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大概因为《杀机》这部片子从状况百出到最后终于还是如期完工，心里的确是高兴得厉害，一向将“勤俭节约”奉为人生信条的郭达飞这次难得的任性挥霍了一次，自掏腰包包下了整整一层大厅，然后大手一挥，直接将所有的工作人员也全部包含了进来，集体开办了一场小型的晚宴。

    宴席上也是热闹的厉害，一片欢声笑语下，所有人都上赶着过来冲着郭达飞敬酒。推杯换盏之间，郭达飞也渐渐有些喝高了，伸手拉过着两个副导，扯着嗓子就开始唱歌。

    平时看上去斯斯文文一个人，真当喝醉了，第二人格立刻便跑了出来，他这一嚎，声音大不说，重点还没一句音在调子上，听得叫人哭笑不得。

    洛骁往屋子里望了一圈，见闻人久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空了，刚准备离开去外面看看，只是起身的动作还没做到一半，却见那头郭达飞看着他，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随即松开了两个副导演，拿着啤酒瓶就往他旁边赶了过来。

    “洛小子，我说你这腕儿还不大，架子倒不小。”郭达飞一张脸被酒精少得通红，他瞪着眼看着洛骁骂着道，“嘿，好歹也是个主演，都已经最后几天，不露脸也就算了，要你参加个杀青宴还推三阻四的，得亏你今天到了，要不然你也不怕我改明儿个就去找个媒体□□你！”

    洛骁看着郭达飞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低着头笑起来，也不多解释什么，径自从桌子上拿了瓶啤酒，一边将瓶盖起来了一边道：“郭导别生气，这也算情况特殊，实在是没办法。我也知道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地道，这不是特地来和你赔罪了吗？”

    说着，轻轻和郭达飞手中的瓶子撞了下，听着玻璃瓶身撞击传来的“砰”的一声轻响，随即二话不说，直接将一瓶酒仰头喝了个干净。

    郭达飞就站在一旁看着洛骁干脆利落的动作，眼见着一瓶酒十几秒就见了底，啧了一声，拍着他的肩膀摇头笑了笑，继续骂道：“你小子倒是会讨巧！”

    说着，将自己只剩了一半啤酒的酒瓶放在手里摇了摇，一仰头也喝了个干净。

    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溢出的啤酒沫，脸上的笑意敛了一点，声音也紧跟着低了几分：“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些，”微微停顿了一下，抬着眼打量着洛骁，问道，“你已经考虑好了？”

    洛骁将手里的空酒瓶握了握，笑着没吱声。

    郭达飞看着他这样模样，眉头皱了皱，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过了好几秒，却只是叹了一口气：“虽然我这话不该说，但是你这两年怎么走来的，我也算看在眼里。明明都已经努力到这步了，就这么放弃，不觉得亏得慌么？”

    “如果是以前，可能会吧。”洛骁把酒瓶子放到一边，抬了眼皮看着郭达飞，这次回答得倒是快。他的神情很平和，眼底甚至还能看到些笑意，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勉强的意思，“但是现在不了。”

    他道：“因为我找到了更重要的，更想守护的事物。总不能本末倒置了。”

    郭达飞听着洛骁的话，下意识以为他所说的“事物”指的是洛家的家族产业，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一点。但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有些地方好像不大对劲。

    只是脑子已经被酒精麻醉了大半，摇了摇头，也不愿意再细想。伸手又从桌子上拿了瓶啤酒塞到了洛骁手里，吐出一口浊气，有些可惜地道：“行了，虽然你年纪不大，但是我也知道你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洛家毕竟家大业大，回去呆着也算是比在这里风吹日晒的吃演员这碗辛苦饭要强。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祝你以后的路顺顺当当，心想事成！”

    洛骁自然也能听出他言语之间似乎误会了什么，扬了扬手中的酒瓶，也没多解释，顺势点了头笑道：“那就借郭导吉言了。”

    酒过三巡，等洛骁从郭达飞那边再脱身，眼看着都已经九点多了。从包间里出来又走到大厅里看了一圈，没见着闻人久人，视线在阳台的方向停顿了一会儿，舒了一口气，抬步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虽然快六月了，白天气温高得都已经接近于盛夏，但是夜里温度却又降了下来。酒店周围环着一圈人工水池，晚风一吹，竟然还有些凉意。

    从侍者手里拿了两杯红酒，洛骁撩开了将阳台遮起了大半的纱帘，半垂着眸子瞥一眼正靠在边角处远眺着远处霓虹灯的闻人久，开口道：“郭导已经疯了，现在见到谁都在扯着灌酒，我们一个个都被卡在包间，你倒是聪明，一个人在这里躲了个清净。”

    闻人久伸手接过了他递来的酒杯在手里，却也没喝。捏着杯脚轻轻地晃了晃，嗅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酒香，偏过头掀了眼皮瞧他：“看样子你是被抓住了？”

    洛骁苦笑一声：“连着之前我旷工的那些新仇旧恨，灌得可不手软。”

