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的脸色变得极其可怖。
吸血鬼的两颊绷出坚硬的线条,他试图把自己固定在位置上,但锋利的尖牙已经从紧抿的嘴唇之间挤出来,英俊的脸孔被暴起的肌肉和青筋所扭曲。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在我能想出什么办法阻止事情变得更糟之前,雅各布先动了。
印第安青年怒不可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瞪着吸血鬼,骨骼仿佛活物般在皮肤之下滚动,几乎要将宽大的白色T恤衫扯破。
餐桌被狼人剧烈的动作撞得往前挪了一大截,他面前的几只餐具在桌面边缘摇摇欲坠。
贝拉在那个瞬间雅各布附身,用一种我完全无法想象能在她身上看到的敏捷身手拦住两个沙拉碗,但还是有一个盘子摔下桌面,砸在地板上碎成几片。
“怎么了?”查理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爸爸!”
我的心脏差点蹦出喉咙,慌忙转过身,给即将掀翻我家餐桌的两个非人类打眼色。
餐厅里的时间静止了几秒,雅各布突然扑向爱德华,吸血鬼则毫不迟疑地迎上去,张开手掌掐住狼人的脖子。
日!
我他妈就知道男人都靠不住!
“只是——只是一点关于联盟球队的分歧!”我跳起来挡在吸血鬼与狼人之间,使自己的力量提升至极限,胡乱伸手抓向他们的手臂和肩膀,一边提高嗓门盖过桌脚与地面的磕碰声,“他们支持不同的棒球队!”
我已经不指望这对死敌能和谐愉快地吃完一顿晚饭了,但至少留给我一点补救的余地——如果他们打塌了桌子,我还能对查理解释这是青春期的荷尔蒙作祟;可如果他们打塌了地板,难道我能告诉查理他需要看眼科吗?!
我的手掌碰触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一边是寒冬里的冻土,另一边是壁炉里的热石。
然而它们实际上又没有任何区别:我感觉自己仿佛赤手空拳砸在两堵水泥墙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手指根部传来麻木的钝痛,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护盾的坚固程度能保护我的指骨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好在受到影响的不止我一个。我的力量在两个非人类身上留下烧灼的痕迹,爱德华从对狼人本能的敌视中惊醒,抱歉地看了我一眼。
他没办法收手——雅各布已经到了狼人化的边缘,我所造成的痛觉,很悲惨的,只是加速了这一过程,他裸露的小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红棕色毛发。
“年轻人们,没人惹麻烦吧?”查理再次问,声音近在咫尺。
不不不不不!
“爸爸!”千钧一发之际,贝拉急中生智救了我们一命,“您那件有安迪·派提特签名的球衣呢?雅戈想要欣赏您的收藏,您一定不会相信,他是纽约洋基队的粉丝!”
“你是说他支持洋基队?”走廊上的脚步声匆匆转往另一个方向,“哦,好小子,那你一定得看看这个!”
贝拉趁机抱住雅各布的肩膀,让后者将鼻子埋进自己的长发里,用气味安抚暴躁的狼人。
警报暂时解除,我把自己丢回椅子,希望能赶在查理回来前缓解过度使用能力带来的偏头疼。
爱德华把凳子朝我的方向拉近了一点,冰冷的手指按在我的太阳穴上。
“抱歉,我没控制好……你还好吗?”
“没什么大不了,我经历过更糟的。”我摆摆手,为额角传来的凉意舒适地眯起眼。
可惜我没能享受这种服务更久,爱德华突然把我推到端坐的姿势,自己回到之前的位置上。
雅各布做了和他一样的事。
五秒后,查理从餐厅的入口踏进来,两手分别抓着酸黄瓜的罐子和一件洋基队的球衣,目光像探照灯那样扫视过房间。
“刚才到底怎么了,姑娘小伙子们?我可不希望你们在我缺席的时候打了一架。”他问我们,眼睛却只盯着爱德华与雅各布,等待着心目中的嫌疑人招供。
“他们没动手,是我不小心打翻了盘子。”贝拉回答,抱歉地指了指地上的碎瓷片。
“哦!没事!当心你的手指,宝贝,我来收拾这个!”查理放下那件宝贝球衣,俯身去捡地上的碎片,“不过你得小心一点了,贝拉,否则我们很快就没有成套的餐具了。”
“我们可以把它写到今年的圣诞愿望清单上。”我说,挑起眉毛看着桌上的两个男生,“我相信爱德华和雅各布会很愿意支付款项。”
“这可不行,伊丽莎白。”这次被查理瞪着的人变成了我,“我是怎么告诉你们的?”
