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创坐在休息室里,还在回想比赛的时候简行那脚回旋踢,简行的招式很灵活利索且力道很好,他被打败知道技不如人却很难从中获益。
罗创皱着眉头,显得很不甘,他的教练也不甘,一直在数落他的失误。
苏陶敲门,教练开了门看到一个女孩,他回头看罗创,罗创看到苏陶则不自觉站了起来。
罗创的气还没有彻底喘直,脸上还有彩,显得有些狼狈尴尬,他想到之前邀请苏陶去看比赛的自己实在是太自信骄傲了。
“方便聊两句吗?”苏陶没有进去,站在门口问道。她得回家了,再迟李希露就要回来了。
罗创忙点点头,他把拿手上擦汗的毛巾一把挂在了脖子上,跨步往外走。
两个人站在走廊上说话,罗创见苏陶在看他脸上的一块红肿,他抬手摸了摸笑说道:“没事,这是小伤,难免的——我都习惯了——”
苏陶颔首垂下眼睛,想了想措辞开口道:“我来是有件事情和你说,罗创,我要转学了。”
“你又要转学了?”罗创讶异。
苏陶点头。
“转去哪?我到时候去找你。”罗创说道。
苏陶闻言,抬起头断然说道:“你不要来找我了,罗创,好好练散打。”
罗创知道苏陶会拒绝他,但他以为男生只要够坚持就可以,只是今天输了比赛,他的气势有些不够。
“找你也不耽误练散打。”罗创抓耳说道。
“我去上寄宿学校了,你来找我也见不到我的。而且,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只能是朋友。”苏陶说道。
罗创开始有些局促不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苏陶,但找她见见她就是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忽然不让他见她,他感到难受,难受到有些恼火。
于是,罗创质问苏陶:“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听得问,苏陶想起了罗创给她写的那些信,他会和她说最近他自己做了什么,会骂他遇到的一些人事,他也会和苏陶说哪个女生喜欢他,但他不喜欢她。罗创觉得自己对苏陶无话不讲,可苏陶并不喜欢看他的信,因为她多半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回信。
苏陶曾经尝试和罗创交流,她说十七中有些不好的风气,有人会勒索她的同学向远,她见向远胆小不敢告诉老师,她便去告诉了老师,可老师管了也没有明显的效果。苏陶认为这个风气的确也不是一个老师能扭转的,她说她理解了她父母总要帮她转学的想法。苏陶也劝向远转学。
罗创看了苏陶的信,接收到的讯息是有人欺负苏陶和苏陶的朋友,于是他找了一帮兄弟把人堵在小巷里打了一顿。
那同学被打得伤得不轻,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出来报仇也叫了班人去武校打罗创。结果,罗创又赢了。但警察来了之后,不管输赢的双方都被带去警局做教育批评,几个成年的还被拘留了。
回来学校,校方也是叫家长继续教育。十七中的政教处处理这事时,听那同学坚决说是苏陶叫了武校的人打他,苏陶便也被叫了家长。
李希露在电话里听到苏陶教唆外校人打同学这事的时候很震惊,她去到学校发现自己完全抬不起头。李希露忍着怒火,在回家的路上爆发,她问苏陶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她说:“我和你爸还是要脸面的,你成绩不好就不好了,品格再不行,你以后的人生打算怎么过?”
这句话激怒了苏陶,她喊道:“停车!”
“你还要干嘛?!”李希露没有停,反问苏陶。
“我只会让你丢脸,你还管我那么多干嘛?”苏陶气道。
李希露被挑衅,她一脚急刹车把车子往路边一停,在后面汽车尖锐的喇叭里回头对苏陶怒道:“要不是你是我女儿,像你这样的学生出现在我的班级里,我绝对会让学校把你开除!”
“你这种对学生完全不了解不信任的老师,也不值得学生尊重!”苏陶争锋相对,她一把推开车门反方向跑了。
李希露在后视镜里看到苏陶跑掉,等她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哭。
苏陶出走,她在街头游荡,无处可去,她和父母的沟通不畅,和同学朋友的沟通也不畅,没人问过她对群架事件的看法,她对罗创的做法是感到很震惊意外的。那同学住院一个星期的时候,苏陶和罗创也闹得不愉快,她说没有让他去打架的意思,他说自己为了苏陶好。罗创的朋友还说苏陶不知好歹。
天黑了,孤独的苏陶去了李希玲家里。李希玲最近刚搬了家,在一个高档小区,苏陶听她外婆和李希露聊天时隐晦提起过,李希玲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但男方似乎有家室,正在闹离婚。李希露听外婆提起这事的时候,生气砸下手里正洗着的菜,她说:“不要提她了!”
