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除了几天前的那一次高烧，从他嘴里泄露出的那一句意味不明的“洛子清”外，从闻人久嘴里，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只不过可惜的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他想听的。

    已经是凌晨时分了，初春的深山，除了风声，其余的连个虫鸣也听不见，安静的几乎过了头。

    洛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但至始至终却还是没什么睡意，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对着那已经快变成“3”的数字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放弃了继续入睡的意图，套上了外套带着烟和打火机径直出了门。

    气温更冷了一些，但是洛骁却没怎么在意。靠着院子里的桃花树一连抽了几支烟，一直等到了东方天空隐约泛起了鱼肚白，他这才带着些许的倦意又回到了卧室。

    这会儿躺下去，倒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睡得却不踏实。

    洛骁隐隐约约地感觉自己做了好多个梦，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无数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走马灯似的在他的梦里登了场，现实与虚幻交织在一起，光怪陆离，缠得人有些不能呼吸。

    等他从梦里惊醒的时候，阳光都透过窗户照到了床铺上，再看一眼时间，眼看着已经快到中午了。

    身边的那个床位已经空了，他靠在墙上出了一会儿神，半晌，终于也掀了被子起了床。洗漱完毕后一出门就看见院子里，闻人久正靠在树下看书。

    细碎的阳光夹杂着偶尔飘落的花瓣洒在他的书页上，美得像是一幅画。

    洛骁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一种柔软而宁静的心情缓缓地自心底蔓延了上来，之前夜里的那些辗转反侧的烦躁与焦虑仿佛突然间就被扫荡一空。

    闻人久似乎是感觉到了洛骁那边的视线，将手里的书合了起来，抬了头就朝木屋的方向望了过去。

    本来以为经过昨天夜里的那场不欢而散，今天怎么样气氛都会有些尴尬。但是没想到的是，视线的尽头，那一双深棕色的眼睛望向他的时候，却依旧一如既往。

    平和的，温柔的，像是冬天的阳光，温暖得让人几乎都有些不安。

    “我记得你在采访中曾经说过自己喜欢桃花。”洛骁伸手将闻人久衣领上沾上的花瓣拿了下来，道，“下午就该返程回去了，趁着还有一点时间，要不要再去山上转转？”

    闻人久抿了唇，看着洛骁，淡淡喊了一声：“洛先生……”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洛骁垂眸看着他，笑了笑直接就将这话拦腰打断了：“我以为我们之间就算不至于熟络成朋友，但是至少也可以不用这么生疏客气了。我也没比你大两岁，‘先生’来‘先生’去也不觉得变扭么？昨天你不是叫过我的名字，挺好的，以后也这么叫就可以了。”

    说着，也不等那边再回应，将两人的背包一起提在了手里，朝着上山的方向行进了几步：“走吧。”

    闻人久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看着洛骁的背影好一会儿，眸色微微深了一点。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但不过须臾工夫，终究却还是什么也没做。微微抿了一下唇，抬了步子朝着前面那个人就跟了过去。

    虽然只是隔了一天，仅仅这么会儿工夫，昨天山顶上还未完全绽开的花苞这会儿竟也全数怒放了开了。粉的白的艳的淡的被阳光交缠在一起，妖冶妩媚姿态妍丽得叫人几乎错不开眼。

    “在这里种下第一棵桃树的时候，我好像才十岁。”洛骁轻轻抚摸着身边那颗桃树的枝丫，回忆着道，“一转眼也已经快十二年了。”

    闻人久顿了下，将视线从那漫天花海中移到了洛骁身上，声音里带着些讶异：“这些桃树……全都是你种的？”说着，再想了想山脚下那唯一的一间木屋，“——那个木屋也是你置办的？”

    洛骁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闻人久的反应有些有趣，笑了笑道：“不可思议吗？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伸手接了一片被风吹落的花瓣捻在手心里：“但是心里却像是有着执念似的，在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细若无声的笑了笑：“我答应过的。”

    闻人久仰头看着洛骁的侧脸，一瞬间，胸口像是被什么揪紧了一样，一种古怪的酸涩从心底自四肢百骸蜿蜒而去，明明并没有什么悲伤的事情，泪水却不自觉地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

    洛骁将手中的花瓣又放了下来。侧身再朝闻人久的方向望了一眼，刚准备说什么，但话还没出口，视线落到他的脸上，直接被那边猝不及防的眼泪吓了一跳。

    洛骁皱着眉头赶紧快走几步到了闻人久身边，从口袋里抽了张纸巾轻轻地替闻人久擦了擦眼泪。明明不是个蠢笨的人，这会儿站在一旁却有了几分手足无措的架势：“是我说错什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胸口那股窒息感却还没有散去，闻人久抬着头看着洛骁，忽地伸手指了指心脏的地方，声音没了平日里的清冷疏离，带着一种罕见的孩子似的茫然，“但是洛骁，我这里疼。”

