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隐瞒什么了?”崔氏怒极反笑, 自拓跋曜回来后,她就始终克制脾气同拓跋曜好声好气的讲道理,他却完全不听, 就为一个女人屡次忤逆自己。太皇太后早有拓跋曜回来发疯的准备,哪怕他此时大发雷霆、血洗宫廷, 都比他现在压抑着怒气好。因为他这种压抑是为谢知,她知道自己可能错了, 她错在低估谢知对拓跋曜的影响力。
“阿耶临终前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拓跋曜平静的说, 阿耶临终前不仅把他身世的秘密都告诉他, 还让他一定要忍, 忍到成年,然后掌握兵权。父亲说出那个秘密是指望太皇太后将来能对自己有一份母子情分?拓跋曜心中苦笑, 他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崔太皇太后心中一惊,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她看着拓跋曜, 半晌之后失笑出声,天和帝蠢了一辈子,临死再蠢一次, 他说这种事有何意义?“所以你从四岁就知道这件事了?”
“是的。”拓跋曜静静的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祖母, 实际的生母。
“你不像你父亲, 像你祖父。”崔太皇太后缓缓道,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四岁的孩子居然能忍这么久。
拓跋曜冷笑:“所以您也别觉得我立阿蕤为后,会让您无颜面对拓跋曜家的列祖列宗, 你已经对不起他们了。”您跟父亲做出这种事, 祖父泉下有知, 会原谅你们?
崔太皇太后行事果决,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行事,但是被亲儿子如此嘲讽,她还是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我是为你好!”
拓跋曜讥讽的看着她,“你是为了崔家好。我都立崔明珠的儿子为太子,你还想怎么样?”
崔氏咬牙道:“她现在是步六孤纮的妻子!你把她抢回来就是君夺臣妻,你觉得你还能立她为后?”
“这是我的事。”拓跋曜不为所动,他的皇后只能是阿蕤。
“步六孤宗言你也不顾及?你抢了他儿媳妇,你还想让他来支持你?还有谢简,他会任你这么对他孙女?谢知这样的都能当皇后,你后宫那些高门出生的妃子会怎么想?她们的家族会怎么想?你不想要定姓分族了?”太皇太后的话点出了拓跋曜心目中最担心的问题,他面颊抽动了两次,双拳紧握。
崔氏放缓语气道:“步六孤宗言本就是汉人,你若借着这次机会让他改回汉姓,将领中起码会有一半人支持你。谢简那老狐狸,没法子送孙女入宫,肯定懊恼,你若借机——”
“在你眼中,我是要靠牺牲自己女人来夺权的废物?”拓跋曜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蓦地起身,一脚踢翻跟前的书案。
“那你君夺臣妻!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崔氏气势并不比拓跋曜弱,“你在外征战一年,不就是想要朝中老臣臣服?你若君夺臣妻,让别人怎么看你?大家会以为你是只顾美色的昏君!你想你多年的筹谋毁于一旦?”
“那你为何要害阿蕤?”拓跋曜高声问:“她到底有什么不好?还是说你就喜欢这种只会逢迎你的蠢物?我——”拓跋曜哽咽了下,“我只要她而已,你为何容不下她!”
为什么容不下?崔氏怔怔的看着拓跋曜,她的儿子,这么骄傲的孩子居然为一个女人对自己哭?他就这么喜欢谢知?
王氏浑身颤抖,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殚精竭虑,战战兢兢伺候陛下这么多年,最后只得一个“蠢物”评价?她一时呆了,仰头怔怔看着拓跋曜,“陛下——”我伺候你这么多年,为你生养三个儿女,难道就一点都比不上只会哄你开心的谢玉蕤?
拓跋曜对王氏的忍耐到了极点,“常大用!”
拓跋曜跟太皇太后说话时,常大用就领着众内侍退下,现在他突然喊常大用,让王氏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常大用一直在屋外候着,突然听到陛下的呼喊声,他连忙小跑入内,“太皇太后、陛下。”
“把她拖下去,让她尝尝阿蕤那时受的苦。”
王氏先是一愣,随即疯狂的挣扎起来,“陛下!不要!不要杀我!求你看在三个孩子份上不要杀我!”尝阿蕤那时受的苦?谢玉蕤是投缳未遂,陛下这是要赐死她吗?
拓跋曜根本不想跟王氏废话。
“等等!”太皇太后也不想救王氏,但是她还是想问清楚到底是谁陷害自己,再说王氏毕竟生了三个孩子,这么莫名其妙的暴毙,他将来怎么对孩子交代?
拓跋曜偏头看着常大用,常大用心中一寒,不敢有半点耽搁的把王贵人拖下去,他是陛下的人,不是太皇太后的人,他不能让陛下对自己不满意,不然照着陛下目前的心情,他指不定还没王直的运气。
常大用是习过武的,他双手一剪,就把王贵人制住,然后拖着她下去。
崔氏冷声道:“你退下!”
常大用一怔,下意识的望向拓跋曜。
拓跋曜不想在下人面前同太皇太后争执,挥手让常大用退下,“你留她何用?”
崔氏道:“我还没问清祭红珠的事,再说她是你三个孩子的母亲!”
拓跋曜冷笑:“你当初杀崔明珠时,怎么不想她是太子生母?”
拓跋曜石破惊天的一句话,让王贵人彻底瘫软在地,陛下真是彻底不给自己活路啊!
