了尖利的鸟喙,整个德姆斯特朗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十六岁时的白尾鸢是一个阴鸷审慎的少年,他清楚此时的自己已经越来越接近德姆斯特朗风暴的中心。一直和白鸟们作对的克鲁姆那伙人已经给他下了决斗战书,并且偷偷派人调查他的底细。他们不过是一群十几岁的男孩,却有着和成年人不相上下的险恶用心。这一切白尾鸢都一清二楚,他甚至已经看到自己危险的前景——可疑的血统和前科被仇家曝光,然后在众人追打中被赶出德姆斯特朗。
他急需一个高调的人转移仇家的注意力,而格林德沃则是个送上门来的绝佳人选。还有什么人比这个浑水摸鱼的混血孩子更适合成为替罪羊呢?白尾鸢非常清楚,如果自己被德姆斯特朗开除,那么他只能回国去找自己那个做陆军坦克兵的麻瓜父亲然后参军入伍。而接下来的命运就是开赴前线,卷入那有去无回、惨烈无比的世界级麻瓜战争。
很多麻瓜男人都不愿上战场送死,巫师也是一样。
白尾鸢并不想离开魔法世界,他需要时间给自己的未来铺后路。他的魔法越来越精进,最后被朋友们推举出来去戏弄一下来德姆斯特朗参观的霍格沃茨学生代表团。
英伦名校也不过如此。
看着脚下横七竖八倒成一堆、戴着不同颜色学院徽章的霍格沃茨学生代表们,白尾鸢只是冷笑。他太自信,以至于被一道魔咒轰倒在陷坑里的时候,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何事。
当年动手的是一个年轻的霍格沃茨级长,他的红发和颜色相配的围巾飘扬在风中如同鲜红色的海浪。那双蓝眼睛看着挣扎着想爬起来的白尾鸢,于是向他伸出一只手。
“来。”
那只手穿过近三十年的时光,伸到了白尾鸢的眼前。
他依稀记得在很久以前的一个夏天,白鸟们收到金雕的来信。当时的格林德沃正逃亡英国,而信中字里行间却是欢欣的情绪。格林德沃告诉白鸟们,他在英国的一个乡村抓到一只来自霍格沃茨的绚丽‘凤凰’,他要给白鸟乐队带来一个新的成员了。
信中的每一个单词都洋溢着少见的欢快与幸福,盖勒特活像初次品尝到爱情甘甜的少年。只是看到‘凤凰’这个单词,首先闪过白尾鸢脑海的竟然是当初在德姆斯特朗击倒自己的霍格沃茨级长。
凤凰最终没有来。
看着盖勒特可怕的表情,没有人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白尾鸢虽不是预言家,但他的算术占卜术却强得惊人。他知道这件事不算完,早晚有一天白鸟会和凤凰有一个迟来的相会。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是以这样诡异的方式。
当白尾鸢和阿不思冲出翻倒巷后,一时间在灯红酒绿的不夜伦敦险些迷失方向。麻瓜们的夜生活总是多姿多彩,街上有唱歌的醉鬼走过,还有小偷小摸的麻瓜孩子。他们刚跨上街道,阿不思就被一个喷着劣质香水的站街女拦住了。
“他在那边!”白尾鸢一眼就看见落荒而逃的里德尔三步并作两步跳进了一辆蓝色的麻瓜敞篷汽车,他在横冲直撞中绝尘而去。到处都是不睡觉的麻瓜,他们人头攒动很快就遮挡了白尾鸢和阿不思的视线。
“这边来!”白尾鸢一抡胳膊把那个尖叫着的□□赶开,然后不由分说就拖着阿不思飞快地跳上一辆停在路边的军用卡车。他麻利地一踩油门,汽车立即冲着逃亡的跑车飞驰而去,那速度快得不亚于世界顶级的赛车。
今天夜里阿不思本来都已经戴上睡帽准备上床,然而他挂满巫师画像的卧室却出现一位不可思议的客人。莫佳娜的影像从翻倒巷的米姆夫人甜品店径直赶到了霍格沃茨,瞬息之间阿不思就明白今晚是别想睡觉了。他立即跳进自己房间里直通破釜酒吧的私人炉火,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直扑翻倒巷而来。
未等到达巷口阿不思已经看到火光漫天,无数燃烧的陨石以小行星撞地球般的蛮力砸进黑巷子。澎湃的魔法炸碎了地表的石砖,鬼哭狼嚎的食死徒们朝巷口汹涌而来试图找一条逃生之路。
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迎面就和板着脸的邓布利多几乎撞个满怀。
