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特别番外[第一人称视角,也许会引起不适,慎看]

    [我过着一种自惭形秽的人生。]

    我翻开桌上的书,深灰色的硬皮封面摸上去冷冰冰的。我并没有说话,只有纸张摩挲翻页的声音。

    “睡了吗?”母亲的声音透过红棕色的门穿进来,我恍恍惚惚地竟是听不太真切。

    “嗯。”我胡乱地敷衍着,又阖上了根本没看几眼的书,只是刚刚那句话始终忘不掉。

    《人间失格》,这本书是朋友送的礼物。

    只是根本没有翻过,就随随便便地丢在角落了,因为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更不喜欢朋友写在扉页的、据说是书里摘抄的话。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抱歉吗?我当然不。

    我的心底对于这本书一直是嗤之以鼻的——这样的想法,怎么可能出现在我身上。

    刚刚只是为了应付喋喋不休的母亲,才随手翻开的书,期待能找到些打发时间的有趣片段,但只是看见正文第一句话,脑袋里便跟浆糊一样,什么也进不去了。

    蜷缩在床上,墙面上挂着的钟表走到了一点——已经凌晨了,而我还是睡不着。

    “那孩子睡了吗?”

    “像是还没,我看看去。”

    我听见门外隐约传来父母的对话,我明白下一秒母亲就应该敲响我的门了——

    “叩叩。”

    我为自己猜想与现实不谋而合感到些许沾沾自喜,于是又是屏息凝神,并没有像先前一样应答。

    “没声响,约莫是睡着了。”这是母亲的声音。

    “真的是……”父亲似乎想说什么,但我并没有听见下文,大概是被母亲阻止了吧。

    我并不感到好奇,这样多余而无聊的情感我也懒得去拥有。

    我没由来地觉得口干舌燥,便端起一早调配好放在床头柜的牛奶喝下半杯,但意料之中的,并没有尝到任何甜味。

    因为我的舌头便是苦的吧。我是这么认为的。

    突然涌上来的睡意侵占了我的大脑,我开始昏昏沉沉。

    起效了吗?

    我迷迷糊糊地问自己,又努力撑开眼皮,瞥了眼床头柜上倾倒的雪白小巧的药瓶,确定里面的确是空无一物后,我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晚安吧,世界。

    我嘴角噙着柔软甜美的笑意,双手交叠在胸前,穿着一身新买的洁白睡裙,沉沉睡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个漆黑又狭窄的地方,我迷惑地伸手试图推动四周围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却并没有什么用,当我把这个东西的内部拳打脚踢摸索的差不多时,我才发现,这里可能是一具棺材。

    “真是恶趣味啊,把人关在棺材里什么的。”我愤愤地小声吐槽,声音在窄小的环境里显得有些沉闷。“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做的恶作剧……”

    只是,我很清楚,这大概不是恶作剧,因为周围的空气开始逐渐变得稀薄,我明白,这大概是因为棺材是密封空间的原因,如果只是恶作剧的话,估计是会留下通气的孔的。

    就在我为自己的处境悲哀地叹息时,头顶的桎梏被移开了一条缝隙。

    细微的光线透进来,我的视网膜被这么一下刺激得生疼,直淌眼泪。

    这个时候,我堵塞的大脑才开始僵硬地转动——对哦,我是在棺材里的话,敲打周围有什么用啊?棺材不都是从头顶开的吗?

    来不及为自己的愚笨感慨,我就迫不及待地一把掀开还在缓慢移开的棺盖,跳了出去,身体瘫在一旁的草地上,像只煮熟的虾一样弓着背,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位姐姐?”

    身后传来甜软的声音,也许是刚刚打开棺盖的人吧,我头也不抬,保持这样的姿势直到呼吸渐渐平复,喉咙也不再火烧火燎地疼。

    “啊谢谢救我出来。”我坐了起来,盘着腿,头依旧耷拉着,有气无力地道谢。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那个说话的女生离开了没,但我就是固执地想说这么一句,哪怕没人会听见。

    “不用谢。”似乎因为羞涩的缘故,我听出声音里那些许腼腆与高兴。

    高兴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有人对她说谢谢?那也太没追求了吧。

    我撇嘴,终于抬起了头。

    ……等等?!这张脸怎么这么眼熟!

