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亲两下

    其实她对于颜睿的恐惧,除了民间流传的八卦以及那柄染血的长刀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当年,西巡回京的路上,她就是死在颜睿手里的。

    她在将军帐内颁完母后的懿旨,几位副将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颜睿曲着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扣在桌案上。

    “笃笃笃”的声音,像一把钝刀,磨人地切割着她脆弱的神经。

    良久,他才缓缓道:“将在外,昭令有所不受。”

    哦,这是拒不受赏,也拒不领责的意思了。

    “至于封赏,不如等末将班师回京后,亲自向太子殿下讨要。”

    哦,你这是打算杀到京都抢我皇位了。

    有几个胆大的内庭侍卫太监已尖声骂了句“大胆”,岂料副将们“刷刷刷”拔刀出鞘,半点也没含糊。

    将军帐内一时之间气氛剑拔弩张。

    但显然,是宋颂这边势弱,她叹了口气,怂嗒嗒地将懿旨收了回去:“行吧。”

    颜睿冷硬的眉眼这才微微动了动,做了个请离出帐的手势,傲慢道:“太子殿下舟车劳顿,不如及早休息,待末将处理完军务,再来太子营中一叙旧谊。”

    同窗之谊她是不敢跟他叙的,毕竟她现在看着他,小腿肚都在发抖。

    封赏闹得不欢而散,她在三日之后起程回京,却没想到在燕野关里遇到了刺客。

    长剑自后贯胸而出的时候,她的车帘被人一把拉开,宋颂用涣散的目光最后辨认出,那逆光而立的年轻将军到底是谁。

    临死前,脑中闪过了唯一一个念头——

    母后,我就说不该听廖总管的话,去摸老虎胡须的吧?

    看吧,现在你连傀儡都没了。

    -

    颜睿懒散地起身,给她让了道,却见面前的少女仍然一动不动,木讷得要命,不免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冷着脸问:“你到底进不进去?”

    如同再次看见了那个猛兽巨口似的将军帐,以及长刀的寒光,宋颂本能地回头望向教室门口,却发现陈培然早就已经走了,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板书准备上课。

    回过神的宋颂低着头吸了吸鼻子,只好硬着头皮坐了进去。

    ……只是长得像而已,并不是颜如玉。

    饶是自我安慰了一通,但实在架不住腿软。

    上课铃声响,班长喊“起立老师好”。

    教室倒数两排的学生稀稀拉拉例行公事,安静了没几分钟,就开始压低了声音聊天。

    数学老师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对这帮学生太严厉了,课堂上还会跟你闹得无法无天,干脆也就懒得管,偶尔聊天声音响了,咳嗽两声,还知道收敛收敛。

    讲话最肆无忌惮的,还属宋颂所处的这两排位置。

    李东拿笔戳了一下颜睿的肩膀,朝宋颂的方向努了努嘴,低声道:“阿睿,你刚刚是不是把人家凶哭了?”她回神看他的那一眼,眼圈都是红的。

    宋颂一听到对方提她的名字,翻书的手都僵了。

    坐在李东左手边的傅浩斌:“可能这女生,喜极而泣?毕竟跟他做,做同桌,这是一中多少女生的,的梦想?”

    李东:“跟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你确定这是喜极而泣?”

    颜睿将手机屏幕暗扣在桌上,掀起眼皮,不轻不重地刮了宋颂一眼——鹌鹑宋颂将整个身体最大程度地缩成一团,几乎都要贴到墙上,就差没把“我超怕”这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宋颂早被他这一眼定得头皮发麻,如同梦里他在将军帐前的审视,心惊肉跳。

    傅浩斌:“还真是,颜睿他干了什么啊,能把人,吓成,吓成这样?”

    颜睿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重新将脑袋枕回肘弯补眠。

    鬼知道他做了什么。

    -

    从第三节课开始,颜睿和李东以及小团体里几个学生就不见了。

    老师哪怕来上课,看见课堂上空着的那几个座位,也只是皱了皱眉,眼不见为净。

    没有颜睿这个“现实版恐怖提醒”坐在身边,宋颂倒也乐得自在。

    高二的课业对她来说并不太难,之前休学的一年时间,聂梨给她找过很多辅导老师,她悟性极佳,举一反三学得也快。

    知道这个世界有个“高考”,是跟“科举”一样的存在,对所有学子而言,都是最重要的,所以也不敢浪费任何时间。

    课间休息时分,坐在她前排的女生转过头,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告诉她自己叫林相芜。

    “相芜?是取自‘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谐音吗?”

    林相芜微微一怔,旋即笑了出来:“很少有人第一次就能猜对我的名字出处的,你怎么知道?”

