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豆慧侠的“小豆简餐”开业第一天，不算戴月特别照顾的十五份，一共卖出了七份便当、两个菜加米饭，营收214元。

    到十二月的第一个工作日，恰好是她开业三十天整，这个数字增长了两倍还多，变成了652元。

    虽然形势一直在向好发展，但就算每天都卖六百多也不够啊。

    她现在每天早晨一睁眼，就开始算这个月已经花了多少钱，店铺和家里的房租，她的社保，水电费材料费，再扣掉给外卖平台的22%分成，第一个月可以说赔了个底儿掉。

    要不是她当初开店的时候还省下来两三万没花作为成本，现在就该开始发愁下个月的房租问题了。

    这样可不行。

    豆慧侠仔细分析了一下，觉得自己的问题在于传播力度不行。

    在她这里买过饭的人，别管是因为看了她的直播才买或者怎样，目前的反馈都不错，味道不是特别出众，但已经比大多数快餐店要强了，卫生和原料则超过了绝大多数的饭店，没人评价说价格太高了不值那么多钱之类的。

    但没有人会天天在同一家快餐店买外卖，她一共就这么十个菜，人家总要换换口味的。

    而她的直播间观众向着外卖客户的转化率也非常低，她的直播间面向的是全国互联网用户，上亿的人在互联网上攫取信息，其中有观看直播习惯的只是其中一少部分，这些人中又分为专门看游戏直播的、户外娱乐直播的等等，最后只有极少数几个人在偶然之间打开了她的直播间。

    但她的潜在客户，则是以这家店为圆心的方圆十几公里范围内的居民和上班族，这两个群体的交集太小了。

    可是她的潜在客户们也都是要上网的，怎么才能把小豆简餐的存在传达给他们呢？

    或者说，当互联网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的时候，什么的传播力最强？

    短视频。

    当然是短视频。

    这结论不光是豆慧侠自己上网所见所闻得出的，也是她想到这一点之后找了很多这方面的咨询总结后的结果。

    于是豆慧侠上网买了剪视频的软件和教程，利用每天中午高峰期过后、下午高峰期到来之前的时间看网络课程。

    看到第三天她就开始试着剪，一边学一边整理自己以前录下来的直播视频，把这些当做素材瞎剪。

    她申请了微博的认证号、微信的公众号、B站、快手、抖音等等账号，一旦剪好一个就放上去，看看反馈怎么样再接着剪下一个。

    这年头剪小视频已经不需要什么技术，如果没有过多的要求，光是网站本身提供的软件自动操作就已经很够看了。

    豆慧侠经常剪个自己切菜如风、削皮如箭的小视频，注册的各个网站都会放，有的播放量还达到了几万十几万。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小视频的助益，她的外卖生意越来越好了，第二个月已经小赚了一笔。

    刚过完元旦，微博上爆出了许多外卖店使用提前加工好的料理包做外卖的新闻，其实这也没什么，豆慧侠之前上淘宝搜索外卖相关设备的时候就见到过这些现成的料理包。

    但问题是还同时爆出了这些料理包的厂家加工环境不卫生的视频，这就让人有点受不了了。

    可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自己做饭太不现实了，外卖总是要吃的，只能一边义愤填膺、一边捏着鼻子装作不知道这件事继续订外卖了，还能怎么样呢？

    还能订她家的外卖呀。

    豆慧侠觉得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她直接找了自己关注的一个大V，二十几万粉丝，不算太多，一般就是聊聊职场、育儿，有时候也分享自己的生活日常、发发美食什么的，平时发个微博可能只有几十条回复，但阅读量一个礼拜就能上百万那种。

    豆慧侠把自己之前交房租剩下的积蓄，连同上个月赚的，凑了三万块算是个整，买了大V的一次转发。

    转发的就是她之前播放量最高的一条短视频，是她每天关店以后打扫卫生的流程。

    所有调料罐扣好放回冷藏柜、所有锅碗瓢盆都扔洗碗机里高温冲洗消毒、然后上下左右不留死角地擦一遍，再用蒸汽拖把换上喷头把台面墙壁都用高温蒸汽喷一遍杀菌，用干燥的小方巾擦干净水痕，最后是蒸汽拖把换上拖布头，再拖一遍地。

