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黄昏。

    落日留下长长的影子,一片血红。

    葫芦湾,这一片都是低矮破旧的砖房,房屋紧紧的一间挨着一间,巷子很窄,只容得下三个人肩并肩行走而已,水泥地板上大片大片都是潮湿的,那是因为这里的居民都习惯把生活用水倒在门前巷子,又经过长年累月日晒雨淋,墙壁和地上接缝处长满青苔。

    细窄的巷子里,每隔一段路程都会见到一些垃圾,散发着一股臭味,惹得一些苍蝇和小虫在它们上方飞着。

    一个喝醉酒的大汉歪了大半个身子,在巷子里摇摇晃晃地走着,神情恍惚,双眼无神,双手衣袖都挽了起来直到手肘上,手中拿着一个很大的塑料袋子,里面装着几个叠起来的饭盒。

    前方有一只黄色土狗被链索拴着,拴在砖房前的电线杆上,当大汉经过的时候,原本安安静静的土狗突然对着大汉大叫起来,大汉吓了一跳,差点摔倒在地上。

    “畜生!”

    喝醉之后的大汉是完全没有理智可言的,怒火上头上去就是狠狠的一脚,土狗被踹得飞起又被链索拉回来,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发出“呜呜”的嚎叫哀鸣声。

    大汉朝土狗吐了一口唾沫,嘴里絮絮叨叨地低声咒骂着,继续摇晃着身体向前走着……

    大汉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背后一直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他。

    一间普普通通的砖房前,“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大汉用力地拍着门,整个木门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晃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了下来。

    “开门!快开门!”大汉一边拍门一边大吼着。

    只听见从屋里面传来几声咒骂声,大吼道:“拍什么拍,催命啊!是不是想死?!”

    “吱呀——”门开了,探出一个头来,那是一个长了一张尖酸刻薄脸的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脸薄无肉,颧骨高耸,身材瘦小,神态很是猥琐,让人看到了就觉得很不舒服。

    “你TM的什么又喝酒了?下次就不让你出去买饭了!”嗓音刺耳、尖细,非常难听。

    大汉没有理会瘦小男子,伸出手一把推开了他,大步垮了进去。

    一进屋里,来到了窄小的房屋,一眼过去,只能看见一台破烂不堪的电视机和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简陋极了。

    有三个男人坐在椅子上,见大汉回来了,连忙迎上去,一把扯过塑料袋,打开饭盒就狼吞虎咽起来,实在是饿极了。

    几人吃饱后,把剩下的一些残羹冷饭倒在一个碗里,一个男人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一个红色塑料袋来到一扇铁门前,打开铁门下面的一个小口子,把碗推进去,再把塑料袋扔了进去,完了以后就关上口子,离开。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墙上一个小小的窗子能够通风透光,闷闷的臭味、馊味充斥着房间。

    里面躺着、坐着一些人,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他们无一例外身体都是残疾的,各种残疾,耳朵被剪掉,眼睛被挖掉只留下两个窟窿,舌头被剪掉了一截,手脚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瘦骨嶙峋,浑身脏兮兮的,他们就像一群牲口,没有尊严,被饲养在一个小小的空间内,只给吃喝,其他什么都不管。

    他们在外面的男人眼中确实是牲口,不,是赚钱机器更准确一点。

    人来人往的天桥底下。

    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穿得很单薄,蜷缩着身子,头发乱糟糟的像鸟窝一样,看不清样貌,手脚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这样的一个凄惨的画面,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产生同情心。

    于是从荷包里掏出钱来放在地面上的碗上,然后心里默默祈祷着一切都快点好起来。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好不起来了,永远都好不起来,只有折磨与无尽的绝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管春夏秋冬,就在闹区街道中,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他们会一直这样,直到死去了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为止。

    除非,有人能解救他们……

    可是,这种希望多么渺茫。

    还不如希望自己快点死去,早点解脱了。

    每次他们听见铁门上的小口子开的声音,紧接着又是饭碗放在地上的声音,就知道这是食物来了的时候,所有人都扑了上去,连爬带滚的,就为了一口饭,他们好饿好饿啊。

    但是小孩子又怎么争得过大人呢,那些小孩被大人又踢又踹的,根本就接近不了,渐渐地也学聪明了,不去争不去抢,乖乖地等大人们吃完,剩下的只能期待大人们会给他们留一点。

    那个男人把东西放下后,就返回去了。

    简陋的小厅里,破烂的电视机开着,里面播着最新的电视剧,几个人坐着椅子上看着电视剧,偶尔指指点点,评论着里面的剧情,臆想着里面的美女。

    大汉看着屏幕上婀娜多姿的美女,用牙签剔了剔牙,砸吧砸吧嘴,道:“等我有钱了,也要娶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啧,你还是做梦比较好!”旁边有人泼冷水,虽然他们心里也想,但没有像大汉这样说出来了,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莫名不爽,于是出声讽刺。

    “喂!你这是啥意思吗?想打架吗?”大汉脾气很不好,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站起来好像要打架的样子。

    突然,天花板上一只灯泡掉了下来,嘭的一声,残渣四溅,屋子里一下子就黑了很多,紧接着“啪啪啪啪”,窗户都自动关上了。

    唰——

    几个人一下子就站起来了,身体绷得紧紧的,警惕地看着四周,有人默默地拿起折叠刀,有人拿起桌上的棍子……

    “谁?是谁在装神弄鬼!”有人吼了出来。

    屋内的几个人忽然觉得凉飕飕的,空气一下子降了十几个度数,他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出来!”

