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朵到底还是给那个号码打了电话。
黄毛非常高兴,怕她不知道路线,教她怎么坐车最快。
名片上的地址具体在哪,林朵也不清楚。
但她大概能分辨得出,这是南源市最繁华的地方。
此处权贵遍地,各种商界名流都在此地有房产,寸土寸金。
同样,江氏集团的总部,也在这里。
能把门店开在这种地方,自然不会简单。
一个小时后,黄毛在地铁口接到林朵。
他在前头引路,林朵跟在后面,隐隐还能看到他贴着头皮新长出来的黑色发根。
“黄毛哥。”林朵不放心,忍不住问,“这份工作……到底是做什么?”
黄毛头也不回,说:“放心,不难,就是卖酒而已。”
林朵将信将疑:“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黄毛回头,笑了一下,常年抽烟使他的牙微微发黄,“卖酒也不容易的,你想想,人家凭什么花钱买你的酒?所以啊,要靠你的嘴巴去说。”
林朵想了一下,又问:“卖酒也能赚那么多?”
黄毛回答:“高消费场所,酒水占大头,卖得多,赚的当然就多啦!”
这样的工作,林朵也听说过,餐饮娱乐场所都算,酒水向来是消费大头,有些店里会推销自己的酒,让客人去买,成本低,收益却不低。
以往她缺钱的时候,并没有做过这样的工作,一来年纪小,觉得这地方不安全,二来也不像现在,欠别人那么多。
从小,母亲就教过她,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更不要想着占别人便宜。
这世上任何人都不欠你,也没有理由要对你好。
江礼买给她的东西,对她来说,则是烫手山芋。
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收。
再加上,她觉得自己也不适合跟他扯上关系。
这样想着,林朵决定尝试一把,在这个地界开设娱乐场所,应该不会那么乱吧?
有时候,没钱可真是令人绝望,教人万念俱灰,什么念头都敢有。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把报警号码设成了紧急电话。
穿过两条窄窄的巷子,眼前视线突然变得开阔。
各种高层建筑灯火明亮,相映生辉,在高层之间,一座五六层高的奢华建筑坐落于此,没有任何门牌,可建筑前停放的,皆是价值百万的豪车。
旋转门前,四个戴着墨镜的保镖双手背后,尽职尽责地看门。
黄毛带她从后门进去,里面装修明亮,一路上,黄毛都在跟她解释,这里是什么地方。
“南源城最大的私人会所,除了会员外,普通人是进不来的。想进,必须通过会员介绍。”黄毛带她进电梯,“能来这里消费的,非富即贵,身价都在八位数往上,一万块当咱们的一百块钱花。”
从电梯出来,已是三楼。
二人走到最角落的房间,推门进去,香水味扑面而来。
这里更像化妆间,墙壁上是一面面的镜子,梳妆台上放着各种各样的化妆品,还有吹风机,熨板,假发等。
五六个身材曼妙的女孩子,就坐在化妆镜前,认真化着妆。
黄毛领着林朵去了里面的房间,才刚打开门,就听一道尖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整天就知道吃,饿死鬼投胎?还不赶紧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胖成了什么猪样?
“烂泥巴扶不上墙,不争气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都什么业绩了!”
……原来卖酒的,竞争也这么强烈。
“水姐,来新人了。”黄毛出声打断。
名叫水姐的人回头,看年纪有四十出头,头发绑在脑后,涂着玫紫色口红的嘴唇,叼了一根烟。
至于那个被骂胖的女孩,明明……看着还挺瘦的。
水姐用手指夹住烟,翻了个刻薄的白眼:“还不出去?没一个省心的!”
女孩很快跑出去,然后,就见水姐那生了细纹的眼睛,上下扫着林朵,又绕着林朵走了一圈,频频点头:“模样不错,身材也好。”
黄毛离开,水姐给林朵选了身搭配,待她换好,水姐打量她一圈,眼睛一亮:“可以,就这身,今晚好好表现,多卖点,姐多给你提成。”
林朵原本对这身衣服皱眉,听水姐这么说,还是先压下疑问,赚钱要紧。
又找人给林朵化了妆,水姐双手环抱,在镜子旁监督。
突然接了个电话,也不知那边说了什么,水姐一改先前刻薄模样,好一阵阿谀奉承。
“放心,我这就带人过去!”
