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程家风平浪静,韩家却人仰马翻。
韩小弟不想娶妻,他不敢公然违抗父亲,就用绝食来逼长辈心软。
韩父又岂是那等有慈父之心的人?两人越闹越僵。
最后还是韩父退让,对那自贡盐商的求亲暗示视而不见。
谁让他只有韩严这一棵独苗苗呢?
士农工商,商人本就比士人低人一等,那蜀地的盐商再怎么有钱,再怎么在自己地界蛮横,他也不敢在京城胡来。
此时的荣国府正处于权势最鼎盛的时候,韩家拐个弯也算与荣国府有旧,加上国孝期间,底下的臣子不愿自己辖下区域出现乱子而被上头抓个典型,所以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地痞流氓很快被官府镇压下去。
这让韩丽丽松了一口气,连一直有些心疼的韩父也不再说什么“可惜,可惜”之类的浑话。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韩丽丽在后花园散步消食,打算等散完步就去歇个午觉。
忽见桃悠从外头冲进来,神情紧张,“太太!荣国府来人了!”
荣国府有仆从上门,这是韩丽丽从没想到的事。
虽说程日兴与荣国府二房关系颇好,原主也曾拜见二房的王夫人,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
自从程府后宅被出身荣国府家生子的二姨娘掌控,原主彻底沉寂下来,与荣国府的人早就没怎么来往了。
若论原主最讨厌谁,非给清客送姨娘的王夫人莫属。
前尘往事不必说,韩丽丽问桃悠:“荣国府的人是找我的,还是找二姨娘的?”
桃悠雀跃道:“是找太太的!”能跟贤德妃娘娘的母家攀上亲,二姨娘就不能再那样嚣张了!
韩丽丽让桃悠帮她换了身衣服,过了一刻钟才去花厅见客。
这次来的人出乎意料,不是周瑞家的(就是她,趾高气昂地要原主接受珠娘),而是上次在花枝胡同见过的一名女子。
这名女子钗环裙袄都是素色,头上、手上分别一根白玉簪子和白玉手镯,让她看起来举止品貌不俗。
“程太太日安,奴婢是荣国府琏二奶奶身边的平儿,特来向程太太告罪。”
韩丽丽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朝她点了点头,意思是你说吧。
平儿心里嘀咕,一听说荣国府,哪个不是毕恭毕敬,好生招待,怎地这么冷淡?
她打气精神,笑道:“前几日我家奶奶与夫人遇上,恰巧那时有事忙,没来得及停下来寒暄,有些怠慢,希望程太太不要介意。”
韩丽丽连连摆手,“那些都是小节,琏二奶奶的事要紧。”
见韩丽丽这么上道,平儿道:“我家奶奶希望程太太不要把这事传出去,毕竟这事是家丑,传出去损害了宁荣两府的颜面就不好了。”
说完,平儿就呈上一个小檀木盒子。
不愧是在贾琏、王熙凤这对针尖对麦芒的夫妻左右逢源的平儿!
程家不是大户人家,只是不巧遇上贾家的丑事,只要派个婆子威胁一番程家就行,何必亲自上门拜访呢?
韩丽丽还挺喜欢平儿的面面俱到,这种圆滑,让受益的人身心舒畅。
“好姑娘,你家奶奶太客气,还送来这么好的头面,我老咯,这样样式的头面戴不得咯,只有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丫头戴才好看,桃悠,你说是不是?”
桃悠捧场地附和道:“是啊是啊,不愧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大丫头,就是比小门小户的姑娘有气质!”
平儿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见平儿羞红了脸,韩丽丽对平儿感官更好了,正好她最近也有些无聊,难得有客上门,她便让平儿打发了下人,她想好好与平儿聊聊。
平儿不知程夫人想跟她说什么,也不怕会在程府会出什么事,就让跟她出来的两个丫头退到庑廊下。
这下花厅里只留下韩丽丽、平儿、桃悠三人。
花厅窗户大开,清风竹摇,舒爽心凉。
“好姑娘,我一见你就觉得面善。”韩丽丽笑呵呵道,还亲自给平儿斟了一杯茶。
平儿有些受宠若惊,哪家的夫人会对一个奴婢这么客气?连连摆手阻止,还慌得站起身来。
见吓到她了,韩丽丽才收敛了些,桃悠出来打个圆场,笑道:“平儿姑娘你可好口福了,我家太太泡的茶是数一数二的好喝!尝尝。”
平儿这才放松了些,从桃悠手中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与府上茶房的丫头泡出来的无异,但她还是道:“好茶。”
韩丽丽知道她在说好话,也不介意。
花厅静悄悄的,穿堂风吹得各人鬓发乱舞,韩丽丽微眯起眼,享受了会儿,才道:“我家有三子三女,都是庶出。”
平儿眼睛瞟向安安静静站着聆听的桃悠,又与开始说话的韩丽丽对视,她这才发现,本来只比自家奶奶大几岁的程家太太,面容却仿佛四五十岁的老妪一样。
虽是慈眉善目,让人觉得和蔼可亲,但脸上的沟壑昭示着过往经历的残忍。
韩丽丽语气平和道:“我往日也怀过胎,五次,都是才两三个月就流掉了,直到最后,我再也生不出来,府上无一子是我所出。”
桃悠有些意外,因为下人传言太太是石女,不然不会连一个子嗣都没有。她看了看平儿,平儿脸上泛起怜悯。
“有时都不知道孩子来了,可能我只是笑一笑,起身走动下,孩子就化成血水不见了。这就是命!”
