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叶峰以为,依照夏羽寒的团购提议,这个辣鸡任务可以迎刃而解,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超乎众人的预期。
那日拿了大胖老闆的名片回去后,叶峰、太子、书生、佛哥、夏羽寒都在班上发起辣鸡团购,而外校的熙美、算命仙也不例外。
大家把统计后的团购单全都交给佛哥负责,由他先在宵夜街现场摇铃施食,发放给异界乡民后,再统一搬回来给各班同学。
心慧虽然那天没去宵夜街,但身为行令者中的模范生,自当谕令奉行,她和佳嘉也在自己的班级募集团购。
连学长们都鼎力相助了。
虽然东东已经卸任,无事一身轻,但听到他们的困境,立刻义不容辞,动用了三年级各班的人脉,一口气认购了五百份。
一星期以来,神裔馆的社员尽了最大的努力,到处呼朋引伴订购香辣鸡排,把身边可用的朋友圈都耗尽了,大家俨然成了大胖老闆的直销义工。
“我这星期讲过最多次的话就是:你要订辣鸡吗?”
叶峰哭笑不得。
不仅如此,由于佛哥必须先施术给异界乡民,所以大胖咸酥鸡老闆也乐的轻鬆,还省了开车送货的时间,不管数量有多少,叶峰一群人都会跑到现场,自己任份地扛回学校。
于是,大胖老闆很快认识了神裔馆的全体社员。
虽然他不了解这群学生为什麽会忽然卯起来,如此捧场的狂订辣鸡,但生意兴隆,让老闆很愉快。
“嘿,超心理学社是吧?我算你们社团永久VIP,以后来吃都半价啦。”
大胖老闆拍拍胸脯,热情的说。
然而,即使是这麽夸张的团购总数,并持续发放一星期,每天还是来排队领辣鸡的异界乡民,络绎不绝。
解决了一批,隔天又来一批,好像永远没完没了。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距离接下仙令以来,整整过了一星期,这个原本被视为笑话的低阶新手任务,逐渐陷入难解的胶着状态,硬是把大家困住了。
就像此刻,眼前突如其来的暴雨。
夏羽寒跷课下楼,没想到却被一场午后雷阵雨挡在川堂,书包都背了,再回教室也怪,但没带雨具,想走也走不了。
下课时间,川堂人人奔跑喧哗,唯独有个削瘦的背影,悠哉悠哉的望着淅沥滴落的雨点。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念的是苏轼的定风波。
刚转学不久,夏羽寒还怕认错背影,一开始不甚确定,走近一瞧,一只小小的喵掌攀附在那人肩头,露出半张睡眼惺忪的猫脸,慵懒的睨着夏羽寒。
蓬鬆的虎斑猫色,打呵欠拖长音的咪呜了一声。
夏羽寒从后头唤他。
眸色淡远,玉容雅颜,是二年级的书生林奕。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哎呀我的毛毛怕淋雨。”
书生拎着一小盒纸装牛奶,摊摊手,表示他也没带伞。
社内无论辈分,有绰号就叫绰号,书生是神裔馆的文书干部,似乎很重要,但大部分都在低头玩猫。
夏羽寒至今还没弄懂文书职位是作什麽的,製作社团庶务表单吗?
但管财务帐本的是佳嘉,管社史的是算命仙。
书生帮怀中的毛毛调整卧姿,倒先开了话题。
“习惯神裔馆了吗?”
“嗯。”
“看来你哪边都没加入,没兴趣?”
“唔。”夏羽寒反问:“社内还有派系?”
“也不算,不过行令者总有仙界背景,类似师承。”书生说:
“例如,圣母是天枢宫培育的宣教种子,熙美是督律宫出身,太子是千凰宫的头号弟子……”
夏羽寒头痛了起来,一定要入党……哦不,是加入仙界的派系吗?
不管入哪个宫,都是仙界的,有选等于没选。
她对神明早就好感全无,没有归属感,一点都不信任,更别说归依了。
夏羽寒连对手上的金叶手环都很烦躁,她想待在神裔馆学技、寻求庇护,但不想跟仙界扯上关系。
“入社一定得当仙界的首座行令吗?”