就像一颗火星掉进了满是硫磺的□□桶,毁天灭地的巨响将整个巷子震得摇摇晃晃。谁承想阿不思以一人之力就堵住了出口,层层叠叠挤在一起的食死徒像被炸开一样翻滚着向四面八方弹飞出去。
火光中食死徒们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万人敌究竟是何许人也,士气登时如泄洪般一溃千里。没有人打算冲上去自寻死路,于是他们纷纷掉转头,互相踩踏着朝巷子另一个出口奔逃而去。
此时的翻倒巷已是一片狼藉的坟场,湿漉漉的空气里全是血腥的味道。支离破碎的尸块散落各处,其中一部分被天雷地火烧得面目全非。随着砖石角度肆意流淌的雨水已经化为血色的洪流。阿不思没有看到里德尔的影子,却看见了他。
终于……又见面了。
汽车飞驰在麻瓜的公路上,巨大的惯性把阿不思牢牢按在座椅上。他看到身旁的白尾鸢灵活地操控着方向盘,拐过一个又一个危险的转弯,然而却奇迹般没有伤到任何一个四散逃跑的麻瓜。这一切令阿不思暗暗震惊,如果不是自己一眼认出这家伙就是A级通缉令上的头号不良分子,他简直以为身边坐着的是一位专业的麻瓜赛车手。
“你猜得不错,我以前是麻瓜赛车俱乐部①的成员。”白尾鸢连看都不看身边的人一眼,就冷漠地丢给对方这么一句。
“格林德沃小姐呢?”红发男子小声问道。
没有回答。
阿不思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他偷偷瞥着白尾鸢的反应。借着车外灯火的反光,他看到白尾鸢的脸像是被带刺的鞭子抽了一下似地哆嗦起来,尽管耳边充斥着汽车的呼啸声,但是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阿不思仍旧听得一清二楚。
“谁干的?”阿不思又问,他的两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You know who.”
白尾鸢的声音像锯子般刺耳,每一个字眼都透出刻骨铭心的怨毒。仿佛那些恶毒的诅咒都憋在这个男人的心里,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雷鸣般爆发。这不禁令阿不思想起自己和盖勒特在厉焰之劫趴在凤凰身上时的场景,金发男子在自己身后吐出同样的单词时那锥心泣血的语气,这一切都让一团烈火在他腹腔里猛烈地燃烧起来。
从普通外人的角度看,阿不思打败了白尾鸢的主人,那么这两人应该是势同水火不共戴天的。但是这个时候,对伏地魔销魂蚀骨的切齿痛恨令两个身在不同阵营的人心照不宣地将彼此的恩怨全都暂时抛至一边,他们就像扑火的飞蛾一样扑向里德尔的背影。
“我看见他了!”阿不思喊道,他一把将接骨木魔杖掏了出来准备瞄准前面的敞篷汽车,那个令他们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影子就在车里晃动着。只是还没等他打出魔咒,一股龙息般白里透红的炙热火焰从他们所在的卡车底部向前怒射,这股冲力强大地令整辆汽车都不祥地嘎吱作响。
这家伙竟然把盖勒特的黑魔法军火组装到汽车上了……阿不思在猛地抬臂挡住眼前的火光刺激时这样想道。
里德尔汽车的尾端起火了,他转回头就投掷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恶咒。卡车的挡风玻璃被炸得粉碎,街道的周围充满了麻瓜的尖叫声。两辆横冲直撞、满是魔咒坑凹的汽车像炮弹一样冲过灯火通明的白金汉宫前大街,阿不思又没来由地想起许多年前他曾经和盖勒特骑着飞天扫帚在这片地区的上空追逐金色飞贼。时隔多年,他居然坐在一辆满是黑魔法符咒、摇摇晃晃的卡车里和盖勒特的头号马仔追击他们共同的敌人,命运穿插的轨迹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可思议。
“你受伤了。”阿不思瞥见白尾鸢的腿已经洇满了鲜血,像是曾有一把利刀插了进去。他赶紧用魔咒飞快地将那伤口包扎好,尽管车体摇摇晃晃难以掌握平衡,但是白尾鸢的腿伤几秒钟之内就愈合了。