“不要接受男孩子比手帕和糖果更贵重的礼物——爸爸,可现在已经不是十九世纪了。”
查理含混不清地嘟囔了几句,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举着自己收藏的球衣,像得到彩色弹子球的孩子那样炫耀起来。
“来看看这件球衣,我是在洋基和大都会的比赛现场拿到的这个签名,还和派提特握了手。”
“这真酷!”雅各布连连点头,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比利一直想去看一场洋基队的比赛,可惜没有机会。”
“老比利从认识我的第一天就想要这件衣服喽!不过这可是我的珍藏,洋基是本世纪最棒的队伍——小卡伦先生,你喜欢哪支球队?”
“我更喜欢波士顿红袜队,他们的球员更年轻,也更有活力。”
“红袜?!”查理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愤怒地拍起桌子,“那群乡下人毫无战术可言!完全是一群莽夫!”
“我倒是觉得他们敢于创新,不像其他队伍那样死气沉沉。”
哦不。
我在心里大声哀叹。
红袜队是查理的毕生大敌,就像狼人和吸血鬼,哈利·波特和伏地魔,白雪公主和她后母。
不过眼下我实在没精力操心这个。我们刚刚奇迹般地阻止了一个吸血鬼和一头狼在餐厅里打起来,哪怕爱德华今晚注定要被查理用拖把杆赶出去,我也认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观点,晚饭后查理硬拉着爱德华和雅各布去了客厅看棒球联赛,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两打啤酒。
——就算是为了爱德华喝下去的那半打啤酒,我发誓自己绝不会挑剔他在查理面前的任何表现。
我本以为客厅里会吵得天翻地覆,但等我陪贝拉收拾完厨房,回到外面时情况又不是那样了。
“那小子的品味差劲透了,衣品和球品都是。”查理醉醺醺地挥动手臂,从鼻子里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但人还不错。”
我的下巴差点掉到地板上,一旁的贝拉用力戳我肋骨,才让我没在查理面前失态地叫出来。
“当然,我说过爱德华是个好人。”我艰难地推动停滞的大脑重新运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言不由衷,“我就知道您会喜欢他。”
“好啦,好啦。”他大着舌头说,“我承认你的选择还勉强过得去,安德烈——”
“爱德华。”我纠正道。
“——阿德瓦还算是个有责任心的男孩,如果他不是红袜队的球迷就更好了。帮我送一下客人,姑娘们,下半场比赛要开始了。”
他说着又打开了一罐啤酒,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大了几格,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上高唱《纽约纽约》。
显然查理已经醉到忘记了不能酒后驾车,幸好我们的两个客人也不需要担心酒精的影响。
一等到房门在我们身后关上,我就狐疑的把爱德华拉到院子角落。
“你是怎么办到的?刚开始我以为查理会活吃了你,然后,等我再一转身,你就在和我爸称兄道弟。”
这可一点都不正常,不由得我不怀疑他把吸血鬼某些稀奇古怪的本事用在了查理身上。
“我得再次申明,吸血鬼没有任何你以为的‘特殊能力’。”爱德华严肃地板起脸,看起来好气又好笑,“我只是说服了他而已,用棒球和啤酒。这是男人的事。”
“行吧,好男人,我不知道你还喜欢看棒球。”
“我确实不看职业联赛。”他说,“但我能看到查理在想什么。”
我瞪大了眼:“所以你作弊!”
“我把这个叫做最优方案。”爱德华停顿了几秒,迟疑地问,“你觉得这对查理不太公平?”
“不!我爱死你这点了!”