“嗯,现在是叶峰当家,你要作例外,叶峰会很困扰。”
书生咬著指节补充道:
“仙界方面的困扰。”
“我当首座行令才让人困扰吧。我什麽都不会,外加根柢很差。”
“得看讲的是谁,被太上皇评几句没什麽。”书生摇头:“而且你不是反击了吗?”
“呵,那是他故意卖破绽给我打的。”
书生微眯起眼睛,慢慢的转过头看她:
“你怎知道?你有看到东东的动作?”
“他先侧身躲开了,又换个角度回来讨打,更挑衅。”
“哦,光是看得到这点,就够了。你会进步。”书生含蓄的说:
“有些人啊,连东东何时出招的都不知道。”
夏羽寒拆了一颗薄荷糖,却叹气了:
“看到有何用?打不痛啊。就像看到鬼,没半只鬼怕我啊,我打不中,好不容易打中,人家也不痛。”
她早就认清现实,自己位居里世界食物链的最下层,反应速度远落后视觉,等于没用。
书生嗤笑一声。
夏羽寒的反应看起来根本不知道自己打了校草,东东是万人迷,势力范围可不只神裔馆,众星拱月的人物,得罪不得,但她硬是照打不误。
她不怕挑战威权。
书生没说的是,光是回敬东东一巴掌,这八卦就够让众人沸腾了,不仅如此,这几天大家跑社办的时间都增加了,打屁的废话却减少了,研经的炼气的全都各据一角专注打坐,离奇的安静。
更可怕的是,夏羽寒刚加入,好像误以为社员默照苦修是常态,所以入境随俗,待神裔馆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主位的冰心阵经常被不知情的她佔据。
神裔馆散漫惯了,成文规矩少,向来是强者说话、先抢先赢,毕竟冰心阵眼不是博爱座,所以叶峰也没逼她让位。
社长和干部没说话,就代表默许,但熙美等人都暗自警惕,长江后浪推前浪,再不努力就要被新人超越了!
“你手速太低,可以练。”书生说:“学长们有很多值得学的,不过大概没机会了,东东闭关到毕业。”
“那他属于哪一宫?”夏羽寒问。
“你是无神论者?”书生反问。
夏羽寒还未回答,太子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太子怀疑的看看书生,又看着对面的社团活动中心:
“难得耶书生,你这人居然会忘了伞?这麽近,跑过去就好了啊,怕屁啊?”
“不要。雨很大,还打雷。”书生指指雷雨交加的天际。
“你是不是男人啊。”太子嘲笑。
“总会等到好心人渡我的。”书生禅味十足,却虎视眈眈的望着太子手中的伞。
“想得美,我只渡妹子。”
太子断然拒绝,大雨倾盆,正是英雄救美的好时机,他撑开伞朝一旁的夏羽寒伸手:“小夏,赏个脸。”
夏羽寒刚踏出一步,太子立刻熟练的调整角度,微倾伞面,将她完全复盖。
看起来他很习惯为女孩子撑伞。
太子的右臂环戴着银蓝色的护甲,凋有繁丽的凤凰图腾,延伸至关节处是神鸟柔顺的引颈,往下则是灿烂盛放的翎羽尾饰,末端以半圆弧收拢至手指根部,边缘还缀镶了一整圈纤密的柔软金色细绒。
看到他元神的装束,夏羽寒把迈出的脚步又悄悄缩回来。
“千凰宫的太子。”
“嗯?”
太子仍挂着笑意,夏羽寒退后了。
“我等雨停。”
她没收起眼神裡的不以为然,太子愣了愣,随即很有风度的把伞塞到书生手中。
“伞还是借你们好了。”他飞快的奔入雨中,头也不回:
“这麽近,我冲过去就行啦。”
夏羽寒再度打脸第二人。书生镇定的收拢了伞,像猫一样微眯起眼睛,依旧从容不迫,但没要走的样子。
也没想把伞让给夏羽寒。
“毛毛不爱雨天。”他解释。
夏羽寒重新打量起这对主人和宠物的组合,她想自己可能搞错了主从关系,猫妖毛毛才是真正的主子,书生是臣服于毛毛淫威下的猫奴,猫主子没下令起驾,猫奴就寸步不敢移动,就算给他一百把伞都一样。
真相可能是这样。
两人没沉默多久,淋得满脸是水珠的叶峰从后头飞快冲过来,兴奋的大喊:
“太好了书生你有伞!我们一起走!”