“你——”太皇太后气得神色由青转白,如果说她对拓跋曜只有些许的慈母之心的话,那她对太子真是掏心掏肺的好,这孩子无论是容貌还是脾气,都跟自己小时候极像,没想被拓跋曜当着王氏的面说破是自己杀了他生母,他这是逼自己动手杀王氏?
拓跋曜起身道:“朕累了,太皇太后自便。”他没时间跟太皇太后浪费时间,他还要做很多事。
崔氏起身说:“你去哪里?”
“你还有事?”拓跋曜语气冷淡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他以前从来不会跟自己如此说话,崔氏闭上眼睛,遮住眼底所有的情绪,越是如此,她就越不能让拓跋曜把谢知追回来:“让你暗卫回来!她回来,我死!”她太了解拓跋曜,谢简用谢知的话只是暂时劝下拓跋曜,他根本没有放弃把谢知追回来。
拓跋曜死死的瞪着崔氏,崔氏毫不示弱的看着拓跋曜,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是谢知那小丫头,不会玩假死游戏。”崔氏很明白,自己跟谢知的这场博弈中,自己彻底输了。自己输在太小看谢知,低估她对拓跋曜的影响力。这一局输没关系,但她不能继续输下去。谢知绝对不能回来,她一回来,自己就永远没有可能翻身。谢知不回来,等谢知以后成亲生子,拓跋曜自然会对她淡下来,届时谁输谁赢还两说。
再说这女人太诡异了,崔氏也不放心让她入宫,她哪里像个十五岁的孩子?她莫说在十五岁,就是代天和帝临朝之初,都没她那么步步为营、百般算计,崔氏甚至开始怀疑这些所作所为全是谢知一人所为,她毕竟是梁国的公主,谁知道萧赜临死前有没有给她和谢兰因底牌?她要是入宫,将来这江山是姓拓跋还是姓萧都难说。
拓跋曜呼吸急促,额头青筋暴起,浑身紧绷。王氏见他那样子还以为他要打崔氏,心中期待拓跋曜对崔氏动手,她恨死拿祭红珠陷害自己的崔氏。
崔氏却不怕拓跋曜对动手,他不是冲动的人,“叫你的暗卫回来!不然你就等着给我守孝!你觉得谢简那老小子能力替你安抚汉族高门?”
拓跋曜蓦地转身,对着王氏胸口就是一脚,王氏惨叫一声,身体软软的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她被拓跋曜暴怒之下的一脚踢死了。
崔氏面上神色不动,但是衣袖下的拳头却不由自主的捏住衣服。拓跋曜冷声道:“从此以后,你就只是太皇太后!”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即使这是他的建章宫。
崔氏一动不动的站着,眼睁睁的看着拓跋曜离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双腿有点涨疼,她稍稍动了动,只觉一阵酸胀袭来,她身体一晃,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活人的宫室,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空荡荡的。她捂住眼,低低的笑了,不知道谢知有没有算到这一点?要是算到的话,她一定很开心,“谢知!”她一字一顿的喊着谢知的名字。
拓跋曜离开寝宫,找来常大用,让他把叱罗将军叫来,叱罗将军是他的亲卫首领。
常大用领命暗忖,莫非陛下准备提早行动了?太皇太后之所以能执掌朝政多年,就是因为她手中有兵权,而陛下这次领兵外出,一来是为了壮大自己声威,二来也是借故练兵。本来谢娘子在,陛下跟太皇太后关系不闹得这么僵,陛下也不一定会用强硬手段收回太皇太后兵权,现在陛下是准备提前动手?常大用一面想一面疾步去找叱罗将军。
“阿嚏!”此时仍在路上的谢知打了个喷嚏,捂着脖子哼哼两声。
谢兰因慌忙问女儿:“阿菀你怎么了?脖子又疼了?”
谢知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自从自己假自杀后,大家对自己就像是易碎的玻璃,自己稍有个动静,大家都慌乱不已。而且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大伯了,谢知现在喉咙没全好,不好去找大伯谈心,等自己淤痕褪了,她一定要找大伯好好聊聊,让大伯放下心理阴影,不就是玩一次窒息游戏嘛!小意思。
谢兰因想让女儿喝水,又想到女儿这几天喝水都疼,她长叹一声,“希望你做的一切都有用。”不然白受这些苦了。
谢知暗想,就按照拓跋曜的个性而言,她这手段不止有用,还足以让太皇太后恨死自己,当然这话谢知不会跟阿娘说,她怕阿娘会担心。
谢兰因也在担心太皇太后,不说拓跋曜信不信女儿的布局,太皇太后是肯定能猜到这一切都是女儿做的,毕竟天底下除了太皇太后、拓跋曜和谢知外,没人可以从皇帝私库取出别的祭红珠,谢兰因陪女儿待了一会,等女儿睡下,她忧心忡忡的回到自己兽车里。
谢兰因和谢知的兽车都很宽大,可以横躺三个人,谢兰因回到车上时,秦宗言正躺着闭目养神,他是特地等妻子回来,难得有这种可以抛开公务陪着妻子的时候,秦宗言都不骑马了,坐在车上等妻子。谢兰因上了兽车,靠在丈夫怀里不说话。秦宗言拍拍她柔声问:“阿镜怎么了?”
谢兰因仰头问秦宗言:“将军,你是怎么知道太皇太后跟陛下是母子的?”连这种隐秘都知道,是不是代表秦家在宫中暗棋埋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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