“大恩不言谢。”白尾鸢飞快地丢出这句话,他决眦欲裂的眼睛仍旧死死盯着前方那辆带着火焰尾巴、狼狈逃窜的敞篷车。
“这不算什么。”阿不思死死抓住座椅的把手以免被惯性甩出车外。
“我指的是盖勒特的事情。”白尾鸢突然瞥了阿不思一眼,他的脸上挂着尴尬的表情。“一直没有机会感谢你,如果没有你见义勇为,他早就葬身火海了……你那天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免了。”阿不思语速很快地说,显然接受这样一个人的感谢同样令他尴尬。“换你也会这么做的,不是么?”
一阵沉默,卡车仍旧在呼啸着前进。
“我……我不知道……”白尾鸢终于嗫嚅着说,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都发白了。这个男人似乎陷入了一段对他来说极其痛苦的回忆。“行刑的前夜,发生了很多事情……”
“是啊,很多事情……”阿不思一想到那个夜晚就觉得肝胆欲裂,那绝对是他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夜晚之一,看来对身边这位来说亦是如此。而那个罪魁祸首,已经近在咫尺了!
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两个又瘦又高的巫师就同时从破裂的窗口一跃而出。他们在半空中翻滚着落了下去,接着一前一后趴在里德尔汽车的前后车盖上。
敞篷车发出刺耳的尖叫,阿不思死死抓住车上的一根横杆。他的身体在后备箱盖上滑来滑去,鞋跟几乎能踩到那咆哮的火焰。失去控制的汽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白尾鸢已经在车前盖上站了起来。他一脚踹碎了挡风玻璃,与此同时他和里德尔的魔杖都对准了彼此的脸。
“Avada Kedavra!”
绿光带着渗透骨髓的憎恨宛如两道上万伏的雷霆闪电狠狠撞击在一起,瞬间爆出的闪光不得不让阿不思赶紧低头闭上眼睛。魔咒相撞后立刻斜飞着冲击在满是积水的街道上,电流立即随着雨水疏导出去。随着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灯红酒绿的伦敦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时隔近三十年,阿不思又一次亲眼目睹了一场因魔法而引发的大停电。
汽车仍旧在失控地飞驰着,白尾鸢再一次被晃倒在车盖上。他和阿不思一样在上面滑来滑去,随时都有可能被甩下去。
“下地狱去吧!”里德尔大声咆哮着,他一踩油门,将汽车狠狠撞向前方一辆重型运货车。再有几秒钟,白尾鸢即将在可怕的撞击中支离破碎。
然是他的坚持已经到了极限,在撞击之前就被惯性甩了出去。他整个人在半空翻滚着滑过一辆路边汽车的车顶,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白尾鸢将一家唱片店的落地玻璃窗撞得粉碎,整个人狼狈不堪地摔进店里。
就在同一时刻,跑车已经随着尖叫声和运货车相撞。可怜的跑车随着电光火石的闪光斜飞出去,在空中接连翻转了六七个圈。随着哐啷一声,阿不思一直死死抱着的保险杠终于支撑不住断裂了,他以与白尾鸢相同的姿势被甩飞出去。
阿不思在撞击地面之前就已经稳稳落在接骨木魔杖放射出的承接屏上。他立即翻身爬起,却眼睁睁看着里德尔的跑车撞破了桥上的栏杆。随着噗通一声,跑车坠到桥下。阿不思赶紧跑上前去向下张望,他没看到里德尔的人影儿,只有泰晤士河的波浪将慢慢下沉的汽车湮没。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阿不思现在准会毫不犹豫地跳下河去。他要找到那个恨之入骨的恶棍,然后给那杂种致命一击。但是此时他却分心了,脑海中有一个细小而刺耳的声音在不断催促阿不思去看看白尾鸢怎么样了。
经过刚才可怕的撞击,那个可怜的人是不是已经被摔死了?