    越来越冷,身体忍不住颤抖着。

    他们眼里满是惊恐,这是怎么回事?

    “有鬼?”一个脸上有疤的人哆嗦着。

    “放你妈的屁!这个世上没有鬼!就算有我也能杀了它!”穿着蓝色衣服的大汉把手上的烟灰缸扔了过去。

    忽然,空气中浮现一双血淋淋的眼,里面满是怨毒。

    “啊!”

    所有人忍不住尖叫起来,遍体生寒。

    接着空中一团黑雾翻滚着,可以看出是个人影来,里面有白骨若影若现。

    他们惊恐极了,屁滚尿流地跑向门口,然而大门根本就开不了,他们不管怎么踢门踹门都没有用,窗户也是这样。

    那团黑雾快速地飘到他们身边,突然一团黑雾伸了出来,好像是手的形状。

    它抓住蓝衣大汉的脖子如拎小鸡一样把他提了起来,大汉的脸瞬间涨红了,脖子青筋暴起,很是狰狞的样子,他的脚不断乱蹬着,拼命挣扎,可是完全没有用。

    他嘴里艰难地发出声音,断断续续的,“求求……求……你……放……过我……”

    其他人看到大汉这幅模样,心里更加害怕了,甚至有胆小的尿了一裤子,他们拼命地撞门。

    黑雾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声。

    “这个坠子的原主人在哪!!!”声音从四面八方中传来,腔调很奇怪,很难听,也很恐怖。

    接着,一个坠子从蓝衣大汉的袖子里飘了起来,漂浮在空中。

    那是一个半个拇指大小的桃木葫芦,被一条红色吉祥结穿起来,桃木葫芦的表面还刻着一些花纹,有种神秘感,看起来非常漂亮。

    “我……说……不了……”

    黑雾松手,蓝衣大汉掉在了地上,他双手捂着脖子,不断咳嗽着,眼泪鼻涕都流了,口水飞溅,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说!!!”

    蓝衣大汉回答这是一个丫头的,他见这坠子漂亮就拿了过来戴。

    “人呢?!”声音很是刺耳,有种要把人的耳膜刺破的感觉。

    “死、死了,半年前就死了,烧成灰撒到河里去了。”蓝衣大汉惊恐得全身发抖。

    “啊啊啊啊啊啊啊——”

    屋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所有人脸色瞬间煞白煞白的,嘴唇发青,头发上眉毛上都结了白霜。

    “你们都该死!”黑雾仿佛发狂了,伸出手再一次抓住蓝衣大汉脖子,不过这一次不会再把他放下来,一会儿,大汉就完全不动了,黑雾把大汉甩在地上。

    黑雾朝撞门的几个人飘去,一手抓起一个人,很快,把他们都掐死了,这下只剩下两个人。

    两人瞪大着眼睛看着黑雾伸过来,心里很绝望,这时候门被撞开了,瘦小男子看着近在眼前的黑雾,眼里闪过一丝怨毒,把旁边的人推了出去,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不!!!”那人凄惨的叫。

    瘦小男子头也不回地向前奔跑,快点,再快点,快啊!!!

    背后是阴冷寒风,鬼叫声响起,声音忽近忽远,忽大忽小,时而凄厉,时而哀嚎。

    瘦小男子看到前面就是巷口了,可以看到出了巷口后道路上的行人,心里一喜,凄厉大喊道:“救命啊——”

    “有鬼!!!”

    可是他刚出巷子口,就被黑雾追上了,被提在了空中。

    “啊啊啊啊啊啊——”附近响起了大大小小惊恐的尖叫,因为很多人都看到了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们看见“鬼”了!

    人们尖叫着,奔跑着,只想远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唔唔唔!”瘦小男子拼命挣扎,然而没有用,渐渐的他不动了,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忽然抽搐了一下,然后心脏完全停止了跳动。

    这一切,被路口的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

    她叫小丫,大家都这么叫她的。但是他们都不知道,其实她记得的,自己原来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沐语溪,她才不叫小丫!

    记忆中她有爸爸妈妈,有可爱的弟弟,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在餐厅吃饭,爸爸爽朗的笑声,妈妈温柔的细语,弟弟咿咿呀呀的稚言……是那么的温馨。

    后来她就来到了这个地狱里了,她不知道地狱是什么意思,地狱这个词还是她曾经听过跟她呆在一块的大人说的,意思好像让人很害怕很难受的地方。

    这里就是她的地狱,无时无刻都被折磨着,眼睛没有了,舌头也没有了,手脚胳膊被掰折了,为的就是不让他们这些人逃跑。

    她很害怕,也很难受,很痛苦。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大喊大闹哭着要爸爸妈妈,但是得到的只有毒打,慢慢的她学乖了,知道哭也没有用,并不会得到一丝怜惜,反而是灾难。

    她时常都在想,为什么她还没有死,为什么?