    虽然闻人久从没有和他提及自己有过心脏方面的病史，但是看着他的模样，洛骁一时间也不由得有些慌。焦急地低声又连问了几次情况，却见那头只皱着眉头沉默不说话了，当下也不敢再多在这里停留，将人横抱了起来，赶紧就朝山脚赶。

    等到了自己的车旁，将洛骁重新放下来的时候，那边却早已经睡熟了。只是眉心却依旧紧皱着，眼角隐约还能看见一点泪迹，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

    叹了一口气用指腹轻轻地在他的眼角下擦了擦，赶紧加了油门就往市中心的方向开了过去。

    闻人久再次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皱着眉头将身边身上的被子掀了开来，还没等起床，就听一声“喀嚓”声响，紧接着就是一声“吱呀”的推门声。

    他并没有抬头，但是只从着那走路的脚步声判断，他却几乎立刻反应了过来对方是谁。

    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一眼对面那人清俊的脸上隐约可见的熬夜留下的疲倦，问道：“这是哪？”

    “V市。”洛骁倒了一杯水放到了闻人久的床头，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都已经睡了一个下午，要不是医生上门检查说你只是睡着了，再晚点我就真的要送你去医院了。”

    闻人久被洛骁这么一提醒，昏睡之前的那段记忆渐渐又被想了起来，他皱皱眉头，下意识地又将胸口那块的衣服紧紧攥了起来。

    “怎么，是还疼吗？”洛骁看着闻人久的动作，又忍不住地紧张了起来，“要不然我们还是去趟医院。”

    说着起身就准备收拾东西。

    但是还没等他走开，闻人久却突然又伸手将他衣角扯住了。仰头对上他回望过来的视线，抿了下唇道：“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

    洛骁皱皱眉头，上上下下将他又打量了一遍：“真的？”

    闻人久把抓着他衣角的那只手松了开来，淡淡道：“之前已经有医生检查过了，不是没看出什么问题？”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只要牵扯到了闻人久，洛骁就总感觉自己忍不住地有些精神敏感。

    拉了一把凳子坐了，洛骁看着闻人久道：“下午那是怎么回事？你以前也胸口疼过吗？”

    闻人久沉默了片刻，他回忆着那种奇异得仿佛整个心脏都在痉挛的酸涩感，和那根本抑制不住的泪水，好半晌：“不，这是第一次。”

    “那或许只是在受了凉。”洛骁抿着唇低声道，“虽然这会儿天气已经暖和了不少，但是山上昼夜气温相差太大，我之前应该多注意一点的。”

    虽然洛骁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看着闻人久这会儿精神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终于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伸手刚刚想要将闻人久额前的碎发拨到了一侧，但指尖还没碰到他的发，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慢慢地又收了回来。

    低头看着闻人久，对着他道：“明天早上早点起床，路程加紧一点，中午应该就能回剧组了。离正式开拍还有三天时间，接下来的时间就呆在屋子里安生一会儿，不然等新剧本拿到手人却倒下了，恐怕郭导得掀掉我们三层皮。”

    洛骁那不自然的小动作闻人久自然是看到了的，眸子微微动了动，却也只是应了一个“嗯”。

    “再过几个小时也快天亮了，好好休息一会儿，明早我再来叫你。”洛骁说着，伸手将屋子里顶上的大灯关了，留了一盏小夜灯后，起身便准备离开。

    闻人久看着洛骁的身影朝着门口的方向移动着，直到那边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手，突然问了一句：“你要去哪？”

    洛骁愣了下，下意识地停下了步子回过头看了看他：“已经这个时间了，也该准备回屋去睡一会，怎么了，还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看着洛骁略带疑惑的表情，一股莫名的烦躁忽地席卷而来，混合着胸口还未完全散去的憋闷，让闻人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视线从屋子里空着的另一张床上收了回来，再开口说话时，声音骤然就冷了一个度：“没什么。”

    洛骁站在门前看着闻人久思索了一会儿，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却也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猜测而轻轻地笑了起来：“闻人，我不在你身边，你是觉得寂寞吗？”

    闻人久并没有回话，只是朝他的方向睇了一个冷冷的眼神。

    虽然这个眼神里似乎并不带着什么善意，但是洛骁看着眼里，却好像莫名就捕捉到了一丝恼羞成怒的意味。

    这么想着，浮在眼底的笑意不禁更深了些。

    “闻人，你说过的话我也认真的思考过了，所以我希望我的话你也能认真的放在心里，”洛骁声音不高，但在这一片静谧之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地，“虽然现在可能我的力量还不足以挣脱洛家的控制，但是，我向你保证，那一天并不会太远。”

    洛骁的唇角微微向下陷落出一个弧度，看着闻人久的眸子里流淌着温暖的光，“等到那个时候，如果你也并没有其他想要交往的对象，能给我一个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