    我摸了摸下巴严肃地盯着不远处的少女脸颊看,像是看出一朵花来。

    只见救我出来的女孩白皙的皮肤也染上了羞怯的淡粉色,我才慢悠悠收回目光,看上去还是一派无所谓,实际上我知道自己有多震惊。

    这!分明是!家X教师的男主角沢田纲吉的性转版本啊!!

    对了,沢田纲吉的性转叫什么来着?

    我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纲子……?”我试着说出看过的同人文里的名字,心里还有些忐忑。

    “诶?您认识我吗?!”

    “认识啊,沢田纲子嘛。”

    我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嘴角,心里抹了把汗。

    还好虽然我不怎么看动漫,但是对于小说很感兴趣,看过的同人小说也是数不胜数,此刻才能准确说出这个大概是动漫角色性转人物的名字。

    等我用自己绝佳的口才给小姑娘编了一段“与朋友出来玩被恶作剧关在棺材里”的故事,听得她一脸义愤填膺,一副想帮我揍一顿那个根本不存在的朋友一顿的样子。

    “真是太过分了!”被我拦下后,她还是嘟囔着,为我感到不公平。

    对我来说,这着实是一件新奇的事。

    看了看明显相信我的话的小姑娘,我不知为何叹了口气,摸了摸她乱糟糟的棕发。

    “里包恩他们真是辛苦了。”我在纲子疑惑的视线里感叹一句。

    可不是嘛,要照顾这个对陌生人的话深信不疑的迷糊首领,防止首领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拐走,可不就是辛苦了。

    丝毫不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奇奇怪怪的人,我倒是跟这个小姑娘聊的蛮开心的。

    我们不约而同地没有问对方在这个地方干什么,也都没有提出离开这个四周都是树,却完全不阴森,反而有明亮的月光从头顶投下的地方。

    “诶,原来是国三的前辈吗!”纲子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我则是得意洋洋地看了回去。

    “所以再叫声姐姐来听听呗~”我笑嘻嘻地凑过去,满意地看见小姑娘脸又红彤彤得跟个苹果似的。

    ……说到苹果,我倒是突然饿了。

    “前辈饿了吗?”纲子似乎听见我的心声一般,神奇地从背包里拿出两个便当盒。“这是妈妈做的便当,多带了一盒,要一起吃吗,前辈?”

    我虽然很想吐槽那个奇怪的背包是哪里来的,也很想吐槽她是来春游的小叮当吗竟然还带了两份便当。

    但是当纲子打开淡蓝色的便当盒,我就屈服了。

    我坐在纲子身边一边狼吞虎咽着她递来的便当,一边感动地泪流满面。

    “呜呜呜奈奈妈妈做的菜怎么这么好吃啊呜呜呜!”

    我没有去解释为什么我知道纲子的全名,也没有解释为什么知道奈奈妈妈的名字,而女孩也没有问我,只是笑吟吟地坐在我身边吃着便当,偶尔偷偷抬头看我一眼,便又低下头。

    等我们吃完便当,善良的小姑娘毫不嫌弃地收起两个便当盒。

    我倒是终于有些不好意思,舔了舔干涩的唇,摸着头说:“……抱歉啊,吃了你的便当,还浪费你那么多时间。”

    “没关系啊。”小姑娘歪了歪头,我看见她棕色的长发从白嫩的两颊扫过,金褐色的双眸带着柔软的笑意看着我,“没关系啦,前辈比我更需要便当吧?”

    “而且,不是有两份吗?”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对动漫了解并不深的我,加上此刻的心情确实不怎么样,也就没发现小姑娘跟“原型”沢田纲吉之间的差别有多么大。

    我刚想像之前一样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傻气的笑容。

    心中波涛汹涌的悲痛突如其来地将我席卷。

    “那就、好……嗯唔……”我低下头,字句都是一些些从喉咙口挤出来的。

    不……不可以!在刚认识的小姑娘面前……不行啊!

