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楼一向是西市最热闹的地儿,现在一半被烧毁,一半被熏得黑黢黢的,老鸨一大早的就跑来哭,身边的姑娘们劝也没用。
“我的春风楼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大人,大人呐!您一定要帮我找到那纵火的凶手啊!芳娘她死得惨啊——”老鸨脸上的胭脂混着眼泪鼻涕,十分狼狈,哭喊的声音尖锐又凄厉。
她半趴在地上,狼狈地拽着一个男子的衣袍,手上用劲儿很大,男子挣了几下也没挣出来,只好无奈的道。
“放心吧,我们大理寺定会查明真相的。”
那声音……安凉妱掀开竹帘的手一顿,又坐了回去。
无冬疑惑道:“娘子您怎么不下去?”
该怎么说?
之前还说不会遇见熟人,一来就遇见了关元祎。
“关郎君!”
是薛季。
安凉妱深呼一口气,靠在马车车壁,有些无力。
“今儿是走了什么大运,唯二两个接触过的人居然都在。”安凉妱皱了皱眉,有些发闷。
无冬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捂着嘴偷笑。
“娘子还下去吗?”
安凉妱犹豫不决,拿不准主意。说实在的,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再跟那俩人有任何的接触。
薛季提着用油纸包好的酥饼,眉头不展地走到关元祎身边,低头看了一眼老鸨。
“妈妈,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一见是熟人,老鸨立刻换了只腿抱,语气愤愤的,“薛二郎!芳娘可是为了伺候你那好兄弟才没来的及跑出来的,他们范家一定要赔我!”
想钱想疯了吧。薛季揉了揉眉心,范啸杰这事啊,说来也算不得跟他有太大关系。
那个怂货,见走水了一个人跑了出来!将芳娘一个人留在房里,活活烧死了,被发现的时候已是一具焦黑的尸体。可以说是他没担当,但怎么就得让他赔了?
不再理会一旁哭天抢地的老鸨,薛季将老鸨的手从自己腿上抓开,扭头笑问关元祎,“关郎君,不知仵作可检验完了没有?还有我那兄弟,何时能放出。”
昨天傍晚一出事,巡城的官兵立即将春风楼包围,所有嫖客不管身份地位都被抓了去,到现在都没能放出来。
而范啸杰作为最后见到芳娘的人,在仵作没有下定论之前,他是重点审问对象。
说到这事薛季就想立即给范啸杰来上一脚,说好的不嫖不嫖,跟这些妓子扯上什么关系,脸都要丢尽了。
谁知道他色心一起,都不管不顾了,薛季哪能不知道范啸杰的性子,这种事开了头哪有再放下的道理,他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薛季敢断定,范啸杰和那芳娘的事肯定不是一日两日了。
关元祎打量着被烧了大半的春风楼,道:“若是范郎君真未做什么,自然会放出来。至于其他事宜,大理寺事宜不能告知外人,薛郎君见谅。”
“你这不说了跟没说一样吗。”薛季切了一声,惯会摆官架子,人不放那范伯父也不是吃素的,你们大理寺受得住?
刚刚薛季就去狱中探望了范啸杰,从他嘴里知道这案子现在归关元祎负责,薛季特意饶了远路过来找他,结果一点内情都打听不到。
他烦躁的扒拉了下发髻,范啸杰啊范啸杰,此次若是安然出狱了,他定要好好训斥一顿!
酥饼在手边荡来荡去,薛季提起一看,还热乎着呢。
“你们大理寺待遇也太差了吧,三品官员家的郎君一口热饭都没得吃,饿了一晚了。”薛季啧了一声,看这关元祎是哪哪都不顺眼,晃了晃那酥饼,道:“算了算了,我还是去你们大理寺给我那可怜的兄弟送吃的去吧。”
一转身,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那马夫瞧着十分眼熟。
薛季摸了摸下巴,仔细回想了一下,哟,这不是安家的马车吗?
他三两步走上前,敲了敲马车车壁,低声问道:“里头可是安娘子?”
没人应声?薛季一眼扫到放在地上的杌凳,又将耳朵贴近马车,问:“表妹?”
真是个烦人精。安凉妱吐出一口浊气。
郁闷的应道:“二表哥。”
没听见第一声询问没人搭理,就是不想搭理你吗?还不依不饶的再问。
薛季从外将马车的窗子推开,安凉妱还没来得及戴上帷帽,看着薛季的目光有些发愣。薛季也愣住了,不说别的,这表妹长得可真好看啊。
还是无冬反应最快,立刻啪的一下将窗子给按了回去,气愤大喊:“登徒子!”