    闻人久转过身，后背虚靠在身后的栅栏上，仔细地将他打量了一遍。

    平时为了方便活动和出行，非正式场合里洛骁的装扮基本都是以休闲类为主，虽然电影里也会有几个西装镜头，但是像今天在生活中这么正儿八经穿上正装的样子除了今天，再往上倒那就应该还要算是之前《杀机》的那次新闻发布会了。

    虽然洛骁年纪不大，但是也不知道是身材太好了还是因为自身气质的原因，明明只是一件普通的银灰色西装，但是穿在身上却让他整个人立刻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带着些禁欲味道的魅力。衬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看着竟让人有些心跳加速。

    注意到了闻人久打量的视线，洛骁眼神微微柔软了下来，靠近了将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浅抿了一口杯中殷红的液体，低声笑着道：“别这样看着我。”

    闻人久把视线上移到了他的脸上：“什么？”

    “你这样看我，会让我误以为你在对我暗示什么。”洛骁声音里带着点无奈，“虽然我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但是这种自我催眠太诱人了，我忍不住。”

    闻人久眉梢微微扬了扬，目光挑衅一般自上而下将他又看了一遍，似笑非笑：“娱乐杂志里一向将你评为当代明星里草食系的代表，你也会有忍不住的时候？”

    “面对你的时候，经常。”洛骁仰头看了一眼月亮，笑了笑，大约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原本清润的声音显得有些不明显的哑，配合着那稍压低了些的声线，撩人的厉害，“特别是在我已经有些醉了的时候。”

    阳台并不大，两个人都站在被窗帘遮挡着的那一侧，离得便就更近了一些。闻人久站在风口，夜晚的风徐徐吹过，他能嗅到从洛骁身上几种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明明皮肤被风吹得冰凉，但是身体却像是被麻痹了一样，从血液里却又有一种淡淡的灼热感缓缓地延伸了开来。

    把视线移了开来，转身将手中的酒杯放到了窗台上，闻人久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上一次你休假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了之前你打给郭导的电话。”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道：“你准备退出娱乐圈？”

    洛骁没有立刻回话，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闻人久，片刻，对着月亮轻轻呼出一口气，道：“你都知道了？我还准备今晚亲自和你说的。”

    那头说话的声音并不沉重，听起来几乎都能分辨出些许愉悦，但闻人久却皱了皱眉头。联想着之前他们发生的种种，还有那次修改剧本前的休假洛骁曾对他说过的话，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只是虽然这样，一想到洛骁会为了对他的一个承诺而选择在这个时候退圈，闻人久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为什么？”

    洛骁把目光从月亮上收了回来，偏过头，又落在了闻人久的身上，像是在用视线描绘着他眉眼的轮廓一样：“大概是因为，我最开始选择进入娱乐圈的时候，目的就不纯粹吧。”

    闻人久：“什么意思？”

    “因为我想见你。”洛骁看着闻人久，笑着叹了一口气道：“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见你。两年前我在看你的电视访谈时，有一次突然想到，如果我也进入娱乐圈，不就能够自然而然地和你接触了吗？

    所以那之后，我才会选择成为一个演员——谁知道时机不大对，还是和你错开了两年。但好在结局不算坏。”

    他神情平和地继续补充道：“而且在一开始选择这条路的时候，我就已经和老爷子约定过了，家里可以任由我随性去玩几年，但是大学毕业之后就不能这么任性了。前几天我刚刚参加完了毕业典礼，也到了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洛骁这段话说的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但是闻人久听着，却还是觉得有一种微妙的违和。

    他相信洛骁最初进入娱乐圈的契机可能真的是因为他，但是显然，他自己也并不讨厌演员这份工作。以他的性格，既然当初都已经决定反抗整个洛家踏入这个圈子了，如今又怎么会在当下的事业正处于蓬勃的上升期时，贸贸然地选择放弃，转而回到洛家？

    眉心微皱地看着身旁的男人，闻人久一双比夜色更黑的眸子里带着些锐色，像是能将人看透似的。“你会想要退圈回到洛家，”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异常清晰而沉缓：“是因为我一开始对你说的那些话？”

    洛骁和闻人久对视着，看着对方眼底浮现出的那一份不容他回避的执拗，叹了口气，将身体大半都向后依靠在围栏上，一只手轻轻地压着栏杆，无奈地笑着道：“闻人，你总是喜欢这么追根究底么？”

    闻人久紧紧地盯着他，好半天，半垂下了眼皮遮住了自己眸子里的神情，淡声道：“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洛骁笑：“善意的也不行？”

    闻人久抿了唇，冷冷道：“不行。”

    洛骁看着闻人久又沉默了下来，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格外的长。两人静静地站在阳台上，大厅里的吵闹似乎都被隔离开了一般，狭小的空间里面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因为离得近了，仿佛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虽然我不否认的确是有你的原因，但是另一方面，你当初的那些话也的确没有说错。”洛骁缓缓地开口道，“获得能够和你在一起的权利之前，我必须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但无论起因是什么，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我自己认真思考并分析过利弊得失的，闻人你不用对此感觉到任何压力。更何况，我也没说会彻底退圈，现下的情况不过是暂时淡出一段时间罢了。”

    “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洛骁侧头看着闻人久，眸子里印着淡淡的月色：“所以闻人你也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