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午休时间比较长,相比高三需要埋头在教室刷题,高一高二的学生则更加自由,有在阅读室看书睡觉的,也有在多媒体教室看电影的,体育馆打球运动的,自然也不少。
原以为教室里没人,可当宋颂抱着一叠教材走进去的时候,却被一阵烟味呛得直咳嗽。
空调的温度被打得很低,李东他们几个男生正围在教室后门的位置喧哗打牌,有两个男生嘴里叼着烟,她之前在医务室里见过,应该都是其他班的。
颜睿左手按着switch的操作键,右手拿着一根雪糕,听见教室前门的动静,一抬眼。
宋颂被他不轻不重的一眼,扫得顿时又全身不自在。
“那个,我,我帮你把书……”
隔着大半个教室,颜睿用下巴点了点他的课桌:“整理一下。”
宋颂勇敢地提了口反抗的气儿,又在他带刺的目光里,泄得一干二净气:“……哦。”
掀开课桌,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几卷用月白的绸布画袋裹好的画卷外,就是几本小说漫画,一些杂物,以及一叠颜色不一的信件,信封颜色浅粉淡紫深蓝翠绿,看得人眼花。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放下怀里那叠教材,开始分门别类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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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把牌洗得“噼啪”作响的李东,震惊地收回视线:“阿睿,你不是不喜欢女生碰你东西的吗?”
颜睿低头打游戏,中途不忘咬一口雪糕,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脸爱理不理。
周航一吐了口烟,揶揄地笑了声:“你怎么不问他为什么今天中午突然开始吃甜食了?”这话就问得内涵了,毕竟只有私底下的人才知道,颜睿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尤其偏爱甜食。
李东自讨没趣,干脆一边洗牌一边打量宋颂。
女生做事情就是认真细心,简直没得挑,先把颜睿抽屉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按大小分类,再把教材、习题、卷子逐一收纳归类。
一想到自己桌子里乱糟糟地连打火机都找不到,他看得心痒,把牌往傅浩斌手里一塞,跃跃欲试:“嗳,我让你同桌也帮我收拾一下。”才一起身,去路蓦地被一条修长的腿横住。
颜睿照旧低头玩游戏,咬了口雪糕,连头也不抬:“你试试。”声音冷得直吐寒气。
李东平白无故打了个冷颤:“……”
说好的心情不错呢?
怕了怕了溜了溜了。
悻悻然坐回椅子上,哀怨地看眼乐呵呵正洗牌的傅浩斌:“我也想要一个女同……”
傅浩斌把发好的牌往他手里一塞,难得不结巴:“不,你不想。”
周航一凑到颜睿旁边:“对了,今晚楼亦姗在misty请客,你去吗?”
刘振明拿着手里的牌戳了戳周航一的脑袋:“喂,你别有异性没人性啊,有了女朋友就开始卖兄弟。”
周航一白了他一眼:“这也得看颜睿我卖不卖得动啊,反正,明露让我带的话我是带到了,你们得给我作证。”
刘振明给了他个鄙视的眼神,笑道:“是不是男的啊,怕女朋友怕成这样?还不如不交这女朋友呢。”
周航一心里苦:“所以啊,你看楼亦姗长得漂亮,又善解人意,不是那种烦人精,颜睿都看不上,我都不知道一中酷哥这择偶标准到底是什么。”
李东打出手里的一把连牌,随口道:“指不定他就喜欢胆小听话那一挂的呢?”
一直没说话的颜睿打游戏的手指忽然一顿,都气笑了:“怎么可能?”宋颂一见他就恨不得轻手轻脚贴墙走,他是多病态才会喜欢这种女生?
颜睿:“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只要是个长得白净好看的女同桌,就能从小学喜欢到初中?”
这话不客气地戳了一下李东的黑历史——李东从小学开始,就逃不出“喜欢女同桌”的魔咒,无论美丑,偏偏每一任被追到手的女同桌都会在一周之内甩了他。
无辜的李东,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直到高中碰到了傅浩斌,直男才成功打破魔咒。
周航一和刘振明一想到这事,就笑到桌子抖。
回忆起失恋史的李东正一脸郁闷,忽然就从颜睿的话里琢磨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宋颂长得白净好看了?”
颜睿蓦地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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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桌里的东西已经全部都整理好了,只手上这一叠颜色各异的信件,没地儿可收,宋颂拿着信,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小心翼翼地对颜睿叫了声:“那个。”
信封上有的有落款,有的则没有,但无一例外,所有信件的收件人都是“颜睿”。
颜睿的长腿就压在桌沿,将switch里的游戏按了暂停,这才懒懒地回头,等她开口。
宋颂咬了咬下唇:“这些信……”
颜睿静静地打量了她几秒钟。
宋颂被看得浑身发毛。
颜睿转回头,寡淡地丢下两个字:“扔了。”
隔着小半个教室,李东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宋颂手里的情书,又看了看一脸冷漠的颜睿。
有些想不通颜睿这种脾气,为什么会让这么多女生惦记?
也不是高冷。
就是脾气差,看谁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眼光里是带着刺儿的,不喜欢笑,有种张扬的酷。
他上回抽烟,曾经听一堆女生讨论过,说这种冷漠有致命的性感?
性感?
呵。
雌性生物都是大猪蹄子,舔狗就舔狗,还找各种让人搞不懂的理由来掩饰自己舔狗的本质。
宋颂愣了整整一分钟,才不能置信地反问:“扔了?”