这已经是薛季第二回被人说是登徒子了,他摸了摸鼻子,好吧,这举止确实逾越了。
“表妹勿怪,我也是一时之间忘了。”薛季眼睛还似有若无的往窗子那边看,一只手往身上摸了摸。
好半天,掏出一条淡黄色的手帕,将手帕沿着窗缝里塞了进去。
“这是上回表妹借我的手帕,今日物归原主了。”
薛季不提那事倒还好,一提安凉妱全身血液都往上冒,一刹那双颊就变得通红,小手将那帕子从薛季手里抢过来。
恼怒道:“你还提!”
薛季一愣,感觉手里空空的,突然明白了过来那日发生了什么,尴尬的笑笑,“不提了不提了,往后都不提了。”
薛季连声道歉,突的反应过来这是何地,往后看了一眼,春风楼的招牌隐约可见。
“哎?表妹你来这作甚?”
“多事。”安凉妱冷淡回道。
薛季又想起来前几日安凉妱给他算的那一卦,他阿娘还真病了,而且情况还跟她说的一模一样,莫非……她算的都是准的?
薛季挑了挑眉,配着那双桃花眼,更显风流,他凑到窗边,像生怕别人听到似的。
“表妹,你帮我个忙吧。”
“不帮。”安凉妱语气生硬的回了一句。
还帮他?她帮了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薛季直起腰背,面上一派可惜,摇头晃脑道:“行吧。不帮就不帮,就是可惜你家二娘了,小小年纪婚事就要……”
“她给二娘挑的就是这样的人?”安凉妱心下一点也不意外,昨日卜卦卦象表明,春风楼走水跟她是没有关系,但与她身边的人有一些关系。
正好对上薛季说的婚事。
“什么叫这样的人?”薛季下意识的维护自己兄弟,不服道:“现在还有哪家郎君不来春风楼的?啸杰年纪轻轻就入朝为官,大好儿郎,风流一点又怎了?”
大好儿郎会跟你这等纨绔在一起厮混?
安凉妱冷笑一声,扬声问道:“不知那位范郎君生辰八字为何?”
“永安五年四月十五亥时三刻。”薛季一时不察,嘴一顺就将脑子里记住的时间说了出来,说完才发现他说的还不是生辰八字。
安凉妱默默地换算成生辰八字,手上三枚铜钱一掷。
薛季听见那掷铜钱的声音,靠在马车边不说话了,这表妹还是挺懂事的,都那么生他气了不还是帮他算了?
六次之后,安凉妱凉凉道:“这位范郎君不过八品小官,在二表哥嘴里就成了大好儿郎,此生若非有贵人相助,他这辈子就是个八品官的命。”
薛季本以为是算吉凶,结果居然算的这个…这是不满他反驳?
这种真相被当场戳破的滋味,薛季觉得有些一言难尽,但更让他震惊的,还是安凉妱这手卦术。
见鬼了吧?
薛季笑意凝固在脸上,喃喃问道:“那贵人是谁?”问完又觉得懊恼,他怎么就信了这话了?
“就在身边。”安凉妱收了铜钱,笑了笑,“二表哥就是想问我他这回能不能逢凶化吉吧?”
“对对对。”薛季也不想什么信不信了,这表妹有点邪门,先问了再说。
“二表哥好好去春风楼瞧瞧吧,若是你能发现什么,此事就会有转机。”安凉妱郁闷的吩咐马夫,“马夫,回府吧。”
遇上这么个缠人的,安凉妱生怕薛季会直接喊她下车和他一起转转,还是赶紧回府吧。
果不其然,薛季听了这话,第一时间跑到马儿身前,双臂一张,不让走。
“哎,表妹你说清楚啊,这没头没脑的我哪明白。”
“怎么表哥拦了一次马车还不够,还想再来一次?”安凉妱坐在马车里,视线隐约看见外面的人影,心里越发生气。
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县公府上怎么出了这么个不着调的郎君!
薛季讪讪收回手,不好意思笑道:“可是表妹你这话我是真没听懂,要不你给我解释解释,说完我立马就走,决不再拦着。”
无赖!
安凉妱咬咬牙,恨恨道:“你那好兄弟想要出狱没那么简单,要是不能证明他的清白,就等着担下这条人命吧!”
薛季皱紧了剑眉,什么意思?
啸杰怎么可能会杀人?薛季第一个不信,他十五岁那年认识年仅十二岁的范啸杰,范啸杰是个什么德行,他比他爹还清楚!
就算他杀人了,刚刚肯定会偷摸的告诉他的。
可安凉妱这话……薛季抬眼看着匆匆离开的马车,突然愣住了,他为什么要相信安娘子的话?
方才她那样恼怒,说不定故意说的呢?
手上的酥饼已经凉掉了,薛季摇摇头,大步离开了春风楼。
关元祎办案可是一把好手,他薛季去查也发现不了什么,有这功夫,他还不如去给啸杰送点吃的呢。
还是相信大理寺的能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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