外婆还有点天真,她说:“你也别那么生气,她说他们会结婚的。”
“信她个鬼!”李希露恨铁不成钢。
苏陶站在李希玲家的小区楼下,想到李希露砸在水盆里的青菜,当时溅起的水花仿佛在此刻砸在了她的脸上。苏陶有些紧张,她上一次见到李希玲就是拍广告的时候,她和李希玲不算亲密,因为李希玲很少在家,但苏陶喜欢李希玲对待她的方式也喜欢李希玲的姿态。苏陶想李希玲会理解她的。
李希玲去小区楼下把苏陶接回了家,她听了苏陶说的事情,看她虽然看似沉着,但紧握着的双手透露了她的紧张和局促。李希玲就这么坐苏陶对面的沙发上看着苏陶,她披散着头发,穿着宽大的裙子,慵懒美丽也很疏离。
“所以,你晚上不打算回家了?”李希玲问苏陶。
苏陶低着头。
“你要留下倒没有问题,因为我男朋友晚上不来。只是,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想从你妈那得到什么?”李希玲红唇鲜艳,她即便在家里也化着妆,浑身带着朦胧优雅的香味。
“她根本就不理解我,只是一味地批评我,对我不满意。”苏陶说道。
“在她的标准里,你的确没有哪一点是值得她去夸奖的。”李希玲毫不客气笑了声,她想起她从小也是像苏陶一样活在李希露的标准里的,历史惊人地相似,她姐姐不管是做姐姐还是当妈妈一点都没有变。
苏陶被李希玲的直白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着李希玲,皱着眉,仿佛是不喜欢她那么说,但无法反驳。
“所以,你想要高兴,你就得有自己的标准。”这是李希玲的后半句话,她说,“你得想清楚想明白,你自己要做什么,能做好什么。”
苏陶摇头。
“如果你还想不明白,那你就只能回去接受你妈的标准,有她指引总比你自己瞎撞好。”李希玲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倾身从茶几上拿过烟,她抽出一支烟瞄了眼苏陶。
苏陶不是第一次看到李希玲抽烟,说实话,她羡慕过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希玲一手夹着烟,一手又去茶几上翻找打火机,她似漫不经心问苏陶:“想当演员吗?”
“不知道。”苏陶回答。
听到这个回答,李希玲笑了笑想了想,她找到了打火机在唇边点燃了烟,她说:“不想也挺好,演员这种职业混不出什么名堂,也辛苦。我看你和你妈就是吵架,没必要这么置气,等会吃了饭就回家去吧。”
苏陶似懂非懂李希玲的意思,心里的气却莫名使不上来了,变成了难过。
“如果你没有教唆同学打架,你就告诉她没有,她信不信就是她的事情了。我听说,你妈要帮你转到市高去,挺好的,肯定费了不少功夫。”李希玲徐徐说道,继续抽着烟站起身打开了阳台的门。
“我又不需要她为我做这些,我只需要她和我爸能信任我。”苏陶气道。
“聪明一点,苏陶,她强你弱,达不成共识的点就不要去扯它。你还一点资本都没有,不如想想学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吧。”这也是李希玲自己吸取到的教训。
苏陶没有感受到李希玲温柔的安慰和包容,她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但她发现李希玲说到了她的感受。
李希玲抽完烟说给苏陶叫外卖,她自己晚上是不吃饭的,只是吃一些蔬菜水果保持身材。
第一次门铃响的时候,苏陶以为是外卖到了,她去开门却进来一个男孩子。男孩背着吉他,头发染成蓝色,穿着破洞牛仔裤,神色冷漠,进门也不惊讶家里多了个人,只管自己换了鞋往里走。
李希玲和男孩说:“李睿,她是你姐姐,苏陶。”
苏陶上一次见到李睿的时候,李睿还是一个小男孩,不想这三年长得这么快,他成了一个少年,而且很独特,她真的一下没有认出来。
李睿闻言停住脚步,看了眼苏陶,回答了一个字:“噢。”然后管自己回了房间。
“他在学音乐搞创作。”李希玲说道。
苏陶看着李睿的背影,默默点了点头。
这晚,苏陶吃完饭,李希露就来了李希玲家里接她。这就是李希露和李希玲这几年几乎不交集中的那一点交集。
苏陶低着头在穿鞋,听到李希玲对李希露说:“苏陶说她没有教唆同学打架。”
“但她让自己卷入这么一件事情里就不是聪明理智的做法。”李希露立马回击,表示自己对苏陶的教育始终没有错。
两姐妹说完这两句话就没有再开口。
苏陶跟着李希露回家的路上也没有开口说话。她们回到家,家里很冷清,苏津南还没有回家,他最近都很忙,苏陶无意听说苏津南的科室里来了一个“大”病人,要做心脏搭桥手术。
苏陶背着书包准备回房间的时候,李希露才和她说了一句:“如果能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去考虑到后果,那我对你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苏陶微怔,回头看到李希露反倒先她一步回了房间。
苏陶就这么想了一圈,最后的思维也就停在了李希露对她说的话上,她重新审视罗创的问题,她说道:“罗创,我们不合适。”
“什么合适不合适?”罗创不理解,感到愤闷。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苏陶反问。
罗创被问到点上,他生气说:“我就是喜欢你啊!”
