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勒特注意到,当阿不思把自己介绍给他的父母时,称呼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虽然他对阿不思把那两个幻影当真一般视为父母的行为感到不以为然,但他这样看重自己,盖勒特还是感到有些沾沾自喜。坎德拉•邓布利多热情地给盖勒特端来了自制的小点心,看上去对阿不思有这样一个一表人才的朋友感到由衷的高兴。
珀西瓦尔也给盖勒特面前的杯子里倾倒咖啡。当盖勒特伸手扶杯的时候,感觉到珀西瓦尔那双和阿不思一模一样的、亮晶晶的蓝眼睛注视着自己。一种极为熟悉、但又让盖勒特极为不屑的透视感顺着珀西瓦尔的目光落在金发少年的脸上。
“阿不思,你过来一下,帮我挑挑咖啡豆。”
在坎德拉热情地坐在盖勒特身边问长问短的时候,珀西瓦尔对他的儿子招呼道。阿不思起身随父亲而去,他还沉浸在这场梦幻中如醉如痴,完全忘记了当年父亲挑咖啡豆的时候一个简单的魔咒就能全部搞定。
父子俩坐在门外的木头长椅上,一起对筐子里的咖啡豆挑挑拣拣。阿不思很享受这种久违了的亲情之感,他们周围绽放着母亲种植的玫瑰,夜仙飞舞在他的耳畔,拨弄着叮咚的竖琴。咖啡豆特有的甜香充盈在空气中,唤醒了他沉睡多年的记忆。
小时候他也是这样坐在珀西瓦尔身边,数着满天的星斗。他的头垫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听着那浑厚的嗓音在唱一支关于巫师奥多的传奇歌谣,正如现在一样。父亲的歌声穿越了时空,宛如深沉的海妖歌吟萦绕在阿不思的耳畔。这份美好的记忆此刻重现在他的眼前,正如一场开满罂粟花的梦,让其沉睡其中不愿醒来。
“阿尔,你的弟弟妹妹好么?”
“好。”
“爸爸妈妈很想他们,你愿意把他们接来么?”
“愿意。”
“留在爸爸妈妈身边,我们一家人永远不要分开了,好么?”
“……”
留在挚爱的亲人身边,永不分离……阿不思感觉自己似乎在做梦,这难道不就是他最期望的美满生活么?
“……好……”他甜甜地应道,把赤褐色的脑袋拱进父亲怀里。
“放一个守护神魔咒,把你的弟弟妹妹也召唤来吧……”珀西瓦尔那温暖的声音说,“……这里没有那些麻瓜男孩了,安娜再也不会受到那些可怕的伤害了……”
“……”
还在父亲怀里撒娇的阿不思突然停了下来,慢慢地,他心中那些萦绕多年的黑雾涌了上来。他一直为没有在父亲活着的时候打听清楚而遗憾,而这一切随着阿兹卡班邮来的讣告而成为永远的谜。现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来了。
阿不思抬起头,他那双澄澈的眼睛盯着父亲的脸。
“当初……您真的杀了人么?”
珀西瓦尔望着儿子,半饷才说了一句:
“我从没杀过任何人,哪怕是那几个给我带来深重伤害的麻瓜孩子。”
阿不思等着父亲继续说,但是看见珀西瓦尔没有开口的意思,不得不接着问。
“那个麻瓜孩子……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我承认我试了几个钻心咒。但是看在梅林的份上,所有人都该知道那不会将这几个小暴徒杀死的。那个孩子是突然倒在我脚边的,我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他就像被一道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杀戮咒击中了一样。很快魔法部的傲罗们赶到了,显然他们在我的魔杖里检测到了不可饶恕咒的痕迹,都等不及我辩解一句,阿兹卡班的摄魂怪就已经来了。”
听了这些话,阿不思只觉得心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空洞,似乎世间的一切都掉进那个空洞里一般,连个回声都没有听到。他原本就对父亲的死怀有怨恨,对魔法部和阿兹卡班也充满了反感。现在听了父亲的诉说,他对魔法部法律执行司的野蛮更加厌恶了。
“您是怎么死的?”阿不思低声问道。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一向身体健康的父亲在阿兹卡班没几天就突然死于心脏病突发是一件很蹊跷的事情。
一阵令人揪心的沉默。
“我不认识他,从来没见过。那个人披着长长的斗篷,他就突然出现在我的牢房门外,甚至都没有多说一句话他就——”
轰!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从里屋传来,那声音划破苍穹,一瞬间阿不思感觉自己的内脏都榨成了汁。
“妈妈!”阿不思拔腿就往屋里冲过去。当他撞开房门的时候,眼前骇人的景象让他差点晕了过去。
整个客厅的墙壁和地板上喷满了鲜血,长长的血流在簌簌流淌。桌椅翻倒了,杯盘都炸得粉碎。坎德拉•邓布利多仰面倒在地板上,她的胸腹整个被炸开,内脏和肠子流得满地都是。她脸上挂着恐怖的表情,似乎还没有完全断气。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瞪着一个正俯身看着她的身影,与此同时那个身影慢慢向阿不思转过脸来。鲜血正顺着那家伙金色的头发往下滴,他手里的那把枪还在冒着白烟。
这一瞬间,阿不思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世界级恶魔、一个变态杀手在狞笑着从盖勒特•格林德沃的美好面具下盯视着自己。
阿不思一下子瘫坐在地,他所看到的一切让他发不出声音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看着满脸鲜血的盖勒特站起来,一手持着魔杖,一手拎着枪向他走来。阿不思先是感到魂不附体的恐惧,接着是难以抑制的愤怒。在如此强烈的暴怒面前,恐惧退却了。
“Avada Kedavra!”