爱德华愉悦地露出一个微笑,示意我转头往身后看。
贝拉扯着一脸不情愿的雅各布走向我们,她揪着雅各布外套上的装饰带子,后者看起来就像被主人从树下拽走的小狗。
“打扰一下,让我们把这件事做完。”贝拉说,朝雅各布使了个眼色,“雅各布,我们说好的,你欠他们一个道歉。”
“当然当然……很抱歉弄坏了你家的盘子,贝蒂。”
贝拉用力踩了雅各布一脚。
“雅各布!我们不是这么说的!”她瞪着自己的男友。
“是那只吸血虫子先威胁你!”雅各布梗着脖子说。
我竟无言以对。
倒是贝拉想帮我的男友说句话。
“这……这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雅戈,爱德华不会捕食人类,不过是我的血刺激到他了。”
雅各布啧了一声,与其说是被说服,倒不如说是懒得和贝拉争辩:“那麻烦你解释一下,一个吸血鬼朝着你吼叫,这副画面应该看起来像什么样?”
“他说得没错,我得向你道歉。”爱德华说,向贝拉伸出手,“我晚餐时的举动很失礼。”
贝拉紧张地拨动头发,朝爱德华露出一个宽容的微笑。或许是失去了爱情魔法的缘故,她一直不太习惯和我的吸血鬼男友站得太近。
“这没关系。”她同爱德华握手,“雅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有些不得体的行为,我理解你们的……天性。”
雅各布低吼一声,占有性地把贝拉拽回来,固定在自己怀里。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我还没表示不满呢。
我朝透出灯光的窗户示意了一下,示意讨论到此为止。
“无论如何,以后当查理在场的时候,你们两个必须表现的友好一点。今天的事绝对不能再来一遍,我们不可能每次都恰到好处地阻止你们撕开对方的喉咙。”
雅各布厌恶地皱起脸:“最好别来了,吸血鬼的臭味现在还留在我的鼻子里。”
贝拉又踩了他一脚。
爱德华露出一个礼貌的假笑。
我认为我们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或许是对我们的男友(主要是我的男友)感到满意,又或许是身为一名治安官,灌醉两个未成年人、又让他们醉驾回家的事情太丢脸,查理没有再次提议邀请爱德华和雅各布来家中做客,我们的生活也得以重新回到正轨。
爱德华提出过让我中止在天使港的打工,但被我否决了。
首先,我需要钱——不是那种“我家中出了事急需一笔钱”,而是“我需要钱买油买轮胎买配件”。
我需要一笔长期稳定的进项,而不是由爱德华全额资助。
除此之外我也并不觉得天使港会比福克斯更加危险。爱丽丝的预见能力不会因为我不在福克斯就失效,我们仍旧能够及时得到预警;而且天使港靠近拉普西,我有把握一旦真的有事情发生,狼人们不会袖手旁观。
隔天傍晚,我在店里第二次遇见那个失意的男人。
那时候我正在做停止营业前的准备,门口的风铃有气无力地响了几声,来人脚步沉重,像是腿脚不方便,慢吞吞地拖在地上走。
“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先生?”
我差点没认出对方。那个男人比几天前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更糟糕了,他裹在一件不合身的旧外套里,鸭舌帽投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他的整张脸,站在高大的货架之间时苍白得像个影子。
“您的妹妹还好吗?”我问。
“她去世了。”
“呃……我很抱歉。”
我抱着怀里的一箱玻璃水,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显然这不是一个适合说“节哀顺变”的场合,但我也找不出其他的什么话来安慰他。
男人踌躇了一下,似乎想要走近一点,但最终没有挪动脚步,
“没关系。”他重复道,“没关系,还是非常感激您,小姐。”
他的感谢让我更加愧疚。我为这个人做过的全部事情只是口头许诺要送他去西雅图,而那个诺言根本没有实现。除此之外,我还用扳手砸破了他的脑袋。
“其实我没帮上什么忙……现在还有什么是我能够帮您的吗?”
“不,我是专程来道谢的。”对方摇摇头,拘谨地压低帽檐,“为了让您知道这个,我欠您一次。”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