不,应该是习惯性流产,以原主的情况,多数是遗传因素。
桃悠为韩丽丽轻抚后背。
韩丽丽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
“我家老爷与荣国府二房有来往,你家奶奶也是向着二房,我常常以为荣国府就是被贾家二房继承的。”
平儿脸色开始难看。
“贤德妃娘娘的出自二房,那个名满天下的大观园也是被二房的凤凰蛋住下,你家主子为二房操劳了半年,却什么都捞不到。若论咱们商家来说,付出大于收获,你的主子图什么呢?”
“这些事不劳烦程夫人操心了!”平儿语气硬邦邦道,当即想起身走人。
韩丽丽慢悠悠道:“难道你家奶奶就真的不想当家做主?”
平儿顿住。
不见她转身,韩丽丽放下茶盏,道:“你们大房的缺陷很明显,就是无子。只要长房长子没有男嗣,就能从二房那里选出一个孩子继承爵位,以你们荣国府的情况,那个贾宝玉是最大的可能。毕竟兄死,弟及。”
堂兄也是兄,堂弟也是弟。
“你家老太太从十几年前就开始计划了——你们大房,就真的心甘情愿?”
慢悠悠的腔调,让平儿浑身打了个哆嗦,她不敢去回头看程夫人脸上的表情,逃难似的逃回荣国府。
……
“太太,咱们老爷与荣国府二房交好,若是贾家二房倒了,咱们程家也会遭难的。”桃悠担忧道。
韩丽丽心中轻嗤,只要贾家二房的王夫人不好过,程家会不会败落关她什么事?反正她又没有孩子要继承程家家业。
面上还是道:“老爷才高八斗,机敏过人,不然不会在京城闯下这样大的家业。再说夺回荣国府的管家权可不像我那次那么容易,大家族里的弯弯绕绕多着呢,麻烦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我头上来,放心吧。”
被韩丽丽这样一通胡说八道,桃悠真的信了,乐呵呵地收了茶盏,服侍韩丽丽回房睡午觉。
……
一个神仙妃子模样的女子柳眉倒竖,气势凛然,“那程太太真的是这么说的?”
“是……奶奶,那程夫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咱们得好好谋划一番才行。”顶着巨大的压力,平儿还是把劝慰的话说出来。
在平儿没回来之前,王熙凤正打算叫旺儿来,让他去寻尤二姐的未婚夫张华,写状子状告贾琏“孝家孝之中,背旨瞒亲,仗财依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
贾琏这样伤她的心,不十倍百倍还回来她就不是人人畏惧的“凤辣子”!
没想到还会听到有人这样瞎哔哔荣国府的事,那程夫人算什么捞子的人物?!
王熙凤心中不屑。
见自家奶奶还是转不过弯来,平儿心中着急。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她喜欢宝玉的温柔体贴,那也是自家男人的堂弟,她又不可能“跳槽”到宝玉院子当他的通房丫鬟,那算什么话啊。
为了不让王熙凤与贾琏对着干,平儿绞尽脑汁,急的满头大汗道:“咱、咱们大房没有子嗣,那大观园不是还住着一个吗?那种女人出身卑贱,身上染泥,只要她生下儿子抱到正房来,奶奶也算有子傍身了!”
“不然……难道像那个程太太那样,府里没有一个亲近她的子嗣,就算现在有管家权,等老了,还不是会受苦?奶奶愿意巧姐儿将来无依无靠吗?”
平儿又是举例,又是打感情牌,就算平儿说得再怎么有道理,王熙凤心中的怒火还是消不下去。
贾琏,他怎么敢,把她王家姑娘的脸面踩在脚底下?!
好恨!好恨!!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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