没有多说一句话,一道绿光就从阿不思的魔杖中喷射而出,直接朝那个万恶的凶手飞去。这是阿不思平生第二次使用杀戮咒,第一次只是在自家庭院里杀了一只羊羔准备烤肉而已。他还记得自己看着那只无声无息倒在自己脚边的小羊时难过的心情,但是他现在把这道恶咒扔向自己最好的朋友的时候却带着满腔怒火!
为什么!他为什么杀死我母亲!就在我即将和家人团聚的前夕!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那扑面而来的绿光,盖勒特不是没有预料到,所以他只用了0.1秒就幻影移形了。绿光击中了对面的墙壁,那面墙轰隆隆地倒塌了。一瞬间盖勒特显形在阿不思身后,还没等其转过身,他就扬起胳膊照着阿不思的后颈猛地一挥——
“你中了他们的魅惑术!快清醒一点!”
趴倒在地上的阿不思只觉得后颈很痛,但他脑子里嗡嗡的,盖勒特在说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阿不思竭力爬起来,他绝不原谅这个可恶的凶手!这个贼!这个变态!这个疯子!这个——
骗子。
阿不思再次倒在地上,他这回是被盖勒特直接按倒的。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和对方似乎都失去了理智,眼前有一个金发的影子在晃动,阿不思将魔杖猛力地朝对方脸上砸过去。他太激动了,以至于大脑一片混乱,连一句完整的咒语都念不出来。阿不思拼命踢着,同时两个拳头猛烈地朝眼前那个血淋淋的影子砸过去。
突然,他看见了。
阿不思看见火焰卷过自己家的天花板,无数魔咒的闪光飞过头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穿透了耳膜,声音听上去非常熟悉,但已经完全变了调。周围是烈火燃烧木料噼噼啪啪的声音,其中混杂着一个小女孩的尖叫声。
阿利安娜……
她已经失语好几年,从来发不出什么大声音。可是她此刻的尖叫声就象一把着火的飞镖猛地插进阿不思的意识。他似乎看见着了火的房梁照着自己的脸砸了下来,耳边是妹妹的尖叫声,其间混杂着乱糟糟的、男孩们的喊叫声……
他们是谁?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是欺负阿利安娜的那些麻瓜男孩么?还是……
阿不思伸出手,那如鲠在喉的叫声终于冲出嗓子——
“让我死吧!!!”
一道耀目的闪光,继而是一片黑暗。
“阿不思?醒醒!”
