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雨下了大半天，这会儿终于渐渐地停了，只是地面上的水洼还积着，水波浅浅的，印出了一轮皎洁的月亮。
半梦半醒间，闻人久嗅到一缕顺着夜风从远方吹来的混合着消毒水味道的淡淡花香，眼皮子微微动了动，像是潜意识里明白过来自己现在到了哪里似的，突然意识就清醒了过来。
洛骁坐在病床旁边守了一夜，这会儿听见床上传来了一点动静，赶紧便起了身。侧身走到闻人久身边，伸手替他将放在额头上的那块开始温凉的毛巾取了下来，探了探已经温度正常了的额心，低声问了一句道：“醒了？”
闻人久微微抬了眼皮朝洛骁的方向看了一眼，额头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身子却没有挣扎。缓了一会儿气，说话时声音里带着一点病中干涩的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洛骁又动作温柔地扶着闻人久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视线从手腕上的表盘上掠过，道：“已经快到凌晨两点了，等这瓶水挂完，完全退了烧就能回去。”又微微欠下身，垂眸看着他的眼睛，“你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会儿实在是有些近了，闻人久靠在靠枕上微微仰着头，看着对面那双深棕色的眼睛。
可大约是生病削弱了自身的防备感，明明他几乎能够感觉到对面那人的呼吸，那样陌生的气息像是带着某种侵略性地一直萦绕在周围，闻人久却发现自己竟没有任何不适的抗拒感。
看着对方那双明显因为熬夜而浮现出了一点红血丝的眼，眼睫往下压了一分，道：“我渴了。”
洛骁倒没有觉察到什么。点了点头伸手将滑下的被子往上扯了扯盖在他身上，转身找了水瓶和一次性纸杯给他倒了一杯水，又转过身来递了过去，看着对方波澜不惊的样子，他这里倒是耐不住地率先问出口道：“你就没什么别的想问的么？”
闻人久用没挂吊瓶的那只手将纸杯握住了，感受杯子里的热水一点点渗透出来的温度，淡淡道：“你觉得我还要问什么？”
洛骁又坐到了他的身边，偏头看着他道：“你别怪你那个小助理，是我见你不接电话，所以找到她硬让她带着我找你的。”说到这里，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但是你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郭导？为什么不立刻告诉周园？你知道我半夜送你来医院的时候你已经烧的开始说胡话了吗？”
闻人久又半抬着眼皮往洛骁那边瞧了过去，他的瞳色极黑，里面的神色却被长长的睫毛掩盖着看不清晰：“我可以自己熬过去。”
洛骁听着他的话，许久，声音又沉又缓地道：“但是事实上是你不可以。”
“我知道你虽然看着不显，不过实际上心底一直是个有主意的，很多事情并不需要别人干涉自己就能处理的很好，但是在这一行里面，看着光鲜亮丽，但吃的也是辛苦饭，总会有难处的。”
扫了一眼已经快要已经快要挂完的吊瓶，站起身来，探过身子轻轻地在闻人久细软的头发上按了按。
因为他的身子遮蔽住了所有的光线，闻人久看不见洛骁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带着些叹息的声音：“如果真的有这种时候，我希望你不会还是选择自己一个人在硬撑。”
说着，收回了手，转身朝门口走了过去：“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护士过来。”
闻人久没有应声，他看着洛骁的背影消失在门前，又半阖起了眼帘。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只是手上一直握着的纸杯，边缘却不知怎么微微地皱了起来。
两人出院的时候外面的街道上除了他们已经没有半个人影，洛骁开着林菀的车将闻人久送回到了酒店已经快到凌晨三点了。
和闻人久一起进了屋，将手上的药放到床头，洛骁回头问他道：“明天早上的戏……”
“已经没事了。”闻人久没等那头说完，淡淡拒绝了他未说完的建议，扫一眼洛骁拿回来的药，补充道，“药我会按时吃，白天天也该晴了。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去跟郭导请假。”
洛骁自然也是一早就知道闻人久会说什么，便也没再多劝：“虽然天晴了，气温还是低的，明天我让林菀多准备一点暖宝宝和姜汤，你倒时候都带着。”又看了一眼手表，对着对面脸上明显还是有些病色的闻人久道，“离天亮没多长时间了，你快休息吧。”
闻人久却没动，视线从那一袋子药移到身边洛骁上，好半晌，见他瞧上去真的一副完全没打算离开的模样，终于有些不耐地下了逐客令：“的确是不早了，洛先生也累了一天，不回去休息么？”
洛骁低垂下眸子，迎着光望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闻人久，唇边缓缓带了点弧度，声音倒是透露着一股委屈：“都已经这个时间了，要是再让我去别的地方，那恐怕到了地方，天才是真的该亮了。”
又饶头过他的肩头往闻人久身后看了一眼，眉头微微扬了扬，轻笑着道：“更何况，你这里不是刚好还有一张床吗？”
闻人久听着洛骁的声音，眉头忽地皱起了一个浅浅的皱褶。他眯着眸子望着对面一脸风淡云轻的表情：“什么意思？”
洛骁在说出这个话之前也早就做了心理准备，猜到那边会是怎么个反应，当下听着那骤然之间便冷了一个度的声音，到也没觉得受到打击，只是笑着继续解释：“晚上散场的时候，郭导和我聊了聊。”
“因为林书安那边的问题，他可能会选择稍微改动一下剧本，将戏份再往我们两个身上侧重一些。只不过我们两个现在的状态还不太够，所以郭导提醒我让我们这段时间多在一起培养一点默契。”不知是不是因为暖色灯光的映照，闻人久看着洛骁，那样俊朗的眉眼里竟叫人隐约地能看出一丝夹杂着克制的温柔：“你住院的时候我已经打电话给郭导申请过了，刚好你这边因为林书安没入住也空出了一个床位。”
“郭导已经下了批示，让我搬进来和你一起住。”洛骁笑了笑，“就从今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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