挂断电话,水姐叫了几个姑娘,带她们上电梯。
电梯里,她拉着林朵的手,说:“待会儿啊,你就劝他们喝酒,酒卖得越多,你的提成就越多。”
林朵捂着自己的胸口,心中觉得怪异,还是点了点头。
到了五楼一个包房前,推开门,里面光线较暗。
五六个中年男人坐在红色的皮沙发上,互相攀谈。
光是坐在那里,就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那种,长期受人尊敬的自信。
里面烟雾弥漫,水姐热络地在几个男人中间打招呼,一口一个“x老板”叫得极为亲热。
“水姐,光听你说,别冷落了姑娘们啊!介绍一下?”
“呀,瞧我这记性!”
水姐一拍大腿,返回门口,姑娘们一字排开,水姐挨个介绍,这个温柔,那个热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属性。
介绍到林朵时,水姐特意多说了两句:“这是新来的,人比较单纯,几位老板,你们可别欺负她。”
听说是新来的,几个男人的视线顿时黏在林朵身上。
长腿,细腰,肤白貌美。
一张清纯的脸,穿上这样成熟性感的颜色,别有一番滋味。
坐在中间抽雪茄的男人细细打量林朵,朝水姐招了招手,不知对她说了什么,水姐点头,忙称是。
等她回来,她到林朵耳边,低声告诉她:“去陪张老板。”
其他姑娘熟练地坐到那些男人身边,只有那个抽雪茄的男人,身边还空着,看来就是他了。
林朵感觉不对劲,卖酒怎么会是这种阵仗?她心下生疑,转身要走。
到门口被水姐拦下,后者暗中给她使眼色:“怎么,不想赚钱了?”
她为难地想了一想,最终咬着牙,不自在地走过去,在距他二十厘米的地方坐下。
灼热的视线贴在她身上,令她心中不适。
余光瞥见茶几上放着的昂贵红酒,为了避免发生不好的事情,她拿过来,拔出木塞,倒进杯里,双手托着酒,端给身边的中年男人。
“张老板,敬您一杯。”
张老板接过,手有意无意碰到林朵的手指,后者很快缩回去,如惊弓之鸟。
他呵呵一笑,眼睛皱纹加深,把酒杯放到一边:“叫什么名字?”
林朵随口瞎编:“云朵儿。”
“哦,云朵儿,好名字。像天上的云一样洁白,也像云一样软,是吗?”
林朵面色一变,却还是强颜欢笑:“张老板,请注意您的措辞。”
张老板笑笑,没再多说。
酒过三巡,林朵也喝了两杯,晚上没吃饭,胃里辣得难受。
张老板已经有了醉意,房间里原本有五六个男人,如今闹哄哄的,全搂着怀里的女人走了。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林朵跟这个张老板两个人。后者靠在沙发上,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林朵被这眼神看得发毛,她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站起身,说了声“老板好好休息”,抬腿也要走。
“哎?往哪去?”
张老板站起来,一下子拦住林朵。
他谢了顶,看着更显老,年纪跟林中天差不多大,笑容早已没了清醒时的克制,有点像西游记里原形毕露的老妖怪。
“张老板,我、我要去洗手间。”她心生惧意,声音都变小了。
“是吗?洗手间不就在门口,我陪你去。”他走过来,手已经揽上林朵的腰,一路缓缓滑下,目标正是她的臀。
她心中反胃,一把推开张老板,说:“对不起,水姐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冲向门口,又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肩膀。
“跑什么跑?我已经跟水姐说好了,买你一晚上。听说你还是个雏儿?一晚上十万块,对你来说不亏了。”张老板笑嘿嘿地抚摸她的脸蛋,“你姿色不错,把我伺候好,包了你也不是不行,我啊,还就喜欢嫩的……”
张老板将她扑倒在沙发上,她拼命挣扎,也推不开身上这坨肉。
他想要亲吻她,她的内心无比恶心,用力摇头不肯就范。
眼泪无意识顺着眼角滑落,她咬咬牙,手往茶几那边去摸,很快摸到一个酒瓶,她握住瓶口,对准张老板的脑袋,重重砸下去。
她力量小,瓶子虽然没碎,可也让那张老板狠狠痛了一下。
趁这几秒的工夫,她立即推开身上的男人,拧开门锁拼命跑出去。
出门之前,她听见张老板用手机给水姐打了电话。
“水姐,那个女的……跑了……”
她在走廊上拼命跑,高跟鞋踩在毛毯上,连声响也无,只是跑得太急,很快跌了一跤。
还未站稳,就见原本空无一人的走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十几个黑衣大汉,各个身强力壮,怒不可遏地看着她。
水姐从其中一个房间出来,抽着烟,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
“听说你还敢动手打客人?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知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
水姐眯起眼睛,只听啪一声,林朵左脸顿时火辣辣的。
“给我拖下去,好好教训她,让她长长记性!学学伺候客人的规矩!”