一只手正在拍他的脸,费了很大的力气,阿不思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的盖勒特脸上仍旧混杂着煤灰和血迹,身上的衣服也是一样狼狈,看上去脏乎乎的。
“怎、怎么回事?”阿不思挣扎着坐起来,他的头很痛,伸手一摸,感觉到一个金色飞贼大小的包在脑袋上突突地跳着。
“对不起,我把你打昏了。”盖勒特轻松地说,“可你当时太激动了,如果我不让你立刻安静下来,你肯定会坏了大事的。”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阿不思突然发现自己的嗓子因为过度呼喊而变得沙哑了。
“如我所料,你中了卡德摩斯坟墓里防盗机关的魔法,那些化作你早已去世的父母的幻影又对你施了魅惑术,所以毫无防备的你不能自已地中了圈套。”盖勒特回答道,“如果不是我在你身边还保持着清醒,你会在那醉人的梦魇里永远醒不过来,永远留在这安详的帷幔彼岸而不是返回糟心的现实中。”
阿不思没有说话,现在他已经从魅惑术中恢复过来,已经明白自己身在何方了。不、也不是完全明白。
他看见自己瘫坐在一个透明的结界里,而外面是一个极大的时间转换器在高速运转。显然原本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时间转换器已经被盖勒特扩大有如一栋小屋的大小。他坐在时间转换器里面,盖勒特的背影立在他面前,正在用魔杖指挥着时间转换器行进的方向。而在金色的圆环外面,是阴森冷酷的大海。暗夜沉沉,闪电充斥在那咆哮的海浪中。在每一股翻滚而起的巨浪上面都出现闪光,似乎水下隐藏着一个个尘封在记忆里的故事。
“那是梦魇,”盖勒特说,“都是属于你内心的、关于你父母的梦魇。我们跨入帷幔,进入卡德摩斯设置的亡灵世界。他的防盗魔咒就是探查盗墓者的内心,召唤出那些死者的幻影来蛊惑你,把你永远关在这坟墓里。”
“为什么你没有受到蛊惑?”阿不思开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一想到他看见盖勒特射杀了自己母亲的幻影,仍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厌恨。
“因为我在乎的人,都尚在人世。卡德摩斯如果想对付我,只能利用你。所以他引诱你用杀戮咒来搞掉我。”盖勒特看了看阿不思的表情,似乎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于是笑了。
“巫师的魔咒对那些死灵没有什么作用,毕竟对方也手持魔杖。我想你父母的魔法水平都不低,我只能速战速决,再拖下去事情就会变得越来越糟,你会入梦越来越深。到那时候,你真的就无法离开这里了。所以我只能开枪了。”
盖勒特看着阿不思脸上还挂着落寞的表情,于是走上前来蹲下,用臂肘推了推他。看着阿不思不高兴地把脸扭开,他撇撇嘴。然后他脱下那件脏得不能再脏的兜帽外套,想披在阿不思的身上。但阿不思却厌恶地躲开了,那外套上还沾着属于梦魇中的坎德拉的鲜血。
“你要知道,这种血腥的场面你以后会看见很多。”盖勒特正色道,“如果你不能克服这些,怎么才能成为一个勇敢的战士呢?我想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在砍杀客迈拉兽的时候不会因为看到血就失去理智吧?Tergeo。”
那件外套变得干干净净了,它再次披到阿不思身上时,并没有遭到拒绝。
“我想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盖勒特的目光投向那滔天的海浪,“卡德摩斯陵墓的魔法比我想象的要恢宏得多。光你一个人的梦魇就有这么多,真不知道还有多少穿过帷幔的牺牲者困死在他们的梦境里。”
“而且,我们甚至不知道在这里流逝了多少时光。”阿不思终于站起来走到盖勒特身边,“我现在很担心阿利安娜,我刚才在梦魇里听到了她的尖叫声。这里的时间是混乱的,也许我们回到高锥客山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我有个坏消息告诉你:现在我们似乎没法在这里找到卡德摩斯的回魂石了,我们没法对着充满魔法的汪洋大海念一个飞来咒。不过我会永远记得这个地方,我想回魂石的魔法正是让坟墓里出现了那些死者的幻影。等我们回去以后拿出新的点子再来探险。说真的,阿不思——”
盖勒特的眼睛转向身边的红发少年。
“——我在高锥客山谷待得够久了,所以我必须回到慕尼黑去军校继续完成学业。你答应过跟我一起走,我们一起去开创属于我们自己的事业——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你想什么时候?”阿不思轻声问。
“最多……两个星期以后。”盖勒特掂量了一下话语说道,“那个时候你弟弟应该回霍格沃茨继续上学了。而你的妹妹,如你所知,我们带着她住在金色飞贼里。我们一起,带着阿利安娜,走遍天下!”
当阿不思感觉到对方的唇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时,只觉得眼前闪过好多剪碎的时光:他们在伊格诺图斯坟墓里共同对抗人鱼肝胆相照的时刻、他们共同对战客迈拉兽生死相依的时刻、他们翱翔在云海之上随着战机翻滚的忘情时刻、他们倒在金色的麦田里赤裸相对的时刻……
“带我走吧……”阿不思闭上眼睛,声音就像飘落发间的花瓣一样轻盈。
“我想带你走……”盖勒特把脸埋在阿不思头发里嗅着茶花的暗香,“可问题是……”
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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