    我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尝到了铁锈的味道,这让我稍稍缓过来神。

    可恶……给我忍住啊……不要……

    无论我怎么在内心苦苦哀求自己,还是无济于事。

    纲子似乎是走到我身前了,我模模糊糊看见她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多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告诉她我没事。

    但是,就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

    我的情绪又开始崩塌,即使上一秒仍在跟她笑闹,但我就是这样,突然涌出的悲伤让我无法抑制地痛哭。

    我知道自己哭得声嘶力竭的样子根本不好看,甚至这样反复无常的情绪波动常常会让人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我以为纲子会跟以往任何一个人一样,嫌恶或是恐惧地逃开。

    [她是不是神经病啊?莫名其妙就哭了。][哭哭哭就知道哭!整天装哭给谁看呢?][她……?整天反复无常的,疯子一样,谁要跟她玩啊!]

    这样的话,我不是第一天听见了。

    应该说,从我患上抑郁症开始,周围五彩斑斓的世界就如同被抹去了色彩,一下便灰暗了。

    嘲讽挖苦的同学、指指点点的老师或亲戚、面对自己越发不耐烦的家人……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不,我才不抱歉啊。

    我只是……不想活着了。

    并没有什么来源,这些痛苦不堪的情绪日益围绕着我,压得我只能在极为难得的空隙里死命喘息。

    [我过着一种自惭形秽的人生。]

    我想,这大概真的是我的写照吧。

    头顶传来了陌生而熟悉的触感,我内心的痛苦戛然而止。

    “你在……干什么?”我嘶哑着嗓子问。

    “刚刚前辈摸我头的时候,心里暖洋洋的……所以想要前辈也能感受到这份温暖。”棕色长发的少女笑的眉眼弯弯,眼神却极为认真地看着我。

    “……没用的。”我低声嗤笑,“我就是这样糟糕又神经质的人,我就是患有抑郁症,就是精神不正常,这种方法要是有用,我就不会看见你了。”

    “前辈才没有不正常。”纲子反驳,“前辈只是比别人更需要……爱与关心。”

    “前辈只是更脆弱吧。”

    “你懂什么!”我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急促地说,呼吸也变得艰涩,“你懂什么!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你又懂什么!”

    我捂住自己的脸,再次无法控制地嚎啕大哭。

    “前辈……”纲子似乎还在看着我,我感受到她悲伤的视线一直徘徊在我身上。

    “我恨不得……杀死我自己……”我最终只是这样呐呐地自语。

    “我想……把这些种子送给前辈。”她突然说。

    我微微颤了一下,下意识的抬头被生生抑制住,我努力不然自己用这张哭的面红耳赤的脸面对她。

    我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于是我们之间的空气很快沉寂下来,谁也没有先打破它。

    “……什么种子。”我还是发问了,稍稍平复的情绪让我把头往她的方向稍稍偏转。

    “是向日葵哦。”她好像是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我期待,它能带给前辈希望。”

    女孩注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听上去很唐突,但是我想——”纲子的表情柔和又不容拒绝,“请前辈为了我——或者自己——哪怕先活到夏天也好。”

    “活下去,前辈。”她这么说。

    我几乎要控制不住再次痛哭,也许是因为她的温柔,也许是因为,我早就知道这是假的。

    “如果你早点出现就好了。”我对她露出一个笑,那是努力牵起来的笑,我想一定是丑陋而可怖的吧?

    “我没有来迟。”纲子却这么说,她捂住了我的眼睛,“前辈该醒来了,我的种子要收好哦。”

    ……可我,不想醒来啊。

    -

    窗外的阳光有些晃眼,应该是中午了。

    我默不作声地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完全没有饥饿现象的肚子,恍惚回忆刚刚发生的事。

    鬼使神差地,我又端起了床头的牛奶。

    剩下半杯都进了肚子,我舔了舔沾上奶沫的唇瓣,甜的。

    我又看了看扔在床头的药瓶,将它翻过来,才看见上面的字。

    [维生素]

    ……是吗?原来……是维生素啊?

    我发愣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爬下来。

    手刚摸上衣服,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包种子是哪来的?

    我盯着莫名熟悉的种子看了半天,还是把它收了起来。

    屋外的树上已经看不见吱哇乱叫的蝉了,这个夏天即将过去了。

    但我现在有了新的希望,我想,我可以先活到明年夏天。

    嗯,跟她约定好了,要看到向日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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