就在他犹豫的档口,一个黑影儿就已经越过阿不思红色的脑袋。他赶紧抬头一看,只见挂着一身玻璃片的白尾鸢黑着脸,不管不顾地跳下河去。
又是水花溅起的声音,白尾鸢的身影瞬间就被冰冷的河水吞没。
但是他再也没有浮上来,就像跌进了无底的深渊,没有留下一句话。
阴沉冷酷的泰晤士河上涌出一片殷红,恰似徐徐绽放的红玫瑰。
这一瞬间阿不思魂飞天外,他的大脑顷刻间就不听使唤了。甚至都来不及给自己施一个泡头咒,他就纵身跳入了深水。
哗啦!
泰晤士河杂草丛生的岸边,一个高长的身影从水中钻出。湿漉漉的红发披散在身上,就像一团刚被捞出且不断滴着水的红藻。阿不思浑身都湿透了,冻得瑟瑟发抖。河底只有淤泥和那辆报废的跑车,里德尔早已不见踪影。
他就像一条遁水而走的水蛇滑溜溜的,从追捕者的手指缝里逃走了。
“喂,醒醒!Enervate②!”阿不思迅速将怀中那具冰冷的躯体拖到泥泞的岸上,魔杖对准对方惨白的脸就放出一道苏醒咒。
白尾鸢的手指轻轻动弹了一下,此时的他已经是遍体鳞伤。阿不思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对方的肋下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现在渗出的血已经开始发黑,一看便知这是毒咒击中的。
他并没有片刻的犹豫,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是否难为情的事情了。阿不思哗啦一声就把白尾鸢因湿透而紧贴在身的衣服扯开,后者随即猛地翻过身吐出一大滩带着血丝的河水。
“坚持一下!你这点伤不算什么,我见过比这更严重的!”阿不思心烦意乱地安慰着对方,一边暗暗为没有带福克斯来而懊悔不已。他的魔杖在白尾鸢的伤口上画了个六芒星,治疗魔咒随着一个紫色光球落在那皮肉翻卷的伤口上。很快,那骇人的疮口开始慢慢愈合。
“对……对不起……”白尾鸢慢慢朝阿不思的脸伸出还带着血痕的手,眼泪开始慢慢涌上眼眶。“……成了你的累赘……让他跑了……”
“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够好了。”阿不思柔声说,此时此刻的他只能把对方搂在怀里。接骨木魔杖施放的魔咒正在烘干彼此的衣服,周围的芦苇将两人遮蔽其中。“咱们稍微歇一下,然后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白尾鸢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不想……被傲罗……抓住……”
阿不思忧伤地看着这个通缉令上的头号不良分子,他知道自己有义务将白尾鸢交给魔法部的傲罗。但斯情斯景,他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手。至于是什么原因促使阿不思意图包庇通缉犯,连当事人自己都搞不清楚。
“我令他失望了……”白尾鸢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一滴滴砸在身下的细沙中。“白尾鸢不像你们以为的那样厉害,我实在有负重托……”
“他不会怪你的。”阿不思搂着对方的脖子,他的一只手握住了白尾鸢的手。
那双暗灰色的眼睛已经出现了迷离的光,似乎什么人的影像出现在白尾鸢眼前。
“主子,我还害死了一个——忠诚的朋友……”
白尾鸢的手滑落了下去,他的脸在阿不思的臂弯中,渐渐歪向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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