“因为我漂亮吗?”苏陶直接道。
罗创语塞。
“我真的不喜欢你,罗创。”苏陶低头说道。
苏陶的话让罗创有些着急了,他感受到苏陶这一次的拒绝比往常的还要严肃百倍,他急道:“因为我和别人打架吗?我现在又没有打架了!”
苏陶摇摇头,她抬起头看着罗创,想了想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希望你能早日实现全国散打冠军的梦想,罗创。”
苏陶说罢转身要走,不想罗创从后一把拽住了她,不待她反应人就被一把紧紧抱住了。
罗创激动和苏陶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苏陶!”
苏陶彻底惊住了,走廊上人来人往,路过的人纷纷看过来,苏陶尴尬挣扎让罗创放开。
罗创一开始不肯还要表白,后来苏陶真的发飙火了,她吼他:“你立马给我松开,罗创!不然我和你彻底绝交!”
罗创一愣松开了,他看到苏陶转过身愤怒瞪着他。
“不要再来找我了!”苏陶丢下这句话又转身快步离开了。
苏陶从体育馆离开,夏天的热风迎面吹向她,她走到公交车站等公车,她沉默望着蔚蓝的天空,心情是说不出的糟糕,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也对她自己。
比赛结束,一起从体育馆出来的人不少,公交车站围满了人,有人被人流挤到苏陶旁边,那人的包轻轻撞到了苏陶便说了句抱歉。
苏陶闻声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男生,男生下巴坚毅,眉目英俊,他垂眼看了眼苏陶又说了句抱歉。
男生是简行,他因为比赛结束刚洗过澡,容颜越发清俊干净。他穿着白色短袖灰色棉质运动长裤,斜背着一个运动包,脖子上挂着耳机,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刚赢得比赛的冠军。
苏陶说了句没事,往旁边站了站,继续望着一处出神。
有一趟前往市中心的车,人最多,苏陶和简行也都搭那辆车,两人上了车也站在一起。简行单手抓着吊环,他戴着耳机听歌消磨车程。
有一会车子刹车的时候,简行的手肘又撞到苏陶的脑袋,他低头说对不起却发现苏陶低着头根本没感觉。而她低头的时候,无意露出了原本被衣领遮住的纹身,纹身只露出一点,海蓝色的,看不出具体纹了什么。简行不由多看了两眼。
简行是不认识苏陶的,但他对她有印象,因为比赛结束,他在休息室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正看到苏陶和罗创在纠缠,好像小情侣在闹分手,他看到苏陶甩手走人。
后来离开体育馆,简行都正好跟在苏陶后面,女孩长得很漂亮,见过的人都会有印象。而且简行觉得苏陶很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苏陶比简行早下车两站,车子继续往前开的时候,简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简行掏出手机摘下耳机接电话,是他妈王明泽给他打了电话。
王明泽问了简行下午比赛的情况,听到他得了冠军,她在电话那头露出了微笑,她说:“你外公知道一定会开心。”
“外公今天做了检查怎么样?”简行问道。
“各方面指数都没有问题,下周可以安排搭桥手术了。”王明泽说道。
“我晚上迟点去医院看外公。”
“不用了,你外公都很好,有人陪着的,你明天再来吧。妈晚上局里有事不回去吃饭了,你陪你爸吃个饭。”王明泽说道。
简行闻言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他转头看着车子行驶的方向,这座城市的高楼和灯火对他来说都很熟悉,熟悉到偶尔会恍惚未来是否也就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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