    突然,她感觉到了什么滚到了她的脚边,那是从红色塑料袋滚出来的馒头。

    小丫摸了摸馒头,偷偷地藏在衣服后面,她没想到今天会那么好运。

    然而,这一幕被人看见了。

    那人一拐一拐地走到小丫身边,拳打脚踢扇耳光,把馒头夺走了,所有人都没向前阻止,只有冷漠。

    小丫躺在地上像个被丢弃的破烂洋娃娃,她觉得身上很疼很疼,但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因为已经麻木了,麻木得做不出什么反应来。

    她,要死了吗?

    小丫模模糊糊地想着。

    她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是铁门打开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有人抱起了她。

    是有人来救她了吗?

    小丫的意识已经在慢慢涣散了。

    她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原来这就是被人抱着的感觉啊……

    暖暖的。

    ……

    邹虹坐在椅子上,捂着嘴哭泣着,很悲伤,旁边的人拍了怕她的肩膀安慰一下她。

    就在刚刚,医院通知他们送去那个重伤的女孩子已经不治而亡了,她怎么能不伤心呢?

    当时是她把女孩从那个地方抱出来的啊,那么小,那么瘦弱。

    后来,是她陪伴着女孩一直到了医院,当看到女孩衣服下遍体鳞伤的身体时,她哭了,那密密麻麻,大大小小,新的旧的伤痕简直触目惊心。

    才那么小的孩子啊,那些人怎么做得出来!

    邹虹哭了一会儿,勉强振作起来了,她不能因为自己悲伤的心情而影响工作,她一定要查清楚,把那些人背后的人贩子都找出来,不能让更多的孩子受到伤害。

    对于这次事件,上头高度重视,必须彻查。

    当时是一条短信发过来的,上面是一个地址,然后就说那里有人贩子的线索,警局接到信息的人一开始以为是恶作剧,但想了想,如果是真的,那事情可就大了,说不定还能扯出一条拐卖流水线,于是赶紧上报上去。

    很快,警车到了那个地址,在巷口发现了一具尸体,在一间屋子里又发现了几具尸体,还有被关在房子里面的人,总共有十一个人,几乎每个人都是残疾的,这事可不小啊。

    连忙把这些人都送去了医院治疗。

    法医到了后,对那几具尸体进行了简单初步的检查,发现那些人都是死于窒息的,每个人死前的模样都很惊恐,结合那些被关在屋子里的人,看来死的这些人就是人贩子了。

    警官在附近调查,有很多人都说看到有鬼了,是鬼杀的那些人,至少四十个人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们亲眼所见,确实有鬼了。

    然后查了查监控,看到了世界观颠覆的画面,都惊了……对此,局长立刻封锁信息然后上报上去。

    上头回复会派人下来调查这异常事件,让他们不用管,而他们只需要负责的便是把人贩子的线给扯出来,一网打尽。

    他们很疑惑,到底是谁发的信息?

    后来查了查发信息的号码,发现只是一个第一次用的号码,还是用怎么查都与此事无关的人的身份证买的,那么这一条线索就断了。

    很快,上面派的有关部门人员到了。

    警局里。

    局长把十几个人迎进了会议室,有男有女,看起来都很年轻的样子。

    会议室上的投影仪屏幕播放着一个监控视频,正是那个有关于“鬼”的视频。

    魏诚源看完之后整个人都震惊了,虽然他接受了超能力的存在,但不代表他能接受鬼神的存在。

    如果这个世界是有鬼的,那么为什么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人见过?

    如果这个世界是有鬼的,那么地府也会存在吗?

    十八层地狱、生死簿、孟婆汤、彼岸花、三生石、望乡台、忘川河、奈何桥、鬼门关、考罪石、还阳道、轮回……这一切都超乎了他的想象。

    那不就意味着人生死了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如果人死后会根据生前的善恶罪孽而决定死后的生活,那么那些肆无忌惮仗着“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做恶事的人会害怕吗?

    心里一团乱麻,魏诚源把手中的资料翻来覆去,过了好久,抬头问大家:“你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大家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莫子丞道:“我信,因为我阿婆信佛的,她很相信,受她影响我觉得不排除这个世界存在‘鬼’的可能性。”

    董司婷想了想,道:“不信,我觉得这可能是某种超能力造成的。”

    大家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相信的人数和不相信的人数各占一半一半。

    “行,那就用事实来证明吧!”魏诚源站起来对着大家喊道,“干活!干活!”

    ……

    寂静的夜晚。

    一个女孩走在漆黑的街道上,昏暗的灯光下,只有她自己和她的影子,慢慢地走着,如行尸走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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