    所有用过的东西再扔到洗衣机里洗完了，她才走。

    这个热点蹭得十分合适，正好切合那些不得不吃外卖的人的心理，很快在网上短时间地引爆了一下，一天内转发就过了三万。

    接下来的销量激增十倍不止，她甚至不能自己采购蔬菜——没办法，量太大了电动车没法带，她又没车——只好在菜市场上选了相熟的几家固定给她送。

    整整一个月，她忙得每天睁眼就要到店做饭、一直到晚上十点接单才停，脚跟几乎不沾地，饶是如此，也要随时随地抽空偷吃几份饭、塞点高热量零食、或者让隔壁谢云送几杯奶茶过来什么的。

    还得顺便跟直播间里强调“我这是因为每天太累了才吃这么多，代谢也很高，不会胖虽然有先天因素但并不是主要的”——生怕给别人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再造就一个翁白桃。

    结果她的饭量又引起了一轮热转，只是没有大V引爆，热度不比之前了。

    一个月下来，她头晕脑胀地坐在原地算算帐，震惊地发现这个月几乎每天都能接到400单以上，粗算一下成本都扣掉也能赚十五万以上。

    哇喔！

    哇喔哇喔哇喔！

    豆慧侠下巴都快惊掉了，怪不得人人都想成为网红爆款，这也太赚了！

    当然，她也明白，换了任何一家店，这样的强度下，都不可能像她一样一个人撑下来，甚至四个人五个人，到了晚上还能不能坚持直播打扫卫生擦墙擦地的环节都不一定。

    而她以干净卫生出道，若是无法继续保持，立刻就要口碑崩塌一泻千里。

    但是很快就过年了。

    大过年的在大饭店订年夜饭的太多了，但是会订快餐的可就太少了，虽然也有，但是赚钱的诱惑和店铺空置的房租压力抵不过豆妈妈的夺命召唤。

    她只好垂头丧气地打包行李回家，解释自己为什么辞职了也不跟家里说，还是豆妈妈在网上看到她的小视频才发现“这个人好像是我闺女”。

    以及解释她为什么越吃越多、越吃越多、以及越吃越多。

    “累的，”豆慧侠咬死了这句话不松口，“我就是累的，妈你也看我直播了，谁那样干活不累是吧？累了当然就多吃饭补充体力，有了体力继续干，干活就吃的更多，就是这么个循环。”

    “对，仅此而已，完全没有别的事儿，你去年不是拖我去医院检查了吗？”

    把豆妈妈心疼得泪眼汪汪地抱着她哭，“都怪妈妈年轻时候不会赚钱，现在给我闺女买不起房子，看把我闺女累得都瘦成什么样了。”

    她抚摸着豆慧侠这次即使不加母爱滤镜也不再大了的脸，摸着摸着忽然忘了哭了，“……你现在用的什么擦脸油啊？”

    豆慧侠十分心累地抹了一把脸，过年给老两口各包了个红包，再给她妈买一套护肤品，赶在法定节假日结束之前飞回了新海接着开店。

    不过经过了一个农历新年，她店里的热度就渐渐消退了，虽然口碑依然很好，吃过的还想再吃，但毕竟还是比别人家要贵一些。

    年后甚至清闲了一阵，过了元宵节才逐渐步入正轨，生意依然很红火，但每天不至于忙得恨不得腾云驾雾了，也有空再次开始瞎琢磨了。

    她不是有个微信公众号么，经过这次爆红，她的公众号也多了不少粉丝，豆慧侠正计划着在公众号上做个小程序，可以直接点单结账那种。

    这个不难，小程序是现成的，而且还免费，关键是，怎么送到客户手里呢？

    她想做小程序，就是不想走外卖平台，要知道最火爆的那个月，光是结22%的提成，就结了七万多。

    可她根本就没办法送单，如果雇专人的话，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接受小程序点单，万一雇了人却每天只能送个一两单，那就太没意思了。

    豆慧侠坐在店里的工作台前，一边在笔记本上点点点地刷着微博，时不时搜一下店名看有没有路人反馈什么的，一边跟她妈打电话，豆妈妈今天早上给她卡里打了五万块钱，让她悠着点雇个人什么的，别把自己累垮了。

    豆慧侠又是感动又是好笑，等到晚上忙完了才有时间跟她妈掰扯这件事。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豆慧侠每天睡眠时间五个小时就能一整天都精神奕奕，因此之前不得不延长开店后，哪怕生意没有之前那么好了，也一直没有改回去。