一群彪形大汉纷纷朝她走来,两个人架住她细瘦的手臂,轻而易举就把她带到了楼梯间。
这里光线昏暗,关着安全通道的门,完全就是另一个黑暗的世界。
她被狠狠丢在地上,与冰凉的大理石相接触。
她愤怒地问:“我又没有卖给你们,凭什么动手打我!”
黑暗中,只听水姐冷笑一声:“凭什么?到了这种地方,还问凭什么?你自己走进来,就应该想过这是什么地方!放着好钱不赚,非要装贞洁烈女,下贱的东西,少在老娘这里装清高!给我打!打到她接客为止!”
她倒在地上,可以清楚地听见数道脚步声,正缓缓地向她逼近。
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下场,她已经能够预见。
可惜。
她今天就是死,也不会低头。
不背叛原则,不出卖灵魂。
林朵闭上眼睛。
几个大汉高举拳头,眼瞧着就要落下。
寂静的楼梯间,只听有人似乎轻轻冷笑一声。
不是这笑声有多大,实在是它出现得,非常不合时宜。
“谁?什么人在笑?”水姐抬起头,四处环看。
林朵睁开眼睛,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不会的……
怎么可能呢……
众人回过头,只见四楼下三楼的楼梯上,一个小红点藏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仔细分辨,才看得出,原来有人靠墙站在那里,一双长腿交叠,正漫不经心地抽着烟。
能出入此处的地方,都不是普通人,水姐暗恨自己失言,忙换了个语气:“抱歉,是打扰到哪位老板休息了吗?”
燃着的烟头蓦地被丢到地上,黑色皮鞋无情在上面撵了撵。
以林朵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有一个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步又一步,缓缓地,沉稳地迈上楼梯。
“倒是没有打扰。”那人终于走上来,声音慵懒,透着一股随意。
水姐刚松一口气。
“但是,听到你方才那番话,我的心情很不好。”
他步子没停,耐心极好似的,走到水姐面前。
隔着昏暗光线,水姐能看到面前之人,眼底似乎有光闪过。强大气场将她包围,竟让她喘不过气。
她心虚地,咽了一口口水。
“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眼前的男人,忽然换了一个亲切的语气,言辞中,透露着欣赏。
“什、什么……”
男人微笑着,上翘的唇角,带着天生的残忍。
“下贱的东西,确实该打。”
那群壮汉没看清男人怎么出的招,只见一道人影飞过,水姐跌在楼梯上,重重滚了下去。
都是习过武的,这一脚是什么力道,他们不可能不懂。
一众壮汉心惊不已,刚准备下去扶人,面颊处忽然有劲风袭来,来不及抵挡,又被踹下去两人。
为了不受伤,这些个打手联手应战。狭小的楼梯间,近十个男人齐齐攻上,不过两分钟,竟全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撂倒。
最后那名打手,被一脚踢中腹部,狠狠撞开了安全通道的门。
走廊明亮的蓦地光照进楼梯间,也照在男人的身上。
林朵倒在黑暗处,偏过头,借助这道光线,突然看清了男人的脸。
他有好看的线条,像上帝绘画时,亲手勾勒出来的那样美好。
半长的头发整齐梳在脑后,若不是亲身经历,林朵恐怕难以相信,方才那些壮汉,都是被眼前这个优雅,斯文的男人所打倒。
林朵鼻子一酸,无数委屈涌上心头,漫上双眼,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流出。
脸颊火辣辣的,好像已经肿了。
无边恐惧蔓延全身,悔意和惧意交织,像蚂蚁般,在她心头啃咬。
她喉头滚烫,好像不会发出声音了似的,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低落和脆弱的情绪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轻轻唤他。
“……江礼。”
江礼走过来,在她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背着光,整张脸笼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应该庆幸,我记得你的声音。”江礼开口,“你知道,我不太善良。”
林朵嗓子一酸,沉默着吸了下鼻子,没有出声。
“站得起来么?”他又问。
林朵伏在大理石地面上,摇了摇头。
江礼看在眼里,微微俯下身,朝她伸出手。
她搭上他的,用力一拉扯——
只是不想,林朵竟突然地,主动地,顺势扑在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
像害怕失去他似的,林朵闭上眼睛,声音中满是哽咽,瘦削的肩膀在他怀中轻轻发抖。
她什么都不顾了,险些失贞的惊恐袭遍身体,终于得以依靠。
活了二十年,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安全感。
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江礼……我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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