    宋颂心说我以前立志做个文韬武略的皇帝,背这种东西可背了不少。

    “我还有个弟弟叫林惜音。”

    “我靠,男生取这种名字啊?”林相芜的同桌叫王琪琪,是个体育特长生,长得大马金刀,闻言转过头满脸吃惊,“之前都没听你提过。”

    林相芜无奈地耸了耸肩:“没办法,爷爷给取的。”

    王琪琪:“那你弟弟跟你一样,也会国画吗?”

    林相芜“嗯”了声:“他的山水画比我画得还好。”

    王琪琪:“改天把你弟弟画的也带过来让我瞧瞧呗。”

    林相芜笑着打趣她:“你一踢足球的,又看不懂。”

    王琪琪不服气:“看不起sei啊?我看不懂还有宋颂呢?人一看这么文文气气,指不定是个鉴赏科的扫地僧呢?”

    “扫地僧是什么意思?”宋颂被说得云里雾里,“但绘画鉴赏,之前略有涉猎。”不会在别人画卷上盖印章的太子,不是好太子。

    王琪琪好奇地打量她:“嗳,我说你这人真有意思,说话文绉绉的。”

    林相芜也不在意:“那哪天让你看看颜睿的画,他画得更好,狂草也写得好。”

    宋颂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心道颜如玉的字画我还看得少吗?

    当年他做太子伴读那会,可不天天画画瞅着让太傅夸吗?

    两人竟连兴趣爱好都重叠了,被摄政王同桌支配的恐惧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心酸的视线落在隔壁这张空空如也的课桌上。

    林相芜只当她是好奇对方消失的这几节课去了哪里:“颜睿应该是去打架了。”

    宋颂怔了一下,犹疑地望向林相芜。

    王琪琪:“还不是高一那个级花太过分了?求爱不成,面子上过不去,找了自己哥哥去锤颜睿是几个意思?”

    宋颂:“……”

    当年颜如玉尚未出征,还是京城贵女眼中的梦里情人,宁安候家的郡主就曾在父皇寿辰的宴会上私下约他见面,没想到反被他好大一通捉弄,郡主丢尽了脸面,结果第二天宁安候家的小群王就给颜如玉下了战书。

    连经历都这么雷同。

    ……行吧。

    宋颂彻底怂了。

    -

    午间休息的铃声打响,不到半分钟,诺大的教室就走空了人。

    宋颂整理完地理课的笔记,看了眼时间。

    与杨曦茜约好的吃饭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够她去医务室送茉莉花茶了。

    一中的医务室就在八角楼讲堂的东北角。

    输液室里,有几个高三的学生一边打营养点滴,一边看书。

    看来,不管在哪里,大考临头的考生状态,也都差不多,头悬梁锥刺股。

    雪白的帘子隔断了护理室,里面四五个人影晃动。

    还未走近,就听到几声“哎呦哎呦”的惨叫,叫声里有陆清灵的训斥。

    “叫你们去打架,现在活该。”

    “哎哎哎,陆姐姐,轻点轻点……卧槽!!痛痛痛……嘶……可不能怪我们,都是他们三中的学生欺人太甚,他们想强抢民男,逼良为娼,幸亏我们不服□□……”

    “还不服□□,打赢了有什么值得得瑟的?一个巴掌拍不响,还不是你们自己去挑衅的?一个个的,等着被学校记过吧。”

    “哦,如果这都叫挑衅的话,那颜睿那脸都能单挑全校了吧?”

    “陆阿姨。”宋颂在门口轻轻叫了声。

    “谁啊,进来吧。”

    几个坐在护理师床沿的男生没穿上衣,一见她进来,手忙脚乱地抓起丢在角落里的衣服往身上遮。

    “我操,傅浩斌你把衣服还给我!”

    “谁先,先拿到就是谁的。”

    有个男生一时半会抢不到衣服,干脆将身体往帘子上一卷,裹成一个木乃伊。

    “这时候知道害臊了。”陆清灵白了他们一眼,转头看宋颂,“怎么了?”

    宋颂低着头,也没敢看李东和那几个男生:“陆阿姨,我妈妈让我给你带点茉莉花茶。”

    “先放那儿吧,”陆清灵用下巴点了点玻璃药柜旁边的小茶几,“正好,我忙不开,等会还得带着这帮猴子去一下理疗师,你帮我给里面的那个学生上个药,手臂的软骨挫伤,涂点药酒就行了。”

    内间的白色布帘被“唰”地一下拉开的时候,宋颂惊得险些摔了手里的药瓶。

    倒是颜睿眼疾手快,一把拖住药盘。

    过大的动作幅度牵动了手臂的淤肿,面无表情的少年也只略略动了动眉峰。

    四目相对。

    他的寡然对上她的惊恐。

    无形的恐惧像一张巨网,越织越密,几乎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宋颂费力地呼出一口气,终于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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