“挤不下,有三人一猫耶。”
书生奋力抓着伞柄,跟叶峰僵持着,死也不肯让人夺伞。
“我是社长,社猫让开。”
“天大地大,社猫最大。”
书生越是要护,叶峰就越觉得有鬼,好像这伞是什麽稀世法器一样,非得抢到不可,两人叫阵完后就拔河起来,还一边以灵气过招,打得煞有其事。
毛毛也加入了战局,飞扑过去以猫肉蹼掌掴叶峰。
夏羽寒看傻了。
这把伞,有什麽奥义吗?
叶峰被毛毛狠咬了好几下,眼看佔不了便宜,他忍不住抱怨起来:
“小气什麽啦!你教室不是还放一只白色备用的?”
“……爬五楼很累,我不想回去拿。”
“你是不是男人啊!”连叶峰都骂了。
“你用武尉的体能标准来看术师,是职业歧视。”书生扶了扶眼镜,理直气壮。
“是你太虚吧。”叶峰说:“好啦不然你帮我联络大家,我去停雨,作战计画不变,改在宵夜街集合。”
“你会停雨?”夏羽寒听出特殊之处。
“我有小金啊。牠平常睡在……”
叶峰正想仔细解释,忽然被手机音乐打断了。
周华健唱的花心,在川堂之间迴盪。
“花的心藏在蕊中,空把花期都错过,你的心忘了季节,从不轻易让人懂,为何不牵我的手,共听日月唱首歌……”
三人停止动作,互相看看彼此,叶峰傻问:
“谁的手机铃啊?”
“我静音。”书生耸肩。
“我没电。”夏羽寒说。
她手机总是关机,为了逃避转学前的朋友,还有家裡的夺命连环Call。
“不是我,我的铃声是小苹果。”叶峰疑惑。
“可是。”书生指着叶峰的裤子:“那音乐就从你屁股后面出来。”
“屁啦,我才不是花心,我是小苹果。”
叶峰不信邪的伸手向后摸出自己的手机,一看顿时大感惊疑,的确是他的铃声响了,来电显示着心慧的名字和照片。
咦,是心慧帮他设定的吗?什麽时候?
他抓抓头,一边不好意思的接起电话跑远了。
夏羽寒挑眉,心慧跟叶峰是情侣?
但叶峰说自己的课馀时间全以里世界为主,如果修行有问题随时可以找他,带学弟妹是社长的责任,他绝对尽力帮忙。
叶峰没有女友。
“贵社真乱。”夏羽寒下了结论。人人都想约炮?
“不敢当。”
书生再度低头抚摸爱猫,毛毛抬起头来喵了一声,忽然扭身跃起,跳到夏羽寒的怀裡。
夏羽寒吃了一惊,猛然被一只猫冲过来投怀送抱,她有点怕被利爪抓伤,小心翼翼的试抱毛毛。
毛毛毕竟是灵体,牠肥嘟嘟的,抱起来很轻,却有实体的密度感,纤长的猫鬚微颤,认真的嗅了嗅夏羽寒。
毛毛有股甜腥气,还有跟书生相似的气息,藏在很内裡。
“你的猫……”
“怎样?”书生目光锐利。
“养得很肥美。好可爱,又乖。”
“没办法,毛毛年纪小,是妹妹,要多吃点。你看,毛毛只胖身体不胖脸,这是标准的猫型胖,人类如果吃胖会整个都胖,毛毛这样最好了……”
谈到猫,书生终于开了话匣子。
夏羽寒越听越好笑,蹲在她怀中的毛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以宝蓝色的猫瞳回视书生,看到这一幕,书生那像猫一样的眼神又来了,他沉吟了片刻,拍拍伞面的灰尘,重新撑起。
“去社办?我送你。”书生低声说:
“对了,社办有些杂典值得一览,术师读《小止观》不错。查道藏的话要拣,不靠仙界自己修,召使呪就全是废物,别浪费时间。图书馆二楼楼梯上去第五排柜子的最角落有些残卷……”
夏羽寒有点确定了,书生是无可救药的超级猫奴。
而毛毛,是他用来过滤交友的雷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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