手里这一叠即将被丢进垃圾桶里的信,忽地就烫手起来。
这是信,又怎么,怎么能丢呢?
见字如晤。
士族阶层守诺重义。
乱扔信件是非常无礼的行为。
颜睿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等同于捂起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
就算是颜如玉当初面对怎么都不肯对他死心的小郡主,也极有教养。
小郡主写信约他赏花,颜如玉哪怕再不情愿,也还是回了封极短的信,大意无非是赏花他就不去了,小郡主如果有这时间,不如多督促小郡王练武,日后也好报效朝廷。
可现在,面前的颜睿纵然对她态度并不算太好,但脾气差和品行不端是两码事。
颜睿背对着她打游戏,拽得要命,干脆连头也不回了:“不扔了,难道你还给我念吗?”
却不料,三分钟后,葱白的指尖握着一叠信,少女忐忑慌张的目光里,却写着一丝异样的执着:“哪一封?”
颜如玉曾是太子伴读,同一个太傅教的课,论德论才,骑术剑射,他样样胜于她。
深夜抓耳挠腮写弈论时,她曾无数次想过,如果她和颜如玉掉个位就好了。
毕竟,他比她,更适合做个帝王。
只可惜,他姓颜,而不姓宋。
撇开立场,论私心,她一直都钦佩他。
颜睿挑了挑眉,探究的视线在她脸上走了一圈。
对上他深棕色的瞳孔,宋颂的眼神还是明显缩瑟了一下。
颜睿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些情书有这么古怪的执念:“你是真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之前的害怕不是装的。
现在的坦荡也不是装的。
少年下垂的眼尾忽地往上一勾,痞坏的劲儿一览无遗,从善如流地抽了封信,递到她面前。
牌桌上的四人已然目瞪口呆。
装模作样打牌,却提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绕在两人身边。
“亲爱的——”
展信的第一句话,宋颂费力地张了张唇,快速扫了几眼接下来的内容,蓦地就满脸通红了。
三观如遭雷击。
“这是,这是……”
这是女子写给他的情书?!
她所经历的时代,男女表达情感比较含蓄,一开始都是眉目传情、旁敲侧击,情感如此炽烈的信件,怎么也该是,两个人确定关系之后写得吧?
而颜睿有这么多信?
是不是就意味着,有这么多女子跟他……
如此孟浪!
原身的宋颂之前自闭得要命,压根也没接触过这种事,她自然就毫无印象。
周航一已经憋不住,“噗”地一下笑了出来。
刘振明捂着额头,没眼看,却笑得肩膀直抖:“喂,这是不是这么多年来,第一封被正主瞧见的心意?”
倒是李东和傅浩斌两人,笑得还算隐晦,当是给她留了点面子。
颜睿支肘懒洋洋地靠在桌上,谑笑地催她:“怎么不念了?”
宋颂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这明明是——”
颜睿盯着她的眼睛,截断她的话:“是什么?”
宋颂:“是你和她们的……”
颜睿勾了一下唇:“不是你非不让我扔吗?”
宋颂:“……”
她就算再笨,也知道他这一出不过是想开她玩笑。
明明在一开始就可以拒绝她,至少告诉她里面到底是什么,偏要让她在这些人面前出丑?
喉头莫名地有点酸,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难受。
颜如玉纵然久负“杀神”盛名,但他说一是一,至少从未与她开过这种的玩笑。
视线开始模糊,茫然里有个声音细细小小地钻进耳朵里。
他不是颜如玉。
从来都不是。
只是长得像而已。
是她弄错了。
心底隐隐升起一股又暧昧又模糊的失望,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心堵得厉害。
宋颂低着头揉了一下眼睛,转身将手上的信重新折进信封里,沉默地把剩下的信件收好,用草稿纸打包,再用胶条缠了好几圈,这才放进垃圾桶里。
脑子里乱糟糟的。
颜如玉以前给她讲沙盘的样子,教她怎么使巧劲射箭的样子,偷偷从衣袖里拿出画眉鸟哄她高兴的样子。
他曾经搭手让她踩在他肩背上,好让她偷偷趴在宫墙上看长街小贩,喧闹锣鼓,他也曾经在胸口比划她的身高,埋汰她身板瘦弱,形如女子。
所有的片段,最后都凝成了他长刀上的血,以及她临死前,看到他那张霸道得血性十足的脸。
她幼年的玩伴,真的已经不在了。
从前至后,都不会再有了。
伏案预习下午地理课的内容,眼泪莫名其妙,不受控制地砸在手背上。
耳边的声音渐渐多起来,是学生回到教室的声音。
嘈杂的翻书聊天,将她原本就压得很低的抽泣声彻底淹没。
身侧的椅子被拉开。
宋颂的余光里,压过一片阴影。
“喂。”
她低着头没理。
直到面前摊开的课本上突然掉下一颗糖。
她愣了半秒,目光下意识往上移。
板着脸的颜睿冲那颗糖点了点下巴:“薄荷味的。”硬巴巴的口吻,喘着气,前额的刘海微湿,像是刚刚在外面跑过。
她脸上还有泪痕,长长的睫毛被打湿,一绺一绺地拧着。
湿漉漉的眼睛,明明又呆又茫然,却再次如同猫爪子一样,挠了他一下。
颜睿闭了闭眼,将心底泛起的那股烦躁压下去,抿着唇撇开目光,视线落到窗外。
宋颂本能地吸了一下鼻子。
声音弱弱细细的。
颜睿在心里骂了声操。
“不喜欢的话……还有别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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