    她打算等洗衣机里最后一波抹布什么的洗完晾起来再走。

    “那个……”

    豆慧侠听到声音，立刻跟她妈说一声“有人来了我到家再给你打电话”，然后条件反射地摆出了营业性的微笑，“不好意思，今天已经……”

    她抬起头来，正好看到站在窗前的人，剩下的“打烊”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不出了。

    站在外卖窗口外的是一个漂亮少年，看起来二十岁不到的年纪，身材却很高很瘦，像个模特。不知道是不是混了别的血统，他的五官似乎比一般人更立体些，眼睛的颜色也有点浅。

    但这些都是几秒之后豆慧侠才注意到的，事实上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有文化的人可能会下意识地开始在心里作诗，像豆慧侠就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卧槽”十八连。

    虽然电视上多漂亮的人都见过了，互联网的发达甚至能让颜控们收集近现代中外所有男女美人，范围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到现在，好看的人在荧幕里从来不是稀缺品种。

    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这么一个人活生生地近距离站在面前，冲击力可有点太大了。更何况即使跟所有出名的美丽男女相比，眼前这个少年好像也能凭脸排进前十——豆慧侠摸着自己的良心发誓，这是一个客观评价。

    她反应过来以后下意识地开始冲着窗外左右张望，什么情况，附近有剧组来拍综艺？这是艺人的试炼？

    没找到隐藏的摄像机，但考虑到自己此时的形象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出现在电视上，豆慧侠还是清了清嗓子，温柔和蔼地笑道：“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明天请早。”

    “……不是，”那个少年搔了搔头，露出困窘地表情，“我想问，你这里要招人吗？”

    招人？豆慧侠上下打量一下这少年，虽然她对奢侈品牌并无多少认识，但这人穿的毛呢外套一看就质地很好的样子，估计她能开的最高工资也买不起这外套的一条袖子。

    开玩笑吧？

    “不招。”豆慧侠说，“不过如果你们有综艺节目需要我配合的话，一天两天不影响生意就没问题。”或者稍微影响一下也没关系，说不定能趁机打个广告？

    少年低声说：“不是综艺，姐姐，求你了，我已经没钱买饭吃了。我今天白天在那边长椅上坐了一下午，数你这里生意最好还只有一个人，我可以帮忙的。”

    豆慧侠狐疑地看着他，“离家出走的话还是尽早回去比较好，手机丢了就报警让警察联系你家人。”

    “我力气很大能帮你搬东西……”

    少年一句话说到一半，他身后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把他往旁边一拨，“闪开闪开。”

    几个剔着牙签的大肚花臂中年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往豆慧侠面前的工作台前摔了一个一次性餐盒，“我说小豆啊，大家都是街坊，你这样就不地道了吧？”

    谁跟你们街坊。

    但是这几个人豆慧侠还真见过，他们是附近开烧烤摊的，商场再过去一段有几家酒吧，这些人就在酒吧不远处做烧烤，只在夜间出摊。

    根据邻居谢云的提点，早几年这几个人还会收保护费，后来监控普及了，报案效率也高了，他们进去几回也就不敢搞这些事了，开始安安分分做烧烤，不知怎么地今天倒来她这里找事了。

    豆慧侠皱着眉站起来，看看那个餐盒，确实是她这里的，袋子上还钉着外卖单，是一份排骨饭。

    “怎么了？”

    为首的人拍拍旁边人的肩膀，“我兄弟吃你的排骨吃坏肚子了，上吐下泻一晚上了，现在刚能站起来走路，你说怎么办吧。”

    找茬？这种清新脱俗的找法？是嫉妒她生意好赚得多，还是她挡了谁财路了有人托他们来？

    附近做外卖的？也有可能，她生意太好了难免要顶到别人。

    只是听说不都是让食品消防之类的来检查吗？是因为她这边整天开着全网直播粉丝又多不好这么干，还是大城市里各部门都比较守法讲规矩办不出这种事？

    “你什么意思？”豆慧侠问。

    “什么意思？！”中年人撸撸袖子，硬是在初春的倒春寒里露出自己手臂上半截龙飞凤舞的刺青，他举举拳头，“你得给我兄弟出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吧？这还用问嘛。”

    “要钱啊，”豆慧侠冷笑，“那你觉得多少合适呢？”

    “最少两千。”那人说。

    豆慧侠点点头，“你要的够客气的。”

    “但是我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